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 约翰·迪克森·卡尔《月之阴》(十六)
第十六章,菲尔博士竟然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校长老本行,要知道这时他老人家已经81岁高龄了啊......再次泪目;结尾场景惊为天人,恐怖氛围堪比《耳语之人》第二案,堪称天才式场景设计。
十六
“有人,嗯哼?”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厉声说道。“我们很快就会清楚了!”
艾伦觉得他过于乐观了。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拉开大门,等其他人走下两级台阶后,他让大门在空气压力的帮助下缓慢合上。然后,他用手电筒照亮前方,走上前与菲尔博士汇合。卡米拉和艾伦跟在他们后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非常宽敞的横向走廊,贯穿整座建筑,下面是混凝土地面。艾伦心想,这所学校要么是最近刚刚被遗弃,要么就是在遗弃期间得到了很好的维护。尽管这个半地下通道里空气有些闷热,但没有发霉或潮湿的气味。
进入走廊后,他模糊地注意到两侧各有一扇不透明的磨砂玻璃门。他右手拿着小手电,但没有打开它去调查它们。卡米拉紧抱着他的左胳膊,他跟着菲尔博士和阿什克罗夫特警长笨拙地前行。他们的声音传开来,又荡回来。
“哼!”菲尔博士不太轻松地说道,“因为我曾自作自受当过校长——”
“你感觉很自在,对吧?”阿什克罗夫特警长问道。“很好!但我们到这是来找什么的?”
“某些东西,”菲尔博士回答道,“那位并非开玩笑的小丑故意要让它引起我们的注意。要么它早就在这里了,就像莫尔特里堡的坡照片那样;要么它就是特意被放在这里好让我们找到它的。迄今为止,我们匿名朋友提供的信息一直很准确。雅典执政官!”他停顿了一下,指向前方。“那肯定就是通往主楼层的楼梯了吧?”
是的。这里是横向走廊与中央走廊的交界处。那是一座宽阔的楼梯,上面的混凝土踏板和沉重的铁木栏杆向上通往愈发阴暗之处。
“这还没完,”艾伦朝卡米拉耳语道。
“没完?”卡米拉低声说道。
他们经过了两侧许多扇门。在右边一扇门前,艾伦闪了下手电筒。门上没有标号,但黑色的字母“手工培训”在磨砂玻璃上清晰可见。卡米拉抓住他的手,把手电筒朝左边远处另一扇门闪了一下。“家政科目”,她吐露出坚定的低语。“男孩的手工培训,女孩的家政科目;和四十多年前任何一所学校都一样。但是,你说那楼梯‘还没完’,那是什么意思?”
“跟我走;小点声;我带你看。”
好像要让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和菲尔博士看不见他们一样,他领着她向前走下六级台阶。在两条走廊的交界墙角处,艾伦靠上高大的木质摆门,推开其中一扇。
这是体育室的长廊。扭曲的月光穿过半开的百叶窗,洒向约十五二十英尺下面的抛光地板。从那块地板上看向长廊的全部角落,你甚至能呼吸到过去篮球比赛和体育运动的味道。
“你知道,这里还不是地下室。”艾伦吐露道。“如果你回去看看楼梯,就会看到更多通往下面的楼梯。这层下面还有一层:健身房的更衣室、锅炉房,还有曾经的一些机械设备。”
“我——我想也是,”卡米拉喘息着说。“但它有种压抑和(我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好?)可怕的鬼祟感,不是吗?我本来想发誓我看到了......我知道没什么东西动了;真的没有。可是!”她用左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我们上去和他们一起吧,好吗?”
他们匆忙上楼,让门在身后合上。在上面宽敞的主楼层,脚下是光滑的瓷砖,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威风凛凛地站在走廊交界处,让手电筒的光束像指针一样指着。
“我们只需要数一下房间数就行了,”他说,“这里肯定不止26个房间,只是有些房间没有编号,只有名字。就像那个!”
“如果你是指办公室的话,”菲尔博士顺着光线看向前方,回应道,“我建议我们立即调查一下办公室。”
“很好!我认为这是个中肯的提议。但为什么要调查办公室?”
“亲爱的先生!既然水电都能用,那么电话可能也能用。要是电话能用......”
“嗯?”
“我们去看看吧?”
