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与班主任
自高二起,我就不再听课,终日只伏在桌上看闲书。
班主任老李好从门后窥探大家,我又永远坐后头,为此,想了些花招。
首先,我把他别班的课表抄了,于是,哪些课需要提防,哪些课无需警惕,便一目了然。其次,前座两同学除自坐的凳子外,中间还有条凳子用以放书,书垒得极高。我就将小说放上面,又寻来块石头,充当镇纸。这法子万无一失,哪怕遭遇偷袭,也只需叫他们把书合上,便高枕无忧。可有个缺憾:放不了平装书。因而风险犹在。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莫言拿诺奖的时候,我借了别人的《生死疲劳》在看。正入迷,老李突然推门而入,我坐最后一排,虽不靠门,右手边也有书墙遮挡,但霎时间,两腿就软了,一股寒意自小腹涌上,别人的书呀!可先前失手的经验表明,老李逮人看的不是形迹,而是脸色,一旦惊惶见之于外,便必死无疑。于是,我眼望黑板,强装镇定。
老李在门口站得一站,看浪静风平,就准备走,我轻吁口气。可突然,他一下瞟见前面有位同学在玩手机,所以朝这走来。他妈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愈是危急,愈是显出我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心性,只见我面色不改,手底却将书往前推送,前座同学一点就透,忙抬起背,待我把书推下,贴到课桌前时,她再赶紧压住。便在这电光火石间,老李从我身旁走过,待他一背向我,我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书抽出,塞进了课桌,手法之巧,声息之轻,动作之快,看得周围同学目瞪口呆。
等老李没收完那人手机,转过身时,我早一手执笔,一手托腮,皱眉沉思,在“认真”学习了。
他晃着手走了出去。
毕业当天,老李说要把没收的书还我。我笑笑,讲:“不用了,不用了,留着给您女儿看吧。”
他也笑笑。
再后来,大学进入中文系,无人管束了,也有充盈的时间看书,可当初阅读时沉浸迷醉的感觉却渺不可得。潜在的准备毕竟功利起来,无人管束,那连反抗的前提都失却掉。虽仍爱看书,也仍看着书,但那份完完全全融进书中的体会已越来越少。
这时,我倒不由地怀念起班主任。
写于2017年8月9日
改于20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