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 | 一场相遇，半场告别
孙海走了，走得很干脆。
黄雨涵与萧莫知道这个信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
“他一个人走的？”黄雨涵问孙海的好友萧莫。
“好像是。”末了，萧莫补上一句：“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没告诉你们吗？”
“没有。我们也联系过他，但是他没说。”
“四年前怎么来的，四年之后就怎么走。”
萧莫对于孙海只是无何奈何，话说围在孙海身边的女孩子又不少，可是就是没有一个入他法眼。或许有人入他法眼，只是别人一直不得而知咯。就如同萧莫总是以为今天陪在孙海身边的女孩子是女朋友时，孙海会在下一刻带着另外一个女孩推翻他的想法。这倒是没什么，关键是那些女孩子就愿意和孙海一起。对于萧莫这种自认一只脚掉进坟墓的人，是极其羡慕的。
对于孙海来说，黄雨涵的出现可以说是一个意外。
回顾四年前的那个仲夏，银杏树叶绿影斑斓，纸屑纷飞的毕业季，高考结束后，孙海站在天台上，看着校园的每一寸土地，不是为了纪念，更不是为了怀旧，只是想找到那个叫做敏的女孩子。
有时候孙海走在学校那条昏黄的路灯下，微风吹，树影在暮色中晃来晃去，他只要穿个一个个树影，就可以看到那个翩翩白衣少女端静的站在报栏灯光下看报。
孙海觉得自己一个时代正在娓娓落幕，可惜他是个很粗的人，所以表达不出来。有时候想起过去的事情，觉得很可笑，又觉得很可惜。这些事情他不愿意对别人说，甚至他都快记不起来了。然而黄雨涵的出现，沉沉思绪又浮了起来。
黄雨涵比孙海低三届,在国际经济学系小有名气。孙海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在午后阳光散漫的教室。当时孙海从图书馆借来的《神雕侠侣》就落在那里。他回来拿书的时候，正好看到黄雨涵在看那本《神雕侠侣》。
白衣如雪。
这是孙海对黄雨涵的第一印象，但是孙海一向是个很煞风景的人,他敲了敲门，“同学，我的书。”
这个大四的老生在这个时候不会想到日后会对黄雨涵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甚至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在黄雨涵开学的时候,孙海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心不在焉地坐在学校的足球场，大四的他算得上是学校中顶级的老鸟，只是新生激起了他的一些怀旧情绪，让他觉得自己开始变老。他喜欢宽松安静的校园，蜂拥而入的新生让他有些忧愁，因为这意味着过去的某些人……已经不在了，也许从此就音讯杳然。
“孙海你当初为什么报考这个学校？”
“为了一个人。”孙海摸出一支烟，点上，淡青色的烟卷缓缓爬上那张线条僵硬的脸,“她不在我们学校，只是在我们这座城市某个角落。”
“你有找过她？”
“到过她学校算不算？”
萧莫耸耸肩，一脸无奈的看着孙海，“那你现在对她还有感觉吗？”
黄雨涵与孙海真正认识还是有一次黄雨涵在舞蹈训练的时候，舞蹈房的音响失灵。
孙海含蓄，黄雨涵生猛，在微观的世界看来，这两个人不可能走在一起，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两人互相欣赏,关系铁。后来黄雨涵有什么事，孙海拍拍胸脯就能帮她解决了；孙海要录一段声音，黄雨涵说包在她身上，不到半天就找了几个嗓子好的人。
孙海出去的时候偶尔都会帮黄雨涵买一些东西，一些小饰品，奶茶还有黄雨涵喜欢的时候周黑鸭等等，两人也经常出没在校园的林荫小道，教室，图书馆等地。虽然孙海不混学生会，也不混社团，但是这人在系里面甚至校里面都小有名气，就因为这人鼓弄计算机软件，音响的技术有那么一手。
校里面和孙海搭话的女生不少，据说还一天一个，一度传言孙海颇为风流，有个师姐把这个信息传给黄雨涵的时候，黄雨涵皱了皱眉头：“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怎么越传越邪乎啊？”
师姐忙正色道：“不是我吹，而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黄雨涵冷笑一下：“ 你牛，你也去着几个男生试试。”说完，那双高跟鞋叮咚叮咚的踏在水泥地板上，嘴里嘀咕道：“师范学校，女生本来就多嘛......”只是声音越说越小。
几个月前闷热的夏天。孙海和萧莫坐在宿舍楼不远处的台阶上，楼门上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身后。孙海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只有吸烟时短暂的火光明灭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孙海，你就没打算在我们学校找一个吗？”作为孙海的好友，萧莫对于孙海的感情问题还是很关心的。
“想过，只是我忘不了她，怕辜负那些好姑娘。”
萧莫叹了一口气，拿起酒瓶，看了一眼孙海道：“酒是个好东西啊，来碰一个？”
“碰什么碰啊，碰来碰去不烦啊？”孙海说完，拿起酒瓶，仰头，一瓶下去。
萧莫耸耸肩......
