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埃勒里·奎因《铜屋》(the house of brass)chapter 15
第十五章 最后的谁?怎样?为什么?
智者,萨姆·约翰逊【译注1:疑似为塞缪尔·约翰逊,英国作家、文学评论家、诗人,编纂了《英语大辞典》。不过这句话是否是其说的还有待考证】说过,不会惊讶。但是探长已经想质疑自己的智商了,所以,他会惊讶便不会叫人惊讶了。他打开奎因家公寓的门——杰西跟随着他,穿过通向客厅的门厅——便对他所见的感到了惊喜。他,还有杰西,发现的是一个绝顶的惊喜——其人手中拿着一杯雪莉酒,身子占满了整个沙发,他正快速翻动着一本写满花体字的笔记本。
“嗨!”埃勒里说道。
探长惊讶到说不出话。埃勒里放下杯子和笔记本,以一种浪子的赤忱之心拥抱了他们两个,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受到欢迎。然后他离开他们一臂远,批判似的端详着他们。
“爸,你瞧着像病了。杰西,你瞧着倒像个伴娘。上帝啊,你们俩去哪儿了?我写过信、拍过电报、打过两次电话,连个回音都没有。我忍住了,没去给失踪人口处打电话。你们干什么了,又度蜜月?”
“儿子,”理查德紧紧握住埃勒里的手,说道,“儿子,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三天前。怎么了?”
“没事了,”杰西轻声说道,“现在。”
“那就是出什么事了。我来给你们提东西,然后呢,你俩拾掇拾掇,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来煮点咖啡。”
“在我这儿,你别想进厨房,”杰西说,“我已经跟你父亲说好了,埃勒里。单身汉似乎从不想给女人她应得的权利。”
“我学得很快。”埃勒里吻了她,带着微笑看着她急急忙忙去了厨房,“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几年以前没和那女人结婚,爸。”
“几年前我也不认识她呀,”探长说,“我倒希望那时就同她结婚呢。”
“那现在梦想成真了?”
“我这辈子再没有比现在更开心过了。”
“看着不像啊。”
“那与杰西无关。实际上,没了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儿子,我正需要你呢。你回家了,我真的很高兴。”
“听起来,你们貌似吃了些苦头。”
老父亲露出一副苦相:“真希望能早知道你回来了,埃勒里。我本该叫你介入进来的,不然我自己也不会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介入什么,老爸?我们聊聊。”
但是探长等到杰西端着咖啡壶回来,挨着埃勒里在沙发上坐下了,才开始巡视他最为禁脔之地,让儿子了解每一个不可思议而又让人苦恼的细节。
待他讲完,已过半夜。杰西补充了他忘掉的细节,在这些细节之中,他们为埃勒里深入地挖掘了这件案子。
“就这样吗?”埃勒里说道。他拉着鼻子,这向来是他思考的辅助动作。
“就这样了,儿子。我得出答案时还很有信心呢。可有了弗莱克给雨果找见的不在场证明,我这整件案子……天哪。你能发现我哪儿跑偏了吗?是哪儿出错了呢?”
埃勒里问了个问题作为回答。他对回答点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否决了那个答案,再次探问,皱起了眉头,再次否决,换了个不同的背景条件再次查问,又一次皱起眉头。
“亲爱的杰西,再热热咖啡好吗?”他最后说道,“我觉得,这要花一整晚的时间了。”
曙光在埃勒里结束他的分析之前便已降临。探长闭着眼,不断摇着头。可他貌似平静,实则急切,而这是杰西所重视的。
“合情合理,没问题。”探长嘀咕着,“可我还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呢?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埃勒里歪嘴一笑。“用一句不朽名言来说,忘了是谁说的,我很高兴你问了这个问题。爸,你是不是说有关布拉斯财产的档案——所有的财产文件——都被弗莱克警长征用了?”父亲点点头。“那么,它们一定还在弗莱克手上。”
“什么意思,埃勒里?”
