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现妈妈很厉害记(20230429)
飞越迷雾
从小到大,特别是在青春年少的日子里,我常常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人,一度热衷吹嘘自己的“全知全能”,好像这天下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直到发现自己连成绩都控制不了,才渐渐认清了自己。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以至于当自己从极其好的成绩滑落时,自己常常跟爸妈、跟老师对着干,总觉得他们理解不了自己,用现在最时髦的话来说“他们是被时代形塑的一代人”,心中对他们的理解只有“顽固”“固执”“强硬”等等近义词群的标签。直到高考出成绩,当我关门离家,背后传来客厅里父亲的叹息声、卫生间里母亲的啜泣声,才直观感受到他们的在意点。我总不理解为什么“成绩”在他们看来十分重要,在填写简历时发现了这点,他们都是高中毕业,没有机会上大学,而当年上大学的、上师范的同学们已经和他们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的。妈妈后来说,“说不羡慕,是假的。”
那时候,还没有如今天青年人对上一代人“赶上时代红利”的描述,父母一代的通常描述是“差一点”、“差一步”,对他们来说,自六十年代末走来,过惯了苦日子,很难意识到什么是“时代红利”,对时代变化的种种感觉是被动的,反应是“迟缓的”。我们今天看到很多赶上时代红利的人,也有很多没有赶上时代红利的人在为生活奋斗着。这周听一场开题会,点评老师称在鲁迅的笔下,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其中包括对敌人、对革命伙伴、对中国人、对传统文化、对家人等等,可以用“复杂的是非说不清,显然的是非又被遗忘了”来形容,我反反复复琢磨这句话,发现用来形容父母这一代的经历也十分恰当。那些复杂的是非,总要从国家、时代、社会、公司来起头,无法躲开撞击命运的重锤,而那些显然的是非,总是和身边人缠绕在一起,看似说得清,却又解不开,旁人总在说“忘了吧,人总要向前看”,这些事就这样在有意无意中被别人遗忘、被自己埋葬在心底。如果是我,可能在时代的撞击之前,自己早就竖起了白旗,也做不到比她们更好。
最近三四年,才渐渐觉得父母有远远胜过我的地方。我常常在想,是我赶上了时代红利才有机会到更好的学府来上学。如果爸爸妈妈当年考上大学,那说不定今天也是知名教授了。自从爸妈知道我研究上海史以后,他们每周也会去家乡图书馆搜集关于上海史的书,把书上的内容摘录念给我听,把书上的参考文献拍给我看,渐渐他们知道了内山晚造、李平书,也知道了《生活》周刊、《中国女报》,也知道了熊月之、张仲礼。尤其是母亲,她能每天坚持摘录感兴趣的内容,每天都会在家庭群里写下对今天所看内容的想法。她的坚持常常令我汗颜,无论她今天多忙,她都会留出时间分享自己的想法,相反,我有时常常会因为情绪和身体的原因无法坚持或者偷懒,反倒不如他们坚持得久。在此之前,妈妈在读《民国清流》(虽然这是一本非专业的通俗读物),看得久了,总能讲出关于陈独秀、蔡元培、胡适的故事,而且她的记忆力非常好,总是能想到之前阅读的某个情节、某组人物关系。我常想,如果母亲能接受了较为专业的学术训练,那么她一定能写出有水准的学术作品。妈妈很擅长写作,又能坚持写作,这是做学术最基本的要求,她都满足。
上次聊天,我突然问妈妈,“要不你也考个研?考个文学试试?我还真查询了,成考也能考研究生”,妈妈笑了笑,直摆摆手“算了算了”。妈妈边说着,边流露出灿烂又有些羞红的笑意。对比她们,我发现自己总是说困难太多,说做了太少,很容易因为困难吓住自己而止步不前,她们从不是这样。尽管这种向前,某种程度上是无奈地被时代推动的结果。正如周华健在《飞越迷雾》中唱的那样,“飞越迷雾把生命看清楚 明明白白掌握你的路 经过跋涉之后你总能够拨云见日 重回到最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