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公寓之谜
序
我不仅酷爱科幻小说，也特别喜欢推理小说。所以当我看到柳文杨的《废楼十三层》的时候，我被深深地打动和震撼。这篇作品就跟他的《一日囚》，《闪光的生命》一样，是那么的引人入胜。
有这么好的题材，又把科幻和推理完美的结合，可能作者本人也想写成一个系列的。我相信读者都很期待柳公子的同系列下一篇作品。可惜造化弄人，柳公子就像他笔下的那个闪光的生命一样，停留的太过短暂...
许久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结合我自己对于科幻和推理的理解，续写《废楼十三层》的故事。我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不能写得像原作那样精湛和环环相扣。但我希望能通过拙作像柳公子致敬，表达我对柳公子的崇敬之情，缅怀《废楼十三层》这篇经典的作品...
同时也以此文，像柯南道尔的《雷神桥之谜》致以崇高的敬意。
一、学生公寓枪击案
自从我有幸亲自参与了我的朋友郭宣对几起饶有趣味的案件，比如那件轰动全校的“废楼十三层”一案，的侦破之后，他在我眼里已经不再是那个专门替女生找丢失钱包的侦探小说爱好者，而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侦探。
现在距“莫利亚蒂“以那种戏剧性的方式完成最后的表演之后已经有两个多月。郭宣也从悲剧中逐渐恢复过来，又开始经常出入网络世界，就是现在非常流行的真人MUD游戏（Multiple User Domain多用户虚拟空间游戏），以网警的身份协助侦破各种案件。要进入游戏很简单，每个玩家的床头都有一根个人终端连接线，把它连接到后脑上就可以进入网络世界。这个网络游戏的玩家通常都带着轻蔑之情称呼现实世界为“那个世界”，仿佛虚幻的网络世界才是真实存在的。两个在游戏中相识的玩家，又在真实的世界中相遇，这种情况被称为偶遇，是非常难得一见的。
我和郭宣就是通过一次偶遇而互相熟悉，进而租住了一个房间。
在网络世界中，郭宣以福尔摩斯的形象出现在各个犯罪现场。我作为他的助手，华生，也时不时的被拉去帮助他破案，其实我更重要的工作是在我们离开网络世界之后，把还沉浸在十九世纪伦敦的郭宣唤醒。这个工作可一点也不轻松，有时我甚至要用打耳光，拧大腿等暴力手段让还在胡言乱语的郭宣回到现实中来，告诉他新来的老师是个名捕，让他赶紧准备后天的高数考试。
相对于网络世界，现实中的校园要平静许多。光是食堂的饭菜涨价就足以成为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这种平静就像是一个大湖的湖面的那种平静一样，看似波澜不惊，但实际上湖中蕴含着巨大的怪异。湖面的静谧总有一天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湖怪掀起的巨浪给打破。
如果把这种平静的生活比作一个气球的话，扎破它的那根针就是校园公寓枪击事件。
那年的七月十号和往常一样的闷热。那天晚上十点多，我和郭宣都在复习考试。连着看了几个小时枯燥的历史，背了十几条重大事件的年份和日期，我已经变得昏昏欲睡。郭宣也好不到哪去，不住的点头，我知道他那是在打着瞌睡，而不是对书中的内容表示赞同。这时，一串刺耳的警笛声传来，就像莱克星敦起义的第一枪惊醒英国殖民者一样，把我和郭宣都从睡梦中惊醒。
“快来！”郭宣一边说着一边夺门而出，我也本能的跟了过去。出事的地方离我们住的出租宿舍楼不远，就在学校的公寓楼。公寓楼的门禁系统本来是全校所有宿舍里面最先进的，除了常规的眼角膜识别，指纹识别以外，还专门配备了一名保安，只有通过所有生理特征的识别，然后说对不定期更换的口令之后保安才放行。可是面对众多闻声而来，有着百万解放军横渡长江的气势的学生，门禁系统就像君主立宪制时期英国的国王一样成了摆设，只剩下空中一块三维投影，徒劳地显示着“十点门禁，闲人免进”。往日门可罗雀的公寓楼此时正如同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巴士底监狱那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公寓楼的二楼右侧的房间灯火通明，房间内有许多人影在来回移动。
“看来今晚我们去不了案发现场了。”郭宣望着眼前的茫茫人海苦笑着对我说。想要在这个时候穿过一群亢奋的学生到达案发的房间，无疑非常艰难。于是我和郭宣悻悻的回到宿舍楼，可是我们都已无心复习。在我的印象里，那栋公寓楼的房间里都配备了空调，而且每个房间都有单独的卫生间，所以租金贵的离谱，平时也很少有人去住，偶尔有一两个家里不差钱的研究生会租个房间住一段时间。公寓楼的租金高不仅是因为房间好，还因为周围的环境也是最优美的。公寓楼的前面是一个湖泊，水面波光粼粼。湖周围还种满了树木和鲜花，这些树木和鲜花四季都有人精心维护。这里真可谓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于是这栋楼有了一个颇有文化气息的名字：“岳阳学生公寓”，学生们则戏称它为“岳阳楼”。虽然学生的宿舍楼免不了有些脏乱差，这处景观还是为我们学校赢得了“全省最美校园”的称号。