“我想检查一番,越快越好。”
“太着急了吧。”杰西站起身,坚决地说道,“埃勒里,你爸爸不知有多久没睡过一晚上正经觉了。现在他一点儿没睡啊。理查德,现在你要马上去睡觉。”
“不,亲爱的,不要!我睡不下。我觉得精力很充沛。儿子。”探长看着年轻了几岁,“我们现在就开车去菲利普斯科尔,如何?就现在?”
“理查德!”杰西哭叫道。
“宝贝,我想这么做!我得把这件事从背上甩开。要是不……”他用胳膊搂住她,“我很抱歉,杰西。我把你晾在一边了。我想,婚姻生活的事儿,我还有很多要学。你一定累坏了吧。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们也会缓缓的。”
“我?我一点儿也不累。”杰西轻快地说道。仁慈的上帝给了我们说谎的天赋,她想,他也给了我们去爱的天赋。
“你去睡吧,我跟埃勒里……”
“理查德·奎因,你想要抛下我吗?”
“怎么可能!”
“那我们都去。一起去,一家人就该这样。哦,亲爱的!我忘了我得着个作家儿子。一家人该这样。都是那些该死的电视广告。”
“杰西,”埃勒里庄严地说,“我爱你。去化好妆吧。”
于是他们挤进杰西的野马轿车,埃勒里载着他们回到了华盛顿·欧文的村子。他们开过断头谷的小桥,经过一块扭曲斑驳的路牌,上面写的“菲利普斯科……2英……”将将能辨认出来;路过了老河旅馆和通往铜屋的小道,如此种种之后,进入了菲利普斯科尔村:想要用一百多年来抹煞美国三百年历史的努力,似乎就要达到效果了……大庄园主建起来的石头房子,曾在独立战争的年代庇护过爱国的战士们,如今则被披萨店、汉堡快餐店、正宗法兰克福肯德基摊位、烧烤吧、高利贷所、房屋中介、烧烤酒吧占据了——一切都处在霓虹招牌的森林里;抑或是被随便清除掉,改做了停车场。一派用灰泥粉饰的假象,兜售着属于光荣当下的无趣废料。
警察局和拘留所所在之地,保留了十八世纪早期砖块与粗卵石建造的荷兰式建筑,还未被亵渎。埃勒里将野马轿车停在一块写着“任何时段绝对禁止停车”的标识牌前。探长说道:“他在那儿呢。”埃勒里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制服、戴着有金穗带帽子的红脸胖子,他正从停在楼前的警车上下来。“那就是弗莱克。”
“好好招呼他,埃勒里。”杰西带着无可否认的怨气道,“他对你爸那样说话,我绝饶不了他。”
埃勒里走下车。弗莱克警长站住脚,瞪着他。
“没看见那牌子吗,先生?禁止停车。驾驶证拿出来!”
埃勒里说:“好的,先生。”然后出示了驾照。
“埃勒里·奎因……埃勒里·奎因?”警长嘴上的雪茄耷拉下来,他看着红色车子里的探长和杰西了,“你们俩回来干什么?快走人!”
理查德扶妻子站到人行道上,咧嘴笑道:“见到不速之客,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吧,警长。这是我儿子,刚从欧洲回来,布拉斯的案子,我全跟他讲了。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咱们上菲利普斯科尔去,纠正弗莱克警长的错误。’”
“又来?”弗莱克咆哮道。
“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埃勒里微笑道,“警长,我得跟你谈谈。但我想先看看执行人那只装有布拉斯财产文件的公文包,我知道,你给它征用了。你介意吗?”
“你就是那个埃勒里·奎因?”
“呃,”埃勒里说,“我不知道还有哪个。”
“嗯,”弗莱克捏住雪茄,说,“很高兴见到你。”
“谢谢。”
“没道理不破例让你看看,奎因先生。快进去吧。哦,对不起,奎因夫人。”他带着罗利般的殷勤帮她扶着门。杰西像一位贵妇一般走了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探长忍住没笑。弗莱克还没有原谅他,于是他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警长从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找出布拉斯的财产文件,看起来就像是在伊利胡·耶鲁【译注2:1649-1721,是耶鲁大学的捐助人,耶鲁大学因他得名】亲自监视下从纽黑文取出来一样,埃勒里接过这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在弗莱克的办公桌前坐下,带着让人恼火的从容开始检查。他一次只检查一件物品,用拇指和食指搓着每一张纸,似乎是在防止漏过任何一张。整整过了十分钟,胖警长的表情逐渐变得失望、冷漠。
“我看不出你希望从里面发现什么,”埃勒里应付一叠别在一起的纸的时候,警长嘟哝道,“这些都是税单。”
“不全是,”埃勒里低声说道,没松开别针,就从那叠纸里灵巧地抽出一张,“不全是,警长。虽然我不怀疑,你应该是那么想的。你检查过这些吗?我指的是,认认真真地检查过?”
