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未必是真相,谎言也未必是谎言,而礼貌却在切切实实维系人与人的和谐关系,具有巨大的社会联结功能
6月29日在茉莉花剧场观看话剧《谎言》,另一部姊妹篇《真相》要过几天看,先谈谈观感。话剧的结构十分精巧,但过于精巧,堆满了略显繁琐的台词。其实在日常生活中,这样的生活矛盾都不需要如此夸张行事,许多意会和相互的体谅理解,都可以化解焦虑的情绪。中国人不太习惯西方人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们不是要寻求内在的和谐,而是一心一意激化双方的冲突。像爱丽丝这样疯狂的多疑,其实已经可以归于抑郁症,无法通过正常相处之道解决。至于两对夫妻之间交错出轨,这已经是编剧的戏剧性营构,观众不必很在意。
其实,在真相和谎言之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范畴,就是礼貌。剧本避而不谈礼貌,执意让人们在真相和谎言之间选边站,这已经不是人的思维,而是机器的思维。其实,真相和谎言矛盾的缓和,只能依靠礼貌。因为真相未必是真相,谎言也未必是谎言,而礼貌却在切切实实维系人与人的和谐关系,具有巨大的社会联结功能。从观演一开始,我就想到了“礼貌”这个范畴:
1.礼貌语言是社会利益的最大化
礼貌语言不是谎言,礼貌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是社会伦理的符号化表达。
使用语言,本身就意味着你接受社会规范的塑造和制约。语言的功效正是这一规范的直接体现。
人与人之间可能有各种内心的看法,但只要维持礼貌的符号形式,相互关系就符合个人和社会利益的最大化。
在这个意义上,礼貌语言即使言不由衷,它的表达功能值得肯定。
礼貌语言造成的疏离,比起直接冲突,人际关系代价更小。
而谎言,是对人的社会联结的透支和破坏。
2. 礼貌语言是个人偏见的让渡
很多时候,礼貌语言给了我们一个静观、缓冲、思考的余地。
我们往往在直觉上意识到自己的看法可能并不那么可靠,人和环境时刻都在变化,需要为自己可能的偏见和误会留有余地。
礼貌语言就在最合适的时间和空间,用卑谦向他人让渡了个人的一部分偏见。
因此,礼貌语言决不是无意义的。
而谎言,是没有任何自我反思和让渡的。
3. 从礼貌到虚伪之间,有一个安全阀
礼貌是语言的交际功能题中应有之义。尽管礼貌的符号化表达中不可避免有虚伪的成分,但虚伪一旦在礼貌表达中占了上风,它立刻就会被识破,由此付出人际关系的更高的代价。
我们可以清晰地体会到,在礼貌和虚伪之间,存在一个具有语境默契的安全阀。也就是说,随着说话人礼貌语言中虚伪性的增大,被识破的风险性就增大。交际双方乃至各方会同时意识到语言趋向虚伪的“预警”。这种“风险共识”就是最大限度实现语言交际功能的安全阀。
也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总是很自然地选择真实而不是虚伪,选择礼貌而看低虚伪。
而说谎的过程不存在任何“安全阀”。一旦说了谎就没有“回头路”,只会“变本加厉”,直到彻底破坏人与人的社会联结。
4.在礼貌和违心之间,有一个心理痛点
话剧《谎言》中憧憬的个人充分自由的沟通机制是不存在的,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在领导面前,在老板面前,最容易说违心话,因为听话人握有“生杀大权”。
有的人心理痛点很高,觉得这样说话很不舒服,宁愿敬而远之。这样虽然会有损失,但内心较为宁静,周围同事也敬重。
有的人心理痛点很低,觉得这样说话没心没肺就成,且有利可图,不在乎同事的侧目。这样的人是食利动物,但终有一天会厌恶这样的自己。
谎言也有心理痛点,但它和违心的礼貌有质的区别。后者只涉及说话人的自尊,而前者直涉对他人的伤害。
总之,礼貌语言和谎言,混在一起说无法认清现象的本质。自觉把它们分开来,关系就能理顺。
当然这两个现象有交叠的地方,但人的思维,一个重要功能是“分节”。有了分节音,才有了一个个范畴。语言的功能就是对世象符号化,而符号化就是抽象和区别,就是分清混在一起的东西。
我的这些想法,详见我的个人公众号文章《辨礼貌语言和谎言》。在头条号上也可以看到。
这个话剧的演员是不错的,台词抑扬顿挫,可以说很有舞台感,让人赏心悦目。不过这需要一个习惯的过程,我一开始还是被饰演保罗的演员的“洋腔洋调”惊到了,演员就一定要这样拿腔拿调地说话吗?套用剧中的一句台词,“我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