第二天考试一结束，我和郭宣就来到了公寓楼里，现场还被警方封锁着，我们只得先去找住在案发地点上面一层的研究生顾北屿，是他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此时我们已经得知死者叫张兴辰，和顾北屿一样都是在校研究生。顾北屿昨天晚上显然都是在警察局度过的，他双眼周围有很深的眼圈，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要不是一见面郭宣就递过去一包中华，估计他才不肯开口呢。
等顾北屿抽了几口烟，郭宣才开口问道：“我们是校报记者，想找你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是你报的警？”
顾北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对，我当时听见一声很响的声音，很像是枪声，就跑下楼去看，结果看到张兴辰房间的门开着，他躺在地上，太阳穴附近有一个伤口，血不断的流出来，于是我就报了警。”
“案发时间你知道吗？”
“大概是九点半，因为要交论文了，我正在做最后的修改，案发之前看过一次表。”
”他是头朝向门口躺着的吗？“
”是的，所以他头上的伤口我看的很清楚，能看到血汩汩的往外流，就像一个关不上的水龙头哗哗的流水。“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门锁？有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我当时光顾着报警了，没太注意，不过好像没有被撬过。”
“屋内摆设杂乱吗？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屋内本来就没什么摆设。最近刚听说他觉得这里租金太贵，要搬出去住，屋内的家具已经搬走一些，所以他屋里东西很少，也很整洁。”
”你当时闻到火药味了吗？“
“闻到了，风是往门外刮的，火药味很大。”
“你看到那把手枪没有？”
“没有，张兴辰两手都是空的，周围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这点我记得很清楚。手枪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当时警察搜索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手枪。”
”昨晚案发之前还有案发当时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案发之前就算有可疑的人我也见不到，因为今天要交论文，我昨晚一直都在屋里修改，听见枪声之前一直没有出去。等我听到枪声出去的时候，凶手早就逃跑了，别说人影了，就连个人声都没听见。“
“那公寓楼的保安呢，他有没有注意到可疑的人？”
“公寓的保安要到十点才来上班，之前的情况他不可能注意到。”
“你认识张兴辰吗？“
”认识，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导师，但是平时都在一个实验室工作，尽管说不上熟悉，不过在一起吃过几顿饭，算是点头之交吧。“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为人挺友善的吧，经常帮他朋友垫饭钱。也帮过我几次小忙。”
”你知道有谁和张兴辰有矛盾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顾北屿又深吸了几口烟，仿佛陷入了回忆中。郭宣没有接着问问题，而是耐心的等着。
顾北屿说：“哦，对了，听说好像有一个研究生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和张兴辰大吵了一架，那个研究生好像叫陈天。但那次我有事没有和他们一起吃，所以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
“你还记得他们吵架的时间吗？”
“大概是七月一号之后吧，我记得前一天我刚刚去电影院看过一部庆祝党的生日的影片，所以不是二号就是三号。”