粉笔和黑板的气味仍在走廊里飘散。前面北方,建筑物的大门正面向约翰逊堡路,上面有一排石阶通往院子。门内有个宽敞的门厅,在你面对前方右边墙上是办公室的玻璃门。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带路,菲尔博士笨拙地跟在后面,推开门,在房间内的墙上按了下开关。
这是个相当宽敞的房间,以前是秘书办公室。天花板上有一盏灯,秘书桌上的台灯也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朴素的米色墙壁,墙上挂着一排文件柜。两扇窗户离地面约十二英尺,外面就是花卉苗圃的东面。在秘书桌上方墙上,挂着托马斯·爱迪生的相框;桌上摆着一部电话,旁边有一本查尔斯顿电话簿。在他们右边的南墙上,有一扇抛光的棕色门,上面用镀金的字母写着“校长J.芬利·苏纳”。
菲尔博士满脸通红,把帽子扔在秘书的桌子上,将手杖放在旁边,对着校长办公室的门瞪大双眼。
“我想,像J.芬利·苏纳这样的名字,一定会给幼稚的幽默感带来无尽的乐趣。‘这儿曾有个叫苏纳(Sooner)的年轻人,他起先是个低音歌手(crooner)。’好了,够了。”
他喘息着清了清嗓子,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在夜晚的寂静中,他们四人都能听到空旷的嗡嗡声,那意味着电话线路已接通。菲尔博士把电话放回底座。
“你听见了,也看到了。”他得意地说,“这个电话的状态非常好。警长,请允许我问一下:这附近还有没有比这更接近梅纳德庄园的电话?”
阿什克罗夫特警长盯着他。
“没有了,这是最近的一个。还有个在海洋研究所,但外人无法进去使用它。这座岛这一块地方人不多,还记得吧?我知道的另一个电话在另一个方向上几英里远的十字路口商店里。”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被电击一般。“你难不成是在想,那个一直耍我们的滑稽小丑?”
“没错。”
“昨天下午,他——或她——给我打了一通关于战斧的废话!你认为电话是从这里打的吗?”
“我认为这极有可能。”
“好吧;但这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菲尔博士猛地站直了身子。“亲爱的先生,若按法庭证据标准来看,这证明不了什么!但我们不需要证明什么,小丑的身份——与凶手不同,它们两个完全不同——已经被泄露了,因为某个人知道太多了。”
“是的。”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怒声道,“这就是让我们难受的地方。托您的福,如果我们能在下周一验尸前把整个案子搞清楚,那对我来说将是桩莫大的好事。我们知道了凶手,或者说我们非常肯定地知道了。但这个小丑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一直这样耍我们?如果你继续说那不重要而不告诉我,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要去26号房间寻找那些等着我们的线索。如果您允许,我们希望尽量少用学校的电。请您再次拿出手电筒,我来关掉这些灯。”
卡米拉靠近艾伦,菲尔博士拿起帽子和手杖,朝门旁的开关退去。
“在这件事情中(请原谅我!)我差点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还好有这些幸运机会弥补我的问题。一旦跌倒,尤其是跌得很惨后,我就不会再愿意跌倒了。事实上如果此时有人正在跟踪和监视......”
菲尔博士的声音逐渐消失了;墙上的开关发出咔哒声。窗户渗透进若隐若现的些许月光,刷过地毯,黑暗如同实质般降临。艾伦·格兰瑟姆的脑海中涌现出梦魇的形象。因为他们此时正被人注视着。
右边窗外,离地面十几英尺高,一个黑影正跪在窗台上往里张望。这个人似乎在好奇地扭着脖子;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个畸形的身影。
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发出一声响亮的咒骂,将大手电筒全照在那扇窗户上。梦魇也伴随着一声绝望的叫喊消失了。
那个看起来阴森恐怖的人其实是扬西·比尔。扬西身穿运动夹克和便裤,跪在外部窗台上,抓着两侧砖墙的边缘保持不稳定的平衡。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朝他走去,他喊了些什么,但被玻璃隔开无法听到他的话。
那扇窗户不像普通的推拉窗那样,当你拉住框架下边的金属把手时,整个下窗会向内并向上转开,可以让外面的人爬进来。
愤怒的阿什克罗夫特警长猛地拉开窗户。苍白无力的扬西转动腿,奇迹般扭曲他的身子穿过了窗户。然后他站在房间里,靠在窗户边合上了它。
“嗯哼?”阿什克罗夫特警长问道,“你觉得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几小时前就回家了,没错!但我又回来了!”
“所以我们看到了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以西结,看在上帝面上体谅一下我!我得清楚玛琪的情况才行,我不能抛弃她,不是吗?”