“当然。呃,我大略翻过……”
“没在具体找什么东西的人,都会是这样。这就是了,老爸。动机。”
探长、杰西与弗莱克警长都伸长脖子,越过埃勒里的肩膀看去。
探长惊叹道:“真没想到。”
那本该是事情的结局;可埃勒里就是埃勒里,这还没完。
几天过去了,在这期间,理查德的爱人待在家里,将杰西·舍伍德·奎因的痕迹留存在奎因家各个角落——“我是那种可稀罕的护士,”她对继子坦言道,“住在一个乱七八糟的房子里,我可受不了。”(这番评价展现出了她可爱的单纯,他再次吻了吻她)——而探长跟埃勒里在外头,做一些神神秘秘的工作。然后,一天早上,探长查了电话黄页,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沃恩侦探社。”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道。
虽说是探长主动拨的电话,可他却僵住了。那个男人,即便是跟潜在客户回话的时候,声音依旧讥诮。“我是理查德·奎因。”
“呦呵,大叔啊,”沃恩说,“我还以为你跟你那老娘们灰溜溜回窝了呢。你所谓的脑子里打着什么算盘呢?”
“听着,沃恩。”探长厉声道,“我一丁点儿也不喜欢你,我他妈真希望不必给你打电话。但你还是布拉斯财产的合法执行人,我没得选。你想不想参与进来?”
“参与什么?”
“布拉斯一案,有新情况。”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啊,大叔,你又知道啦?”沃恩笑起来,“这次是什么?天上掉黄铜啦?”
“我们找见一张便签,是雨果·扎巴斯留下的,讲了他把财宝藏在哪儿。挑明说吧,我儿子埃勒里发现的——他刚从国外回来,我把故事讲给他,他直接就找着了那张纸,就像是他自己藏起来的一样。”
“你又开始了!”
“那好吧,沃恩。跟你聊得很愉快。”
“等等!我得处理好那份财产。你说你那位天才儿子在哪儿找着的便签?”
“我不说,”探长冷淡地说道,“我们在去菲利普斯科尔的路上,去确认雨果的信息。你想知道的话,就到那儿去见我们——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我再也见不着你,我能多活十年。”
“那是金子吗?”
“不是,不是金子。那是忽悠我们的。你看,我想尽快解决这事儿。”
“你还是会三振出局的。”沃恩大笑道,“好,大叔,我会去见你的。”
他们停下车时,那辆奥斯汀-赫利已经停在车道干掉的泥土上了,那儿的砖都被拆了。沃恩靠在引擎盖上,抽着一支变了形的黑色廉价长雪茄。奎因一家走出野马轿车时,他眯起眼瞧着埃勒里。
“你就是埃勒马。”他说。
“埃勒里。”埃勒里说。
他们像两条狗一样打量着彼此。
“你看起来不大聪明。”最终,沃恩说道。
“你很聪明,”埃勒里愉快地说,“全身闪光啊。”
“我什么?”沃恩盯着他,“喂,你说真的?”
“试试看咯。”埃勒里说完,等了等,没被挑衅,于是走进了昂德里克·布拉斯的房子。探长咧嘴笑笑,跟着他进去了。沃恩皱起眉头,扔掉雪茄,急急忙忙跟在他们后面。
埃勒里站在门厅里,在废墟里四处看着。
“我想看看雨果的那张便签。”沃恩说。
“为什么?”埃勒里问道。
“为什么?因为那可能是假的。”
“如果是,那我们一会儿就知道了。要么便签说的位置确有个黄铜盒子,要么没有。现在是那个盒子要紧,而不是便签。”
“在一个盒子里?”沃恩咕哝道,“那一定是国库券【译注3:此处指中期国库券,一种由政府发行的中期债券,通常具有1-10年的期限,用于筹集资金并支付利息】、证券、可能是珠宝!”他搓着手,“更可能是这个。走吧,埃勒马。在哪儿呢?”