七月一号，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不断触碰着我的神经。那一天，一个闪光的生命不幸陨落，那一天，一位科幻作家再也不能继续笔耕不辍。我的思绪飘回到了过去，不禁回想起阅读他的作品时感受到生命的顽强和拼搏，以及他诙谐的文风带来的乐趣。他塑造的人物形象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执着曾经深深感染了我，而现在我只能衷心祝福他在天堂依然快乐。他的名字叫柳文扬。
郭宣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听见他问道：”张兴辰最近反常吗？“
”表面上和平常一样，而且我们也不熟，就算他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跟我说。“
郭宣把他想问的都问完了，他把顾北屿的回答都记录在了一个本子上，然后我们起身告辞。
郭宣是一个容易受到习惯支配的人，其中有些习惯是根深蒂固的，比如他在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把玩那个陶土制的烟斗，而我也成了他的习惯之一。每当他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沉迷，不是那么理智的时候，需要一个伙伴让他赶快回到现实中来，我的作用的显现出来了。但除此之外，遇到特别困难的案子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在我面前大声复述案情，以便整理思路，虽然这些话对着墙壁说效果也差不多。不过一旦习惯了对着我说，我的反应和表情就会刺激他的思维，帮助他思考。刚刚回到我们的住处，郭宣就对我说：“从报案人所说的话来看，悲剧的经过是：张兴辰被发现在自己的房间内被一把手枪打穿了脑袋，门是开着的，然而门锁没有被撬，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现场没有谋杀线索，附近没有发现武器。周平，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我说：”就目前情况来说，凶手应该是张兴辰的熟人，因为某事与他产生矛盾，反目成仇，最终把他枪杀。“
郭宣说：“你所说的是可能的一种推断。这把手枪是个重要线索，只要找到手枪，就很可能找到凶手。不过据我看，现在收集到的事实太少，还不足以帮助我们更深刻的理解这件案子。看来我们只有先听听陈天会说些什么。”
和顾北屿相比，陈天明显要精神许多，可是给人感觉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摸样。他穿着一件已经洗得颜色变淡的衬衣，和一条磨得很破很破的牛仔裤。他又瘦又高，一头黑发掩盖不住稀稀疏疏的几根白发。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颧骨突出，留着少许胡子，这张长的有点违章的脸总是让我觉得讨厌。
郭宣好像没太在意陈天的长相，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我们是校报的记者，想找你了解一下张兴辰这个人。“
陈天不等郭宣说完，就打断他说：”别跟老子兜圈子，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人是不是我杀的么？“
郭宣面对愠怒的陈天，面不改色的问道：”我们听说你曾经跟死者大吵了一架。“
陈天依旧以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老子确实跟那小子吵过一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警察都拿老子没办法，关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放老子出来了。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案发的时候我一直跟我导师赵教授在一起讨论我的论文，这点他可以作证。“
郭宣问：”你还记得是从几点讨论到几点吗？“
陈天不耐烦的说：”大概是九点到十点多吧。老子还有事，不跟你们在这浪费时间了。“说完，陈天就走了。
郭宣照例把陈天所说的都记录了下来。等陈天走远后，郭宣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周平，你觉得陈天这个人会是凶手吗？”
我对郭宣说：”我觉得这个人大有问题，人很可能就是他杀的。“
”那案发时他和他导师一直在讨论论文，这点你怎么解释？“郭宣问我。
我说：”很可能是他事先把他导师的表调慢了，他们实际上是从九点半以后才开始讨论的。或者是他导师和他串通好了做伪供也说不定。“
郭宣对我的看法不置可否。