“嗯?”
“我有些担心她,”扬西一般比着不安的手势,一边让另一个人把灯光照向他的眼睛,说着,“所以我不到二十分钟前开车回来了。你的看门狗还在卧室门口站岗,甚至不让我跟她说话。老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爆发道,“警察到底在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故意不让玛琪和我们见面?”
“不!当然不是!我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该死!她被与世隔绝;你还不如把她关进监狱。希伯来的先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觉得那个女孩需要的不仅仅是医生,还有律师。”
“也许她有了。年轻人,我们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们有自己的理由!现在你能告诉我......?”
“能,能!”
在办公室的昏暗中,扬西朝菲尔博士、卡米拉和艾伦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迅速离开他们。
“我在上楼的路上碰到了乔治,”他继续说道,“乔治没有锁门,那个地方从来都没人锁门,你们看看我们如今的处境。今晚每个人都离开了房间。”他看着卡米拉和艾伦,“当然我们知道你们俩已经先走了。似乎瓦莱丽开车带着鲍勃·克兰德尔去看里维埃拉剧院的最后一场演出。里普还没回来,鲍勃也没,如果要送鲍勃回来,瓦莱丽至少也会露个面,但她没有。现在已经快11点了,所有人都没回来!”
“根据乔治的说法,”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艾伦和卡米拉,“你们两个过了十点才回来,但又偷偷溜出去了,谁都没通知。这很容易看出来其缘由。”
扬西站起身来,盯着阿什克罗夫特警长。
“你问我在这个地方看什么,是吗?我想和其他人都一样。我猜,约瑟夫特,你和菲尔博士一组,还有两个差不多但算不上情侣的人另一组,你们在解读第四条黑板留言后分别来到了这里,然后在门口撞见了彼此,对吗?”
“你是如何猜到的?”
“因为我也看到了,”扬西回嘴道。“我的裤子都快烧焦了!我和楼上的乔治谈过话后,就穿过图书室去了武器室,看到了那个只可能意味着乔尔·波因赛特高中26号房间的留言。”
“我当时一个人。但我还是站在那里大声自言自语,你会觉得那是我要疯了的征兆。我想我真的疯了。因为在我自言自语(其实是对着自己大喊大叫)读出那个留言的含义之后,我就走出到后花园冷静了一下,然后来到这里。当时没人在我身后,可是却有个声音从玫瑰架后面传来对我说话。”
“行了,”阿什克罗夫特警长说,“你肯定得去一趟精神病院。否则,”他喊道,“你想让我们相信这有史以来最愚蠢的故事,让我陷入麻烦!无论以哪种方式......”
“警长,你能理解我一下吗?我不是在开玩笑!”
“好的,你不是在开玩笑。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试着告诉过你们。‘月阴蔽空’(Dark of the moon),菲尔博士今天不是也说过吗?那片花园里没有任何人,也不可能有人。玛琪被关在楼上,其他人都不在家里。可当我经过休息室玻璃门旁的一棵玫瑰花架时,却听到了一个低沉虚幻的声音在私语。”
“就像电话里的声音一样?”
“没错!只不过是从花架后面说的,没用电话。‘如果你一定要去那所学校,当心点。’然后重复,‘如果你一定要去那所学校,当心点!’我冲向花架后面看去,但那里根本没有人。”
“如果你一直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你打算来这里?”
“因为我一直在自言自语;我没说过吗?我一直在武器室里自言自语,法式窗户敞开着,后来我为了防蚊子才把它关上。几码之内任何人都能听到我在胡言乱语说着波因赛特高中和26号房间。可是,会是谁能听到呢?”
“警长,如果您不相信我,我也无能为力。或许我也没期待过您会相信我。但我一直是严肃地在陈述逐字逐句的事实!您可以以任何方式解释这个声音,它真的吓了我一跳。但我并不打算因此就放弃。所以我来了,打算爬窗户偷看一下。顺便,26号房间在哪?”
“我们不知道,但很快就会知道了。你了解这所学校的情况吗?”