在沃恩的催促下,奎因一家开始上楼。
“在雨果的房间里。”探长说。
“你给我个什么鬼东西?喂,雨果的房间,还有这破房子其他地方,都找过一亿次了!”
探长没回头,耸了耸肩:“便签上说就是那儿。”
“那这就是假的。”他们走到平台处时,沃恩说道。探长带路,朝左转去。“不可能是那大猩猩的屋子。”
“不,可能。”埃勒里说。
“怎么可能?那便签说是在哪儿?”
“在他床垫里。”探长说。
“哦,拜托,大叔。你自己都搜过那床垫了。”
“我知道。”探长不悦道,“其他一大票人都搜过,沃恩,包括你。”他停在雨果房门口,房间在屋子的高处,屋檐下面,如一方小小的盒子。房间很闷热,满是从打开的窗户蜂拥而入的臭虫,内中一切都被剥除下来,只留下固定住的黄铜床架和起了毛球的破旧床垫,还有一只巨大的嵌入式衣柜,是用熏过的橡木做的,遮住了墙面的一半,柜门微微张开,在窗户断断续续吹进的微风作弄下轻轻呻吟。越过窗子,能看到哈德孙河,闻到它那沼泽似的腥臭。“可我儿子这儿能解释。”
“照我的理解,搜索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来的,”埃勒里说,“这一过程被吃饭、睡觉和其他干扰间断。雨果要做的,只是不断地先你们一步,沃恩。他知道你们都要去他房间时,就把盒子拿出床垫,藏在别的什么地方,大概是你们刚搜过的某个房间。你们搜完他的房间之后,他就第一时间取回盒子,放回床垫。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十次,他只要重复这个伎俩就行。我很惊讶,你们没人想到这点。”
沃恩张起了嘴。探长摇起了头。
“呃,那我们还等什么呢?”沃恩叫道。
可埃勒里抓住了他的手臂。沃恩惊异地看着他。“我认为,”埃勒里说,“最好让我老爹来。”
探长的脚步咯吱咯吱地穿过落满石膏灰的栗木地板。那些大小不一的旧石板,已经被特拉福兹的拆迁队随便地替换掉了,这让他的重量压到四面八方,使得这段路程艰险异常。但他不在意,而把注意力放在床架和碎裂的床垫上,门口的两个旁观者也是如此。
理查德·奎因俯下身,整个儿探了探床垫。
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上帝啊,”他说着,把手插进床垫里面,一用力,抽出手来,手上拿着一只颇大的黄铜扁盒子。他将它放在床上,盯着它看,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埃勒里跑过去,迅速检查起来。它周身雕着熟悉的属于铜屋的纹样,用一把黄铜锁子锁着。
“我们不该叫锁给绊住,”埃勒里说,“这儿有能用来当撬棍的工具吗?”
“不用麻烦了,埃勒马。”沃恩说道。奎因一家转过身,只见沃恩手里拿着一支点三八左轮手枪,正指着探长的肚子。他的脸上展现出动画片里那种贪婪与野蛮获得胜利的表情。
“到窗户边上去。快!”
父子间彼此无言地交流了一番,一齐配合地动作起来。沃恩朝床边走去,小心地走着,眼睛死盯着他们。用一只手拿起盒子有些费事,可他还是做到了。他用手臂夹住盒子,大笑起来。
“这个重量,大概率是珠宝啦。”他说,“幸运的话,也许还能找到些钞票。你们总是碰壁啊。站好别动。六百万美金啊!你们难道不希望能活久一点,亲眼看看吗?”
埃勒里说:“你想杀了我们?”
“抱歉,朋友。”
“枪下留人。”埃勒里说,“只要我们不出面做对你不利的证明,沃恩,你就不会有损失。你杀了昂德里克·布拉斯,对吧?”
