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园散步想到的
周六去墓园散步,核桃君和小米骑车跑了老远,又绕回来停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他们不急,我也有足够的时间。
五月的瑞典,早上不到五点就日出,日落接近晚上10点,按照我们的作息时间,几乎看不见黑夜。我走在墓园的小道上,想象太阳未出时,月光下墓园的样子。我想到上一个夏天。

去年暑假,成都的疫情和封控都令人倍感压力。在8月的一个刚解封疫情还未起的间隙,我和核桃君带小米去近郊旅行,其中一晚住在竹艺村。那也是我们唯一一次住在这个村子里,之前和之后的数次都是住在附近的镇上。
恰逢七夕,核桃君把礼物寄到了酒店—是一条项链。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我戴上它,穿了米黄色的碎花裙子,小米右手牵着我,左手牵核桃君,我们一起出门散步。
小米那时喜欢玩一个游戏:他快速往前,身体错开我们两步,然后把他的左右手在后背合拢,让我和核桃君的手牵在一起,他便抽出自己的手,转身面对着我们一边笑一边往后退。过一会儿他又会回到我们中间,让我和核桃君一人牵他一只手。
我们从酒店走到书院附近的竹林,天就黑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狗叫声,我们不敢有大动作,蹑手蹑脚往竹林外的菜地走去。走出竹林狗就不再叫了。菜地这一片空旷又平坦,是白天游客集中的区域。人潮退去,只听得见蝉鸣。菜地周边的竹林和树木,稍远一些的山,让云层之上的夜空有了模糊的边界。我们望向夜空里的月亮,月亮把我们身处的黑暗变成了一个梦。
那次旅行总共五天,除了这个村子我们还去了繁华的城镇。后来我们聊起整个行程,试图找到其中最动人的时刻,我们三人都指向了那晚的月亮。
月光照在过去的村庄,也洒向我此刻踏足的墓园。只是现在太阳出来了,月光就变成了我的梦。
墓园的周末,逝去的人们等来了他们的亲人。两位中年男子带了咖啡壶,在墓碑前晨光里倒出两杯咖啡,随口聊起这周城里的新鲜事。有人在给另一处墓碑旁的花浇水,有人刚停好车,寻找某个熟悉的名字。
我观察了一些墓前的植物,猜想可能是他们的生前所好,三色堇、郁金香、黄水仙、蒲公英等等,有一处很特别,居然用全部空间种了蕨(菜),对,就是那种可以吃的。众横交错的道路两旁都种上了树:夏栎、水青冈、挪威枫、心叶椴、赤松、光榆、玉兰等等。这些陌生的树,无一不在提醒我:此刻远离家乡。
我热爱草木,但在这方面毫无天赋。在成都住了很多年,才记住一些常见植物的名字。春天的迎春花,绕城高速两边的蔷薇,龙泉山的桃树、枇杷、橘子树,三径书院的红千层,村子边缘农家小院一棵古老的香樟树从土墙上歪出来—较低的树枝上挂了鸟笼,我们测试过那只鹦鹉,它的确会说你好。
我在成都居住的小区周边,数银杏和二球悬铃木最为醒目,其它的榆树香樟只是星星点点散落在路旁。
话说回来,现在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区,植物也大不相同。有时我坐在书房,望向窗外的那些树,先是欣喜,我向往的自然触手可及,接着是扑面而来的距离感,我叫不出一棵树的名字,它们的姿态跟我以往熟悉的截然不同,我感到沮丧。欣喜和沮丧相互拉扯,都真实存在。所以在搬来的第二周,我决定要每天认识一棵树。我也是这样在做的。
现在的每个清晨,拉开卧室的窗帘,我知道我会见到一棵冠幅极宽的垂枝桦,它又在窗外站了一夜,如同过去的几十年那样。它见过我的这个窗口出现的每一张脸。我是它最新的朋友,我们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树。天黑了我要看月光里的树,如果没有月亮,就用文字搭建一片我的森林——把夏栎、垂枝桦和银杏、悬铃木通通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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