“学长，谢谢你的奶茶。”晚会刚结束，一身白裙的黄雨涵就收到了孙海刚从外面打回来的奶茶，引得与黄雨涵一起出节目的四个女生哇哇叫，说学长这种只记得黄雨涵，搞得孙海挺不好意思的。
“我们去拍个合照吧？”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几个女生的附议。
“学长，帮我们拍照。”黄雨涵掏出自己的手机交到孙海手上。
五个女孩子很快站成一排，白裙飘飘，犹如五只小天鹅即将起舞，任四周漆黑，也阻挡不了她们的青春与靓丽，随着手机咔嚓一声，最美瞬间因此而定格。
“学长，我闺蜜说，你喜欢我耶？”
“那你怎么回她的？”孙海回复黄雨涵的微信信息。
“我说学长说过他有喜欢的学姐。喜欢的人不是我，学长对我这么好应该是把当做妹妹吧？他就像我爸爸一样。”
“学长，心情不好，我们晚上出去吃肉？”
“水煮肉，肥牛，金针花......”黄雨涵扫视着菜单，看到一个点一个。
孙海坐在她对面，有点好奇地看着她。现在是初秋季节，天气还很凉爽，黄雨涵穿了裙子，将近脚踝的黑色呢绒长裙，黑色的丝袜，黑色的皮鞋，上身是贴身的灰色小毛衣，一头柔软的黑发很是自然的垂在胸前。孙海看的有点别扭，黄雨涵难得这么安静。
“喂猪啊？”孙海说：“这么多？”
“就这些。”黄雨涵挥挥手，把菜单给了服务员。
黄雨涵也不和孙海说话，侧着头，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车灯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眼睛里一一流过。
“不用这么客气吧？”
“我靠，废话多。”黄雨涵说：“每次出来都是你请我吃饭，今天难得请你吃饭，客气你个头，今晚能喝多少就多少。”
孙海真地喝了不少。他也很高兴，能够和黄雨涵一杯一杯地对干，两人足足喝了六瓶“青啤”，孙海顿时觉得生活很灿烂。
黄雨涵停下手中的杯子：“学长，你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吧？”
二人继续喝酒，黄雨涵的脸渐渐的有点红了，孙海的酒量大，还算过得来。
“再来两瓶啤酒。”黄雨涵笑，“继续喝。”
酒是上来了，只是孙海不敢喝。
“倒酒。”黄雨涵晃着手中的杯子。
“雨涵？雨涵？”孙海赶紧说：“你没事吧？”孙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黄雨涵如此忧郁的一面，似哭非哭。
黄雨涵喝醉了，孙海扶着她回去。秋夜的风有点冷，黄雨涵渐渐的清醒。
“雨涵。”孙海说。
黄雨涵侧脸疑惑看着他。
“以后别喝这么多酒。”
“靠。”黄雨涵说：“不就喝个酒吗？至于吗？别扶我，我自己能走。”
孙海和黄雨涵肩并肩的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以后记得晚上吃药，别等闹腾肚子再吃。”孙海说。
黄雨涵停下脚步，右手捶打孙海那不算坚实的胸脯：“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
“最烦什么？”
“你现在就是往我老姐老妈那个方向发展。”黄雨涵说。
孙海忽然抓住黄雨涵的肩膀，“听我说。”孙海很是认真的说：“以后别跟我一样，大学就随便混混就过来了。把主科成绩混上去，以后报送留学。”
黄雨涵愣了一下，说：“哦。”
“校门口你也知道没有路灯，那里发生了不少被抢劫，撞车的事情，能不出去就别出去，出去的话你可以叫上萧莫，这小子基本有空的。”
黄雨涵看着孙海，沉思良久，说：“孙海，你是不是要走了？”
孙海放开黄雨涵，往前走，黄雨涵跟上他。