沃恩又笑起来:“我干掉了那个老混蛋,没错。为什么不呢?六百万的百分之十四多也是一大笔钱啊。单说现在,埃勒马,我要谢谢你,让我拿到了全部的钱。一个大问题是,怎么处理尸体呢。大概把你们都沉到哈德孙河里吧。”
“我觉得,你还有个比那更大的问题呢。”埃勒里聊天似地说道,“警长,你和你的人现在可以出来了。”
沃恩急忙转身。衣柜的门被猛地推开,弗莱克警长和他的手下卢用两支警用手枪瞄准着,从里面走出来。
“放下枪,沃恩。”弗莱克说。与此同时,沃恩用食指击发了点三八的扳机,三声枪响震耳欲聋。沃恩的一发将衣柜上边的橡木顶板打下一大块来,而弗莱克和卢的两发在沃恩的心口开了两个洞。他像一只训练过的狗一样向后翻倒,撞在远处的墙上,又砰的一声落到地板上,身体扭曲,孤零零地半躺在那儿,伤口迸出血来。过了一会儿,伤口不再喷血,而开始渗血。又过了一阵,血也不再渗出了。
卢在耳鸣的沉默中走过去,撅起嘴,睁大了斜视的眼睛,将雨果的床垫盖在尸体上。
埃勒里拿起那只黄铜盒子,它被甩出了那一片血泊。
“你听到他的供认了吧,警长?”探长问道。
“一字不落。”弗莱克擦拭着汗流如注的脸,“你知道吗?我从来没用这把枪朝人开过火。这感觉,有些不舒服……卢逐字逐句地记录下来了……沃恩。”警长低下头,盯着那张床垫,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朝着一滩动物内脏摇着头。他现在没在想记者了,探长想道,不过,给他点时间吧,给他点时间。
“一定程度上,我赞同老爸的推理。”埃勒里说,“他对夺走布拉斯性命的第一次尝试所做的推断是正确的——就是用拨火棍干的、不成功的那次——因为那发生在布拉斯定立遗嘱之前,一定不是继承人干的,只可能是雨果,缘由就是老爸说的——单纯的仇恨。老爸,你跑偏的点在于,你假设雨果袭击了布拉斯一次,就一定会再次袭击他。弗莱克警长前来告诉你雨果有不在场证明时,你就发现了,雨果没有杀害布拉斯。既然雨果不可能完成这第二次的成功谋杀,那会是谁?”
奎因一家三口、五人编外小组、弗莱克警长和手下卢(这位姓氏未知的人正做着笔记)正聚在老河旅馆的包厢里。弗莱克请他们做客,他已经完全从射杀人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了,正为计划好在明早开的新闻发布会做准备。
“但你怎么知道是沃恩的,奎因先生?”警长紧张地问道,“卢,一定要把这个记下来。”
“既然排除了雨果刺杀布拉斯的嫌疑,”埃勒里说,“整个的情况就起了变化。情况一定是这样的:雨果得了一个晚上的休假,去了小酒馆,装作酒醉,大约半夜时分被赶了出去。他立刻开着本田轿车,回家,准备杀害布拉斯——这是第二次的尝试。这一次,他得对付沃恩,此人正睡在老人门前的便床上。沃恩看来不是威胁,雨果用楼下书桌上拿到的铜制拆信刀,刺进了这位‘睡美人’的背。但是,他没有进老人的卧室,也将他刺杀——我们知道他没干,因为布拉斯是在四点到六点被害的,在那两小时里,以及前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雨果被关在弗莱克警长的牢房里。那么,很明显,刺伤沃恩之后,雨果一定打了退堂鼓,不知该怎么办了,于是他回到了小酒馆,这次真的喝了个大醉,被丢进了牢房。
“这下,留下了沃恩一个人在布拉斯卧室外面,背上插着那把刀。
“现在听来,背上插着一把刀,会造成相当严重、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口,百分之九十九是这样。但沃恩的情况是这样吗?不是。老爸在早晨发现他的时候,这位受害人还相当有生气呢。他还有意识,能够立刻坐起来。事实上,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站了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了。换句话说,他只是伤了些皮毛。
“这样,沃恩便有可能在四点左右苏醒过来,爬下床。他会做什么呢?意识到自己被袭击了,而这只可能是为了移开布拉斯保镖这块绊脚石,于是,他自然会走进卧室去看看老人是否也被袭击了。但是没有,老布拉斯还睡着,未伤分毫,生龙活虎的。沃恩看见这景象,一瞬间灵光一闪,这是绝对的好运啊,一只完美的替罪羔羊撞在手上了。从背部刺伤的位置来看,不可能是自导自演。如果他用同一把刀杀死老布拉斯,然后回到便床上假装昏迷,谁还会把他与老人的死联系起来呢?老爸,还有弗莱克,一定会认为,沃恩和布拉斯都是被第三人袭击的。
“沃恩就是这么做的。老爸,在你早上发现他昏倒在外面的走廊,而布拉斯心脏中刀死在卧室的时候,你的想法便正中了他的下怀。”
“但是,为什么啊?”强尼·克里普斯问道,“到底为什么要杀掉那个老头子呢,埃勒里?我不理解。沃恩希望从中得到什么呢?”
