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路易-奥古斯特·布朗基：星体永恒论（6.1-6.12）

六、诸世界的起源

不过，这一理论也有弱点......同以往一样，起源问题，这次被拉普拉斯不情愿地回避了。不幸的是，回避不能解决问题。拉普拉斯狡猾地把这个难题留给了别人。就他而言，他已经提出了足以摆脱这个绊脚石的假设。

引力作用（la gravitation）只能解释宇宙的一半。天体在运动中服从两种力，一种是向心力（la force centripète）或重力（pesanteur），它使天体下落或相互吸引，另一种是离心力（la force centrifuge），它以直线推动天体前进。这两种力的结合导致所有天体作不同程度的椭圆运动。如果去掉离心力，地球将落入太阳。如果去掉向心力，它将沿着切线逃离其轨道，并径直向前飞去。

向心力的来源是已知的，它是吸引或重力。离心力的来源仍然是个谜。拉普拉斯留下了这个隐患。在他的理论中，平移运动，或者说，离心力，起源于星云的旋转。这一假设无疑是事实，因为针对我们行星群所呈现的现象，不可能给出更满意的解释。然而，我们要问一问这位杰出的几何学家：星云的旋转从何而来？热（la chaleur）从何而来？正是热使如此巨大的质量挥发[1]，随后凝结为太阳及其周围的行星。

热！听上去它在空间里俯拾可获。是的，如果你指的是零下270度的热的话[2]。当拉普拉斯说，由于大量的热，太阳的大气层最初延伸到所有行星轨道之外时，他指的是这个吗？根据赫歇尔的说法，他注意到大量星云的存在，这些星云起初非常分散，几乎不可见，通过一系列的凝结成为恒星。然而，这些恒星作为像太阳一样炽热的巨大球体，已然表现出可观的热量。如果它们完全还原为蒸汽的话，这时的温度应该是多少呢？这些巨大的质量挥发到如此程度，以至于我们只能看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云雾。

拉普拉斯认为，正是这些在宇宙中大量分布的星云物质，产生出了彗星和恒星系统。这个论断是不能接受的，正如我们在谈及彗星物质时所表明的那样，它与恒星星云的物质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如果这些物质是相似的，那么彗星就会到处和恒星物质混合在一起。彗星将与它们共同存在，不会沿自己的轨道运动，也不会因其反复无常、流浪的习惯及其特殊物质的绝对统一性，表现得像是所有星体中的异类。

拉普拉斯说得非常对： “因此，考虑到星云物质凝结的过程，我们认为太阳曾被一个巨大的大气层所包围。如前所述，我们之所以持有这一观点，是来自对太阳系现象的研究。这样一个意义非凡的发现表明，早期太阳非常有可能以这种状态存在。”

另一方面，把彗星视同恒星星云，简直错得不能再错了。前者是冰冷无序的，而后者通过挥发达到极高的温度和亮度，代表了自然界巨大的一面。彗星的确是个令人绝望的谜团，因为其他一切都能解释时，它仍然无法解释。由此，彗星成为我们了解宇宙几乎不可逾越的障碍。但是，人不能通过荒谬克服障碍。不如舍车保帅，把这种摸不着的东西归于严格意义上的物质之外的某种特殊存在。这种存在需要被构想为能够通过引力影响物质，但不混入其中，也不受其影响。尽管彗星转瞬即逝、变化无常、昙花一现，但我们知道它们是由单一而稳定的东西组成的，这种东西没有变化。彗星有可能分裂、重组、凝聚、撕裂，但永远不会变成别的东西。因此，它们不介入大自然的永恒演化中。彗星的角色是无足轻重的，我们不妨以此宽慰自己。

起源问题则相当严肃。拉普拉斯对此轻描淡写，或者说他没有考虑，也不愿、甚至不敢谈论。赫歇尔借助望远镜，在太空中观察到许多星云物质的团块。在不同扩散程度下，这些团块逐渐冷却，最终成为恒星。这位杰出的几何学家很好地讲述并解释了这些变化，但对这些星云物质的起源却只字未提。人们自然会问：“这些经由冷却作用转化为太阳和行星的星云，它们本身是从哪里来的呢？”

根据某些理论，在广延中存在一种混沌物质（une matière chaotique），在热和引力作用下，聚集起来形成行星星云。这种混沌物质为什么会出现？又在何时出现？需要的那么多热量从哪里来？这些问题没有人问，当然也就没人回答。

毋庸置疑，构成现代恒星的混沌物质也构成古代恒星，由此可见，宇宙并不比最古老的恒星更古老。我们愿意承认星体的年龄不可估量，而关于它们的起源，除了混沌物质的聚集，我们一无所知。至于它们的终结，就更无话可说了。这些理论闹了同一个笑话：在想象空间里建立了一个随意产热的工厂，供所有可能的星云和混沌物质尽情挥发。

拉普拉斯，一个如此严谨的几何学家，却是相当不严谨的物理学家。凭着过量的热，他到处蒸发。一旦接受了星云凝结，我们就会怀着钦佩的心情，跟随他描绘行星及其卫星通过冷却作用相继诞生的图景。至于这种无来由的星云物质，它如何，以及为何从各处吸引而来，我们却不知道。它给我们泼了又一盆冷水。抛出一个空中楼阁般的假设，把读者晾在原地，实在是不合适。

热和光不会在空间积累，它们只会消散。它们的资源是会耗竭的。所有天体都通过辐射冷却。恒星，在一开始是可怕的炽热，最后却陷入漆黑冰冷。我们的海洋曾是一片火海，现在却只有水，等到太阳熄灭，又将成为冰。追逐昨日世界的宇宙论者可能认为，恒星仍在烧它们第一桶油（leur première huile）。往后呢？这些照亮我们夜晚的恒星，数以百万计，它们的时日是有限的。它们在大火中诞生，又将在寒冷和黑夜里终结。

（未完待续）

译注：

[1] 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在非绝热过程中，气体膨胀需要吸热。这里很显然只考虑纯物理过程。

[2] 宇宙空间的温度是极低的，这个温度已接近绝对零度。如此低的温度，不可能提供假想中原始星云物质挥发所需大量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