鬼粽子
说到粽子,还没忘记几十年前在黄泥土屋吃的端午手作之棕。
初夏,荷塘氤氲着微冷的荷香,青绿的桐树长得愈加磅礴扶疏,一枚枚桐树叶子大到要盖住村庄。
端午日,祖母就用大到能盖住村庄的桐树叶儿包粽子。她把泡得雪白的冷水糯米,用勺子“挖”入打理成漏斗形状的桐叶里,再用黄亮的龙须草绳扎紧,码入大锅土灶,舀满清水,之后架起松木棒子柴,运用如山大火狠狠地煮他娘的一夜。
大火高燃的时候,祖母用火钳子从灶火里捏出一块火炭,点上一根没有过滤嘴的四七牌或游泳牌香烟,抽得粲然。
——灶膛的火把她的脸映得通红。
这时,她总对我们说:
您们的老家是安徽桐城,你们的祖先都镇守安徽桐城,你们的根在桐城,将来你们死了也是桐城之鬼。桐城,整个城池种满碧梧青桐,一到端午,大人小孩们爬上树干光滑的桐树,打落满满一树的青碧的桐叶儿,用担子挑回家,包桐粽子享用。这就是桐城的由来,你们勿忘......
第二日端午清早,祖母包的桐树粽子就煮熟了,发散着暖烘的米香。
揭开席子一般巨大的木头锅盖,粽子们相拥相抱在一起,有的像青皮的南瓜泡子一般小,有的像祖父的坟茔一般壮,有的像春分时刻青天上飘的鬼脸风筝一般婀娜。
我们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剥开桐叶儿,黏溜溜的粽米早被梧桐染绿了。将其安放在白瓷海碗里,五月的太阳曜在窗棂,把桐粽子照射出金光。
祖母给我们撒上亮晶晶的白砂糖;有客至,她还会讲究的细细地给淋上琥珀色的浓稠的慢腾腾的蜂蜜......
清凉的桐粽子终于入口啦!在口腔翻腾,在舌头旋转,在食道滑翔,在胃里飞舞,它们跋山涉水,击穿黏膜和胃壁,裹挟着凌厉的桐叶儿之味,向上逆行,在阡陌纵横的静脉血管间驳火巷战,最终攻占下我们的小小心房,在心城插满桐城的旗。
吃了桐叶大棕,桐城阴魂即可附身。七日七夜走下奈何桥,我们,看见了碧梧青桐包藏掩映下的老家,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