“强尼,很显然,他一定想从中捞上一笔。”埃勒里说,“与昂德里克·布拉斯有关的,且唯一具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就是他一直吊着继承人胃口的那六百万美元。所以,沃恩定然对那些财产有合法的请求权。这促使我去在财产的相关记录中寻找书面证据。我找见了证据——一份公证过的声明,是一位哈丁·博伊尔写的,他说他就是布拉斯遗嘱里定为继承人之一的那位哈丁·博伊尔,还附带有作为财产执行人的沃恩·J·沃恩的确认——之后,我就坚信不移了,沃恩与这桩罪案脱不了干系。”
“博伊尔,”弗莱克警长喃喃道,“从未露面的继承人……奎因先生,你是说,某种程度上,沃恩控制了博伊尔?”
“警长,照我看,更可能是,”埃勒里缓缓说道,“沃恩就是博伊尔,过去几天里,老爹已经刨了沃恩的老底,确证了这点。”
“实际上,是休·吉芬调查的。”探长说,“说说吧,休。”
“哈丁·博伊尔——他们以前叫他‘狠人’博伊尔——这是沃恩的真名。”吉芬说,“他是芝加哥贫民区的孩子,惹过各种各样的麻烦——用致命武器袭击、抢劫,因为诸如此类的罪名,蹲了监狱。顺带一提,他说他有法学学位,全是胡说八道,因为他唯一了解的法律,就是在乔利埃特监狱服刑期间,在图书馆学的那些了。为了摆脱过去,他取了沃恩这个名字。此外,他也没有取得过侦探事务所的执照。”
“我们来搞清楚一下,”菲利普斯科尔的警长说,“他也是布拉斯的崽子,对吧?对老头恨之入骨,是吗?”
“我很肯定他就是这样。”埃勒里说,“虽说沃恩那种激烈的复仇心相比六百万的回报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把这个记下来,卢!”
“如果沃恩是博伊尔,”阿尔·墨菲反驳道,“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博伊尔呢?我去,他的名字可是明白地写在遗嘱里啊。他为什么不明明白白把这事摆在台面上啊?”
“博伊尔的话,伊利诺伊州已经发出对他的逮捕令了。”探长说,“他很谨慎,阿尔。在找寻六百万这期间,他就隐藏在沃恩这个化名之下。如果没找到,他也不会暴露;如果找到了,他就能取走那一份。记得吗,他在财产文件中间藏了一份声明的誓词来保护自己,以沃恩——执行人的身份,确认他,博伊尔,已经到场,且是验明正身的合法继承人。”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皮特·安杰洛说,“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就把那张纸留在公文包里呢?的确,他把那张纸藏在一些账单中间,估计很难被发现。但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说是保护。这是最有风险的保护吧。”
“结果,”埃勒里说,“也的的确确有风险。但是,皮特,如果找到了财产,他必须得隐藏自己。这个风险,他就是得自己担着。记得吧,他不可能知道,弗莱克警长会从他那儿把公文包拿走。明智之举,警长。”
弗莱克面露喜色:“我估摸着可能是这样。”他的手下卢看了看他,然后又低下头看着笔记。弗莱克咳嗽起来,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纽约州香槟。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杰西带着歉意道,“好,沃恩是哈丁·博伊尔,其中一位继承人。那他到底怎么又成了布拉斯雇来的‘律师’兼保镖兼执行人?这是个天大的巧合吗,埃勒里?”