陈天口中的赵教授全名赵志远，年轻的时候发表过许多文章，在他的领域都属于权威之作。赵志远岁数大了以后专门负责找投资拉赞助，竟然筹集了一百万的研究经费。可惜我们今天没能见到这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教授，他今天有事没来学校。于是郭宣决定结束今天的侦查工作，打道回府。
刚回到我们的房间里，《夜的第七章》的旋律就传了出来，同时空中投影出了那首歌的MTV，那是郭宣的手机提示接收到了短信。虽然现在个人通讯设备只有一个项链挂坠那么大，可以做成手链，项链，耳环等，能戴在手腕上，脖子上，耳朵上，不像以前那样需要拿在手里。可人们依然习惯性的叫它手机，而不是腕机，脖机，项机或者耳机。郭宣在空中的某个地方一划，MTV的投影切换成了短信内容，这时的影像使用偏振光进行了加密，只有郭宣一人能看到。他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哈哈！我刚查到了张兴辰在网络世界里的个人终端号码，追踪到他上一次用ID登陆的站点，就在‘阿瑟·柯南道尔站’！“
在这款风靡世界的真人MUD游戏里有许许多多不同的站点，以满足不同玩家的需要。比如我以前所在的“布莱姆·斯托克站”就是一个以吸血鬼为主题的游戏世界。而郭宣经常去的“阿瑟·柯南道尔站”就以十九世纪的伦敦为背景。和我这个普通玩家不同的是，郭宣还是网络游戏中的网警，可以保留原有的装备和形象跨越站点，也可以追踪一个玩家的ID。郭宣的网警的身份和特权，曾不止一次派上用场，帮助解决了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案件。
”这个案子跟张兴辰在网络游戏中认识的人有关系吗？“我不禁问道。
郭宣一边将自己的后脑接入终端连接线，一边对我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会有的，说不定杀害张兴辰那个人还是咱们的老熟人呢。“
二、克莱梯利安酒吧
郭宣没有去网警中心站，而是直接来到了“阿瑟·柯南道尔站”。在他为自己创建的虚拟家园里，有一扇门上标有“贝克街221号”。我们拉开门走了进去。
我发现自己又来到了贝克街福尔摩斯和华生合租的房间里。壁炉的火已经燃了起来，一个穿着十九世纪英国警察制服的瘦小男人正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雷斯垂德！希望你带来了我要的消息！”郭宣，或者说福尔摩斯，朝着明显已经等了很久的访客走了过去。
雷斯垂德是伦敦警察署苏格兰场的警长。在这个站点里，每个游戏者都要在侦探，警察，普通民众或者罪犯中选择一种身份，而且每一种身份都可以升级。侦探和罪犯的升级方法都很简单，前者可以通过侦破案件获取奖励，而后者则是凭借高明的犯罪手法提升等级。对于普通民众，如果能成功躲过罪犯的骚扰也会升级。除此之外，民众还可以帮助侦探和警察办案获取等级奖励。在这个站点里面，福尔摩斯的奖励是最珍贵的，能提升的等级也最多。
“是的，福尔摩斯！可惜有用的东西不多。”雷斯垂德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雷斯垂德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现实中的雷斯垂德可能来自任何国家，因为每个站点都对全世界开放。不过服务器上安装了智能语言系统，可以把所有对话者的语言自动翻译成对方能听懂的话。
“只有这些吗？”福尔摩斯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约翰·奥彭肖似乎最近对他的住处进行了大清扫，房间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剩下。”雷斯垂德说。
“啊哈，这是什么？”福尔摩斯高举着两张被烧了一角的纸条，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看着它们。
雷斯垂德说，“那是我们在奥彭肖家中的壁炉里面发现的。他显然希望完全烧掉它们，可是纸条被埋在了炉灰里面，只烧掉了一角。”
福尔摩斯激动的说：“干的漂亮，我的朋友！苏格兰场应该给你颁发一枚奖章！”
受到福尔摩斯的夸奖，即便是身为伦敦警长的雷斯垂德的脸上也显现出了高兴和喜悦的神情，还夹杂着几分自豪。“我还要办几个案子，要马上赶回苏格兰场了。晚安，福尔摩斯先生！” 雷斯垂德刚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福尔摩斯一直在研究那两张纸条，一直到雷斯垂德的皮靴踏在楼梯上发出的哒哒声完全消失之后，才把纸条扔给我，开口说道：”约翰·奥彭肖就是张兴辰之前一直在用的ID。这两张纸条上面的内容对于本案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华生，你认为如何？”