“并不;我以前从没进过这里。”
“我的孩子,暂且搁置你的故事吧。”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沉重地说,“在我们找到那个房间之前,你最好跟我们一块走。这样至少不会让你陷入麻烦,而且如果我们在场,你也不会听到背后传来什么私语。菲尔博士,准备好了吗?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扬西和阿什克罗夫特警长以及菲尔博士一前一后地搜索了主楼的每一个角落,剩下的两人则留在原地。警长手持大手电筒指挥着行动,扬西依然紧绷着神经,一次又一次地划着火柴。
他们发现了一座不大但华丽的礼堂,和体育室占地相当。他们一个又一个地打开教室的门。浅黄色的墙壁上是千篇一律的19世纪作家须发蓬松的照片(“强大的南方佬,啊哈?”阿什克罗夫特警长评价道),这些照片在全国任何同龄学校里都能找到。他们才搜查了12间带编号的房间,然后伴随着阵阵雨声走上另一个宽敞的楼梯上了楼。
这一次搜查依然毫无结果。楼上有一间坚固的自习室,里面放着桌椅。还有间化学讲堂,里面有阶梯座位,一间没有设备的化学实验室,以及一间“商学课程”教室,里面的打字机上还留着白色按键。另外十几间教室里有很多地质照片,都令人眼熟:斯特拉特福德教堂,罗马竞技场,威尼斯大运河的风景。
但26号房间仍不见任何踪影。他们有些绝望地聚集在走廊里,围着一个被月光拨弄的饮水喷泉,菲尔博士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阴影中,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们仔细数过了,”他沉重地说道,“这是顶层,也是唯一一层,而且没有比24号房间更大的编号。如果我们不是成了毫无意义的恶作剧的受害者......”
“这不是恶作剧,”卡米拉突然说道。“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
她对艾伦说,但四人都转头看向她。
“我们从地下室入口进来时——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地下室,艾伦说过,你知道我的意思——走廊上有很多门我们都没注意。仔细想想,入口两侧都有玻璃门。如果我们正在寻找的这个房间就是我们甚至没注意过的第一个房间呢?”
“亲爱的卡米拉,”扬西兴奋地说,“这真是个绝妙的想法!上帝的胡须啊,真是一语中的!26号房间就在地下室,肯定在那儿,我们现在就去吧?”
他立刻转身准备朝楼下冲去。
“哇,慢着!”阿什克罗夫特警长说,“这个走廊像舞池一样光滑,你想摔断你的脑袋吗?慢点,好吗?”
“不,先知,绝对不行!老扬西从不安闲。我希望我能,但我做不到。另外,如果有埋伏着等待机会,我想在他跳出来之前就把他揪出来。我们走!”
扬西一路疾跑,穿过月光下破碎的阴影。以菲尔博士手杖的敲击声做参照,他们能听到扬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毫不踉跄地跑到主楼层,绕过楼梯的柱子,然后伴随着台阶更多的回声跑下地下室。
艾伦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很普通的学校,只是因为深夜或他们不安的心境才会让空气中弥漫了不祥的味道。然而,不详的味道不断堆积,让人感到窒息。二十秒后,他们四人抵达地下室楼梯脚下时,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场景。
在他们西边朝右,横向走廊在黑暗中延伸到他们最初时进入的侧门。扬西·比尔似乎并不关心那条横向走廊。相反,他沿着贯穿它的中央走廊走了六步。他用厨房火柴擦过裤座点燃,然后举起来朝着体育室长廊的木质双门里张望。
先是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接着是菲尔博士,再然后是艾伦和卡米拉,他们本能地跟着他走过横向走廊的拐角。突然,扬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弱的火焰照耀着他的侧脸,在那双黑眼中跳动。然后他的注意力又回到那扇门上。
“谁?”他突然喊道。“谁在那里?”
他径直冲向门,用肩膀撞开它,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其他人虽看不到他,也能听到他在长廊里追着什么发出的噪音。
“回来!”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大喊着,用手电筒照向没有回应的门。“回来,你这蠢货!我之前告诉过你......”
“没事吧?”卡米拉喊道。“我是说,他没事吧?我讨厌去想——”
“那就别想,”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劝告她。“现在的年轻人疯得像臭虫一样!他只是在追逐自己的幻想而已;除了我们以外,这里没有其他人。菲尔博士曾认为可能有其他人,但实际上没有。除了我们五人外,这里没有其他人......”
然后他们都怔住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那个。
起初是五弦琴的拨弦声,接着是一个轻快的男高音开始歌唱。这声音从楼层某处怪异地爆发开来,尽管似乎被某种遮挡物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夜晚中仍然很响亮。
“哦,我来自阿拉巴马州,我膝上枕着五弦琴;我要去路易斯安那州,去看望我的苏珊娜。
哦,苏珊娜——!”
