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我不问意义。(又游三亚)
刚看完三年前,还没结婚的我们,去三亚拍完婚纱照之后记录的文字。写得真好,如今的我可能是写不出那样真切又细腻的心话了。记得那一次带了赖香吟的《文青之死》,好的文学作品让旅途熠熠生辉,我是这样要把精神生活背在背包里的人,不安顿好这一部分,生活就惨白到无所适从;这一次不巧,带的一本李洱的书如屎一般烂到无边无际,亏得书封上吹捧他是当代“不可绕过的作家”!吹着浪漫的海风我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欺骗,甚至想过把书扔在三亚。更不巧的是笔在收拾行李的最后一刻被遗忘在了桌上,而酒店里主打环保主义,配了一支白色的铅笔和一块岩石(笔记板)做简单记录。就算我的包里驼着一本空白的小本子,也没法往上面与自己寂寂地对话。那一日从海边散步回来,一个人躺在酒店泳池边一个阴凉的躺椅上,眯着眼睛想了好久,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书或者笔根本行不通,——到现在才想明白自己生活的“致命点”,并且要将它提到这样的高度。这种对自我的陌生,忽然让我有点难过起来。
4月29日:酒店的浪漫不实和生活式旅游
从昨晚开始抗拒回杭州,与其说是抗拒一个城市,不如说是抗拒过成如此的生活。好像是海边的清梦被脆生生地打碎了,我又变回了原型。为了今天赶早坐飞机,我们昨天晚上是回到酒店旁边住的,那个区叫做天涯镇,一个不会出现在江浙沪的名字。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放了行李我们开始沿着街散步,看当地人的生活。这里间隔不远就有小诊所,门口寂寞地坐着一个护士。居然每个诊所里都有一个人,坐在躺椅上,手背上插着针打吊瓶。我问徐:“他们不去医院?”他就开始扯我国的医疗体系。其实我只是因为这与我们素来在杭州的生活不一样而新奇——又或是三年疫情让我太久没有出过门了。

昨天下午我们先是去了免税城,又在艾迪逊消磨了好一会儿。将近傍晚时分海上忽然刮来了一阵大风,把树上的叶子全全刮进了泳池和我们点的饮料里。艾迪逊的waiter和这阵突如其来的风一样手忙脚乱,又是照顾还在游泳的宾客,让他们不至于被碎叶狂风刮到;又是急急地抱来毯子铺在尚未被风吹乱的躺椅上。
彼时我还在想要怎么安排最后的这一个晚上,才不至于浪费。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这几天恍惚觉得生活就是无尽的享受——一个孤岛般的城堡,木质调的香气,贴心的服务,鲜香健康的食材——我们这一次住在阳光壹,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它就自成一个世界,虽然离一个标准的“好酒店”来说,它还差一个私人海滩。它离海滩确有一条马路之隔,但是海棠湾的浪野又大,不如亚龙湾的亲民,因此缺了似乎也没有那么要紧。
那一天上午我说什么也要独自一人去看看海,只是穿过一个乱树林,看到炎热的海面如烫金般波光粼粼,烫脚的粗砺沙滩上布满着危险的塑料和玻璃碎片,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整一个白天的海滩上只有我和一户人家——他们随身带着一把遮阳的大伞,只是阳光太猛烈,他们坐下玩了不过五分钟便收伞走人了。这炎热的一切都好像马尔克斯的《礼拜二午睡时刻》,从杭州来三亚的飞机上我就不停和徐徐说着这篇小说,在高中时候给我以最初的热带印象。好像灵魂中本就住着一个关于南美香蕉园和沉寂的午睡时分的过往,这篇小说我不仅是看了、读了,也似乎是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植物的气息,灼热、窒缓。这样的印象从南美来到了三亚,我从看到三亚的一层平房开始就爱上了。爱它的一切缓慢。

但我在酒店的这几天与热带的灼热与停滞几乎是不搭边的。从独享无边泳池到Bamford水疗,再到每一餐有机的美味,它把我侍候得不能再舒服了。从海滩边回酒店时我才发现原来那一扇通往沙滩的门口,整齐堆叠着的是防晒、浴巾和沙滩毯。对此,徐说:“资本主义总能创造出你想要的一切。”
昨天下午逛完免税城再去艾迪逊更是让我感到如此,甚至开始隐隐有些不快。我觉得离生活太远了。——我好像一直是把“体验当地人的生活”当作旅游的必备要义的,但徐徐并不。
在天涯镇时我们同时为街边发现的亲民小店而惊喜,我是因为看到了“生活”,他则是因为看到了平价而味美的海鲜排档。我坚持要逛完那一整条街,说:“我忽然有一个奇思妙想,但是我觉得会对我们之后的旅游很有帮助。”他问:“是什么?”我说:“以后每去到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先在居民区住两晚,然后再去云端般的度假地。你看我现在才意识到当地人也在这样地生活——因为在阳光壹是感受不到的,所以现在我连看到他们在做生意、打点滴、看电视,都觉得一惊!你得先让我过够生活,再去体验别的吧?”原以为这个提议完美无缺,但是徐徐却笑道:“那我一直都知道他们在在这样生活的,我已经过够了生活,只想来度假。”
4月28日:那些不带娃的年轻人
在酒店吃早饭时,连续两天都遇到一对干净剔透的夫妻,尚还没有孩子的夫妻通常一眼就能认出彼此——较之情侣更多一分相处时的松弛,较之有娃的夫妻又有一分利落。我被他们的穿搭吸引住了,就多看了他们几眼。女生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卡其色长裤配一根皮带;男生稍微还有些穿搭上的小心思,一件印花的黑色衬衫不似海南烂大街的男士椰林风衬衫那么滥俗,还蛮有一些设计感。但是通身没有logo。——大牌的logo没法撑起任何东西,除非你自己身上就有。
4月28日一整天是在酒店度过的。
前一天去了南海观音——因为心诚则灵的信念,和观音一日有关的一切我都没有发到社交媒体上。
酒店的一天非常充实,在那样的日子里玩手机简直是下下策,你不会想用手机来污染美好的日子的。但是对重返工作的厌恶与惊恐却不断把工作中令我生厌的东西一次次地带回脑海:现在如此幸福,回杭州该如何调整与面对?这些如鬼魅般如影随形的念头,让我思考了很久。如果我学不会屏蔽与拒绝,那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幸福的。
有那么一瞬间,在日常生活中困扰我的,在海风中消散了。可是面对庞大的幸福与自由的我不免还是要问自己一句:“你在此地,就可以免受意义的拷问吗?”
后记
这次住在海棠湾,徐找了好几个夜市或是生活化的小村,后面因为看到网上或是评价“人多而脏乱差”,或是因为阳光太过迅猛,最后都作罢。但是翻看三年前拍婚纱照的地方,猛然惊觉那就是后海村——我们还在那边上过一艘废弃的小渔船、吃过一碗满满的清补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