“是啊，快走了。”孙海忽然如释重负道。
“什么时候走？”黄雨涵说。
“这几天吧。”
“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孙海看了黄雨涵一眼，说：“你要送我吗？”
“你要我送我就送呗。”黄雨涵说。
“好啊。”孙海笑说。
一周过去了，孙海还是没有走。黄雨涵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走，孙海说还不清楚，走的时候肯定会叫你的。黄雨涵说你总是这样。
“孙海，你个王八蛋！你个傻逼！”孙海走得消无声息，黄雨涵习惯性的骂了他，她知道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骂他了。
黄雨涵曾孙海说过女人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可就是这件衣服总是在她说想吃东西的时候带她到校门口的那条小巷子，这里除了家常菜和啤酒，什么都没有，但总是学生扎堆的地方。黄雨涵记得有一次在外面吃饭，少了十块钱，正当她目瞪口呆的时候，这件衣服突然出现在她旁边，如同以往，傻里傻气的说了一句：“我请你。”而从今以后，或许衣服再也不会出现了。
“黄雨涵，三年前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一个高中时喜欢的姑娘，只是他明白他与她，只是两条平行线，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经把她留在心底，就要当做一段过去的记忆。陪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很多，也只有你能够进入他的心。”萧莫说。
“我知道。”黄雨涵说。
“这是他留在宿舍让我们转交给你的一封信。”萧莫说。
与其说信，还不如说是情书，那封情书是这样写的：
涵：
我很喜欢想一想以前的生活和日子。
那个时候的场景和声音，反复在脑子里播放。
有时候我总会觉得，
这段时间才刚刚过去。
也许我只是努力想否认，
自己会如此难忘记这一段时间，一群，和一个人。
伙伴们有时候会说你见色忘友，
因为每天我都在等着你。
把自己生活的一大半，倾注在你的身上。
当时想，也许，
这就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吧。
虽然不敢奢望太多，
但还是很希望有一天，
你能够看到我。
很多时候在你我看来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会成为我某一个生活阶段的全部。
你知道一份积累并压制了很久的感情，
往往会导致一个勇敢的决定。
当我用了很长时间，
完成一篇关于你的作品时，我决定，
悄悄送给你。
我只能想，
记清楚了过程中的每个细节。
被我的大脑一遍遍的加工重构。
我分不清真假，我只看见，
在一片片花瓣飞舞的幻镜里，
完美的定格图像。
风很大，雨意朦胧。雨水打在了精致的信纸上，表达倾慕的绚丽华章在雨水润湿下模糊了，包括彭黄雨涵与孙海的名字。于是这不再是一封情书，因为再也看不清楚是谁寄给谁的，只留下一种模糊而遥远的情感一丝一缕地渗进了纸张的深处。
而此时的孙海正坐在一辆不知道驶往哪里的火车，用他的话说，一觉睡醒到那就到那咆哮！因为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回去请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