在全体管弦乐的伴奏下,男声合唱团响起了和声,又唱了三个段落。紧接着,似乎在沉思片刻之后,音乐再度飞扬,传出甜蜜的歌声。
“太阳照耀肯塔基老家,
这是黑人最爱的盛夏......”
这时四位听众终于行动起来。他们从中央走廊闪开,进入横向走廊。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拿着手电筒照亮了它,艾伦也照着小手电筒。
“她说的对!”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指着卡米拉,“就是从那两扇门其中一扇传来的,就在尽头,进门后左边或右边。但这么晚了,谁会在这个时候唱小夜曲(serenade)?”
“小夜曲?”菲尔博士喘息着说。“这肯定是机械录音,不可能是现场演唱。而且还有些刺耳的噪音。我更倾向于认为......”
注:Serenade【法】、Nachtmusik【德】、Notturno【意】均译为夜曲,略有不同。在莫扎特时代,Serenade本身即同时包括声乐和器乐的小夜曲,对于器乐而言多泛指夜间社交场合演奏的各类型编制的作品,乐章数无特别规定,风格基本是模仿嬉游曲。Nachtmusk指多个乐章并由器乐演奏的夜曲,一般不超过五个乐章,典型代表就是莫扎特的G大调第十三小夜曲,K.525。Notturno特指室内乐重奏的小型夜曲,多为三乐章,比如莫扎特D大调第八小夜曲。
艾伦和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早已冲进了走廊。从这个方向来看,艾伦的手电筒照着右侧门,磨砂玻璃门上刻着黑色数字25。然后他照向左边,他们终于找到了26号房间。
那个声音刚唱完《肯塔基老家》,现在又开始大声唱起了《美丽的蓝旗》。但房间里漆黑一片。
“冷静!”阿什克罗夫特警长说。“现在不用着急!”
他转动门把手,将门推开足够的距离,摸索着在左边墙上找到了一个开关。玻璃板后亮起了灯光。阿什克罗夫特警长把关掉的手电筒放回口袋里,将门敞开,并用他在地板上找到的楔形木块撑住门。
他们眼前是一个不太小的方形房间,那是一间传统的教室,只不过它里面唯一一块黑板是放在讲台边的便携式黑板,就像梅纳德庄园里那块黑板一样。
在一盏不太明亮的天花板灯下,艾伦看到西墙上高高的四个小方窗户。距离这堵墙几英尺远的地方,讲台面朝东,面对着几排传统学生桌椅,都有些磨损和老旧,东墙上还有个电子钟。在房间西南角的讲台一侧有一架老旧的小钢琴,琴顶上放着一支没有盒子保护套的破旧萨克斯管。在房间西北角,讲台对面有一台老式维克多牌柜式唱片机,这种唱片机在乔尔·波因赛特高中刚办成那个年代很流行。你需要用曲柄上好它的发条;它的盖子现在开着;放着热情的《迪克西》。
“音乐,嗯?”阿什克罗夫特警长看了看四周。“人们在这里教音乐,是吗?”他指着唱片机。“关掉那个该死的东西!”
艾伦照做了,他没把唱针从凹槽中抬起直接关掉了唱片。转盘上的老式唱片刻有“南方风俗,金曲荟萃”,还有其他一些艾伦没读的注释。
艾伦抬起头。昏暗的黄光让人扫兴。但卡米拉已经来到他身边,疯狂指向讲台。不用多加催促他就注意到了那个东西。
桌上,一个明显属于这个房间的节拍器旁边,放着一样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东西。那是一叠信件,大约十五到二十封崭新信封,用宽粉色缎带从上到侧面系在一起,仿佛用爱的双手握着它们。
艾伦走过去拿起了那个包裹。信封上交叉的丝带挡住了收件人的名字和地址,只有“Goliath,Conn”字迹工整,清晰可辨。邮戳并没有提供太多帮助,它太模糊了,他只能辨认出“Mass”的字样。日期可能就是近些时日。
艾伦再次抬起头。头戴帽子,拄着手杖的基甸·菲尔博士此刻正站在他旁边,一脸被棒打后的傻瓜表情。
“大师!这些信件!”艾伦递给他,“这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
菲尔博士接过信件,用手指翻了翻。
“亲爱的朋友,毫无疑问。他们并不是(如果我能这么说的话)乔尔·波因赛特高中的本地物种。它们被照料地相当周到。”
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匆忙走过来,盯着那个包裹,但没有试图拿起来。
“这手写字——!”他说道。
“哦,啊。我们认识这种笔迹,”菲尔博士同意道,“因为我们不久前才见过它。所以,如果您允许......”