“这根本不是巧合,亲爱的。”埃勒里说,“不是布拉斯找的沃恩,而是相反。沃恩知道,或是了解到,布拉斯是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对他做了些调查——报刊资料里满是有关布拉斯家族的逸闻。为了得到这份工作,他做足了功课。他有私家侦探社的执业证书,有假冒的法律背景,他巧舌如簧,愿意低价帮布拉斯干活,凭着这些,他毫不费力就骗到了老人的信任。
“他能肯定,自己至少能拿到六百万的七分之一——他坚信确实有这六百万;那个老傻瓜骗了沃恩,也骗了你们所有人——可我不怀疑他小心地寻找着发现整笔钱的机会,用什么办法将其独吞。事实上,我设下这个局,就靠这个了。没有什么雨果的便签,当然,也没有财宝,但我估计,不惜铤而走险的沃恩,不会放过任何可能让他的战利品失而复得的机会,即便那是个诱饵。有弗莱克警长的协助,这个局就这么奏效了。好啦,警长,我觉得你也得到想要的了。谢谢款待。我们要回城里了。”
不过,先走的是弗莱克警长和卢。弗莱克急急地走出去时,肚子一晃一晃的。他不禁用蓝色的袖子擦拭起警帽的帽舌来,好像要将它擦个锃亮,好与报社的绅士们来一场完美无瑕的会面。
“啊,老爸,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埃勒里把手伸向桌下,费了好大力气才拿出了那只黄铜盒子。这是他跟探长塞进雨果·扎巴斯床垫里的,用来引诱沃恩的贪心,促使他出手。“把它放在,”埃勒里笑着说道,“你的纪念品中间吧。”
探长低头看看,全无喜色。
“你跟埃勒里在里面放了什么,理查德?”杰西急忙问道。
取下锁头,理查德突然笑了,揭开了盖子。
一阵光闪进杰西眼帘,那是最近抛光出来的金属宝贝:螺栓、螺母、管道配件、烟灰缸、一些弹头铸模、一根饱经沧桑的杵、三把烛花剪、七只破碎的称珠宝用的天平托盘(第八只在哪儿?)、一些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水管喷嘴、一只压平的看来是约翰·C·卡尔霍恩【译注4:美国政治家,南卡罗来纳州人。他是19世纪前半叶最著名的美国政治家之一。曾任参议员、战争部长、国务卿等职。1825年到1832年连续任约翰·昆西·亚当斯和安德鲁·杰克逊手下的副总统。他是奴隶制的支持者,经常发表强烈措辞反对北方干涉南方事务的言论,还主张州有权利废止联邦立法】的壁挂肖像画、一堆文件夹子、一把大约1850年的排水用的小铲子、一只大概1939年的五英寸大的尖塔和圆球【译注5:1939年纽约世博会的会徽,由建筑师Wallace Harrison和J.Andre Fouilhoux设计的两个超现实主义建筑。它们矗立在纽约皇后区的法拉盛草地公园的中心,“Perisphere”是一个直径180英尺的巨大球体,而高186英尺的尖塔“Trylon”位于球体的一侧,两者之间还有当时世界上最长的自动扶梯所连接。“Perisphere”来自希腊语变形,意为“外围、封闭”,而“Trylon”一词意为“三角塔”】、一只联邦军【译注6:指南北战争期间的北方军队】的切掉了铃铛的军号、一堆抽屉拉手、如此种种,还有一根捕鼠器上折断的弹簧。
全都是铜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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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树上的瓜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5-29 07: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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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样子Logic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5-29 07: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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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ge Cantabile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5-29 02:4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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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薛定谔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5-29 01:5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