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青年的精神浪漫
查看话题 >漫漫黑夜漫游之中国人怎么蹦洋迪
“痛苦形形色色,但都不能忍受。”——司汤达《红与黑》
【一】
九点钟左右,场子还没热起来,检测器上的分贝数只有八九十。虽然九街外面游荡着一群群花枝招展的年轻人,保卫一方平安的警察叔叔一脸严肃,来来回回。
那个什么之后,流行起一种很洋气的夜市:米白色方方正正的小天幕下,是一群群自主创业的年轻人,他们兜售着自己制作的吃食和小物件,在买卖之余和志同道合的人聊着天;招牌也用大黑毛笔直露而醒目地书写着,旁边是同样年轻的人扛着吉他唱着《鲨si那个石家庄人》……
在候场的一两个小时里,哥哥妹妹们有的坐在夜摊前吃吃喝喝,有的坐在散座边眼神逡巡,更多的,埋头自顾自看着手机,能看什么呢,把微信点开又关上,或是确认周六的闹钟有没有关好……
十点十一点,富有节奏的音乐在舞台中央的高处响起来,打得人嗓子疼,震耳欲聋的同时隐隐担心如果男女都有喉结的话那每个人的喉结是不是会被震掉。
DJ、歌手和舞者高高在上,擎着话筒或皮鞭敬业地带动气氛,摇头晃脑,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服务员小哥送酒倒酒,穿着体恤衫的营销和戴着耳塞来来回回的清洁工在茫茫深夜两点,比消费的客人们更像是来自冥界的鬼魅。
因为年轻人好像都不蹦跶。扎堆的男女聚在一起做游戏,一个光头胖大叔横躺在卡座里鼾声四起(鼾声听不见,根据生活经验猜测得出),更多的人静静地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灌别人喝互相灌,还有一些特立独行的人在分贝已经达到110+的午夜一点仍安之若素地滑动手机,苍白的手机屏幕反光出他苍白的面容……
茫茫黑夜漫游,原来大家都是被异化的流水线上缓慢移动的兵马俑。
【二】
那么,是否可以“高屋建瓴”地推理:中国人压力太大,连去迪厅都蹦跶不起来?如果这样的结论成立,那么试试微醺,是不是可以把自己带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一瓶劣质的、网上都搜不到的威士忌,兑上橙汁,让吧台的小哥铲几大铲冰块儿,一饮而尽,割嗓子的音乐好像远了那么一些。但劣质的酒后劲如此巨大,一饮而尽一饮而尽不断地一饮而尽后,金属音乐和人群鬼魅都沉入白茫茫的雾中。在脑浆还未完全凝固之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崎岖的平地上,薅开浮动的人流(反应快的早已及时避开),掀开厚重的阻挡空气的帘子,穿过缭绕的雾气烟气酒气,终于安全到达卫生间。原来这就是想去的地方啊……
然后在卫生间门口,完美错过花了钱应该听的音乐、跃动的身体和欣赏的演出,安然无恙地从开场的十一点蹲到结束营业的第二天凌晨三点。
人生被抽空的四个小时中,有好心的哥哥妹妹试图搀扶,提醒赶快回家,帮忙找朋友——统统一问三不知。
茫茫黑夜漫游,被工作人员搀扶着上了出租车后,才看到微信里已经被朋友骂到狗血淋头。
【三】
所以,还是要人多才好玩。虽然怎么都快乐,但许多人一起玩,就可以玩“老鹰捉小鸡”,还可以开运动会啦。如果是游戏黑洞,还可以央求别人替自己喝几杯,状态尚可,踩上散座,反正之前坐的也是被别人踩过的;补充一些体力,就到舞池里去,用脸去接歌手从喷枪里射出来的干冰;然后扭到腰椎间盘突出或是颈椎刺痛,至于拒绝别人递烟的方式,当然是说自己有慢性咽炎啦……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临时凑齐的朋友三三两两地散去。从五颜六色的灯光里出来,生活又变回几个小时前的漫长绵密的平淡。狄金森诗云:“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到达顶峰的兴奋越强烈,掉回山谷的剧痛越难以承受。原本细水长流的平淡,也变成密密匝匝的无聊。
搭子是临时的,但快乐从不即兴。一次次累加的可供回忆的快乐,日后翻出来,却带着酸涩。漫漫黑夜漫游,在这一次的巅峰和下一次不可知的快乐中间,是熊熊燃烧的痛苦和无边无涯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