“嗯?”
“所以,”菲尔博士把信滑进口袋,“我们暂时不会检查里面的内容,理由有两个。”
他将帽子和手杖放到讲台上,走到后面,摆出一副讲师的姿态,眼镜闪闪发光,胡子也随之扬起,准备开始发言。
“首先,”他说,“是因为这些信件不太可能包含我们尚未推断出的信息。其次——”
他好像漫不经心地附身,拿起节拍器,让它开始运转,并放回桌上。那根细长的金属杆开始来回摆动发出滴答声。
“其次,”菲尔博士继续说道。他首先指了指他头顶上后面的四扇窗户,然后——仿佛那并非他真正想指的方向一样——指向26号房间那扇敞开的门,“其次,因为我们可能会受到打扰。有人正朝着我们这边走来。除非那是比尔先生走错了方向,否则我们将迎来另一位访客。”
滴答滴答的节拍声在寂静中响起。那大门被猛地推开。瓦莱丽·休雷特走进了26号教室。
她肩膀挺直,全身白色着装,手里还抱着一个白色手提包,似乎正被某种外在超越自身的力量支配着。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眼里闪烁着一种似乎难以控制的愤怒或接近疯狂的火焰。
“好吧!”她咬紧嘴唇说道。“好吧!你知道,卡米拉并不是唯一一个听见那个侧门的人。”
“好吧,夫人!”阿什克罗夫特警长像头公牛一样转过身来面对她,“我该说这真是个惊喜吗?你从城里回来了?”
“我从城里回来了,其他人也回来了。里维埃拉电影院的电影十点半结束。里普·希尔波洛来沼泽狐狸房间加入了我和鲍勃。然后我们开车回来了。”
“夫人,其他人和你在一起吗?我是指在学校里?”
“不,他们不在这里。里普坚持要看电视上的深夜节目。周六晚上的节目在十一点十五分开始,而非十一点半。鲍勃说:‘你今晚都看了一部电影,难道还要再看一部无聊的电影再去睡觉吗?’但里普坚持这么做。他们两个都快睡着了,所以他们倒了杯饮料坐了下来。——你能猜出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夫人,我猜您也读懂了黑板上的留言。”
“哦,我读懂,就算是一个孩子也能看明白。那只是让我来这里的原因,不是让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来这里,”瓦莱丽几乎是尖叫着说道,“是为了揭发某个人,讲出真相。这背后隐藏了地狱一般的邪恶,而你们却看不到。你们应该很聪明,尤其是菲尔博士。但你们不聪明,你们就是看不到!”
“看到什么?”阿什克罗夫特警长问道,“如果你想指控某人,最好说出来。你想指控谁?你一直跟着克兰德尔先生,我们以为是因为你喜欢他,或许很喜欢他。但也许你有其他原因。你现在是要指控克兰德尔先生谋杀了吗?”
“指控鲍勃·克兰德尔?你疯了吗?”
滴答滴答滴答,节拍器持续发出声响。瓦莱丽的鼻子发出呼哧声。她跑到讲台前面。不再假装跟阿什克罗夫特警长说话,而是直接向菲尔博士喊话。
“他是个好人。我以前说过,现在我再说一遍。他太好了,以至于和那个房子里他看不到的东西格格不入。不,我不是要指控鲍勃·克兰德尔!我指的是某个邪恶的人,三百年前巫术时代以来从未有过那样被诅咒的人。我指的是——”
一声小口径左轮手枪的响声传来,枪手在窗外弯下腰,玻璃上出现一个干净的洞口。
瓦莱丽并没有像被更重的子弹击中时那样向后倒去,而是向右歪倒。手提包从她的胳膊下面飞了出去。这个身材灵活优美的女人,正笨拙地向前倒下,双臂向前呈对角线摇晃。
她的手砸在了那带着四个小轮子的唱片机上。她倒在地上抽搐不已。鲜血从她背中央的伤口涌出,染红了她的白裙。留声机滚向后方,撞到墙上,某个机械开关被触发,再次播放起歌曲。充满着可怕的热情和虔诚,嘶哑但洪亮的声音高歌至高潮。
“我希望我生于迪克西!好耶!好耶!
在迪克西之地,我将站稳脚跟。
生在迪克西,死在迪克西:
远离,远离,远离迪克西南部——
远离,远离,远离迪克西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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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杼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3-06-12 23:3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