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人
S拥有一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他给自己的心挖了一个地堡,他将精神实体和物质实体(一具大而无当同时可怜巴巴皱缩掉的干巴肉身)安置其中。他对生活的具体要求是:即使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核爆炸了、外星人莅临了,他能确保他活下来——而且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他还得确保即使地球上只有他一个亚当,他也不会感到悲伤和寂寞。没有人、没有夏娃、没有洪水退去颤颤巍巍探出头的嫩青橄榄枝。活着!在地堡里活。他以这样超高的生存标准对自己严加管教,审视在审判的尽头(假如末世真的存在)他能活下来吗?(一个人。)
多年来他沉默无言,先囿于地堡中,什么都接近不了他的那颗鳞片盔甲心。
有一天地堡人得到了爱,爱找到了地堡人,“如同小鸟儿一齐飞落在阿西西的圣方济各肩头”。多年来我不明白我为何一直忘不掉这个譬喻,它虽自有精妙之处,打动我的是无法言说的东西。圣洁的异域叠词,表皮鳞片一张一合的呼吸之心。天呐罪过不该在夜里辗转反侧,我忘不掉圣方济各如同我忘不掉S,我的心也开裂了,一片贪婪扩张的土地之嘴。
别离开我吧,小狗人、地堡人,我从未请求什么东西正式留下。黑暗、沉没在海里有一个盛满金币的粗彩陶大肚罐子,里头除了金币外还有魔鬼般的欲念和世间如草般的声名,用词汇编织成结实的网结唱着船工号子嘿哟嘿哟把它一起往外提拽,他的皮肤在夜暮里转为咖啡深褐,手臂搭在我的手臂上,愉快的虫豸在向感觉神经丛的深处列队行进。
“我能把你的地堡搬到黑海边上吗?我们可以一起看玫瑰红色的日出...”
“我们应当一起旅行。...我们应当携起手来一起活过一世又一世。”拉断搭垂在她肚脐附近晃晃悠悠的浅金色腰链,折好他的孔雀蓝方头巾...片片飞羽扇开俯冲向森林如盖的穹顶!
放弃你的地堡——
或;让我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