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辞
妈妈离开100天了。
一百天,多么辽远又短暂、巨大又微渺的时间量词。一百天,由冬至到清明的流序。
一百天前,一百天后;一百年前,一百年后,我们都在,我们部分在,我们都不在的宇宙时空啊……繁星闪闪,落叶辞空山。
妈妈留在了冬天,今年春天的花儿再也看不见她。春夏秋冬啊,都失去了她……
妈妈的爱宠“花卷儿”那时也忽然病倒,不食不饮发低烧,送到宠物医院一番折腾,最近刚恢复元气——瘦了一大圈的小猫咪。

妈妈走后的一周,我回到自己家,发现女贞树、菩提树也都留在了冬天。许多次,它们摇曳在我和妈妈视频通话的背景里,如今都悄无声息地走了。
庄周鼓琴,远在另一处并无人弹的古琴也发出同样的商音——这是古老的“量子纠缠”吗?妈妈离开前一夜,我在亲吻她道“晚安”时,忽然有《送别》的旋律涌起,万箭穿心;只好在泪滴下前别过头去;平时懒懒的“花卷儿”蹲在每天惯着他、喂他“小鱼饼干”的太太脚边,隔着棉被给她踩啊~踩啊~~地按摩了好久;两株本来长得好好的树,竟都那几天枯萎……小猫咪、植物和我是获得了类似量子纠缠的“心灵感应”吗?虽然妈妈生病已久,三年来的倒计时中我也一直在做永别的心理建设,却并没有料到时间定格在即,是在全般状况看起来还算稳定的、冬至次日阳光温暖的上午……先透露出的讯息却是我无法知见的。
恸。
妈妈出生后的两年,1935年爱因斯坦发现的量子理论诞生——两个曾经相互作用过的粒子,无论相距多远,始终遥相“呼应”,共同保持默契互动状态,而且“互通消息”的速度还远大于光速……妈妈成长的时代与今时相似,都是世界发生着剧烈震荡、个人命运在乱流冲击中全赖莫名同频能量的牵引而归向注定的河道。
我是个物理科学盲,这种类似不同物种“预感”异象的情况在我的认知里很难理解。只是知道,《红楼梦》中,晴雯香消玉殒前阶下的西府海棠枯了半边;宝玉失掉佩玉之时,他的魂魄也丢了;这一次在妈妈的离开的时候,我也隐隐印证到了“量子纠缠“”超越人类经验的残酷……
我和妈妈一世母女因缘,不知是多少离散聚合的愿力感召,此后便都在茫茫大荒里寻不见了。而一个人真正的得解脱是不是“逃大造,出尘网”、 了断成住坏空的轮回缠困,哪怕肉眼看不见的幽微牵连也再无丝毫?是为空明境。

今日扫墓归来,写下这篇日记,是慢慢理清——清理这一场尘缘的过程。
愿妈妈归去乘愿,世间所历皆如梦如幻解连环,了了化散……
2023年4月1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