福尔摩斯递给我的是两张被烧的只剩下一半的纸条。我看见纸条上写着许多字母，但是这些字母的排列杂乱无章，看不出有任何含义。
第一张上面写的是：
ADBAADBCSCBABADCAACBCCASBAAESAABAADBC
第二张上写着：
BASCBBBEBBCSBECBBCSBECBBAADECSDCBDABSEEBBADBE
EDBCBCBESBBBESDEACBABEBCACBABDADSCDBBAC
DEBDEDBCSCBBCACBCSBECBACBCBCSCEED
”嘿，福尔摩斯，这准是他在试他的打字机的时候，随便打出来的吧。“
”哦，那是你的想法。“
”难道会有什么含义吗？“
”如果如你所说的话，亲爱的华生，他把纸条丢进废纸篓就好了，根本没有必要费力烧掉它们。“
晚上剩下的时间里，福尔摩斯一直坐在桌前仔细的研究着那两张纸条。由于明天我早上有课，所以我先退出了游戏。伴随着眼前不断飞舞的字母，我渐渐陷入睡梦中。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来去上早课，可是我的眼前总是出现那些杂乱排列的字母。这一节课我基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都在思考那些字母可能的含义。破解加密信息是侦探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情节。无论是侦探小说的开山鼻祖爱伦坡，还是黄金时代的柯南道尔，都曾经让笔下的侦探成功破解了一个个密码。
这些密码中有的是用符号来替换英文字母，比如爱伦坡的《金甲虫》和柯南道尔的《跳舞的小人》；有的则是用一本书当密钥，就像在《恐怖谷》中福尔摩斯破解的那个以年鉴为密钥的密码。有的密码是将有用的信息隐藏在一段话中，只有将这段话中的词句间隔着看才能找到正确的解读，正如《“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中福尔摩斯破获的足以把治安官老特雷佛吓死的那份文件。
还有的密码加密方式可能不算奇特，但却通过一些意想不到的途径进行传达，比如通过报纸的寻人广告栏，或者通过忽明忽暗的蜡烛，就像《红圈会》中所描述的那样。除此之外，还有为了掩盖自己笔迹而使用剪报传递消息，这种方式的加密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中有过描述。
总而言之，古典密码学中加密以替换为主，通常英文字母本身被其它字母或者符号所替代，要想破解密码，需要先找到密钥或者替换方式。可是我思考了一天非但没有任何收获，反而使我更加认为那些字母不可能有什么含义。
而且，无论是在《金甲虫》还是《跳舞的小人》中，侦探往往都是在积累了一定数量的加密信息后才能对密码进行破解。所以即便是纸条上的内容有意义，我也不认为有人可以仅凭那么几行就能给破译出来。
我上完一天的课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郭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看来他又进入了网络世界里。我也插上了连接线，来到了贝克街221号。
“华生！你来的正好。我想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
“你明白了纸条上字母的含义？”
“是的，我亲爱的华生！我得到了一些有趣的结果，如果你能坐到壁炉边的那把椅子里，我想我能用一种有趣而有益的方法来帮你消磨几个小时！”
我刚坐下，福尔摩斯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告诉我他得到的结果。
“如我之前所说，这两张纸条可能会为岳阳公寓枪击案提供重要的线索。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它们甚至很可能就是这个悲剧的前兆。我在各种侦探小说中读到过不同形式的密码，还写过一篇关于这些密码的浅陋的论文来一一介绍它们。但是纸条上所使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发明这种密码的人，显然是为了使别人认为这只是毫无意思的字母排列，看不出这些看似无序的字母所传达的信息。虽然我们手头可以用来做分析的资料就像学校食堂宫保鸡丁里的鸡肉一样少得可怜，但是，只要想到这些字母很可能代表着英文中的二十六个字母，再应用一些密码的规律稍作分析，便不难发现其中的奥秘。
“两张纸条上，总体来看，字母S出现的次数最少，总是单独出现，而且两个S之间总会有一长串其他的字母。我想我可以姑且假定S代表Space，在这里起的是分隔号的作用，可以用来把一长串字母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单词。把所有的S去掉之后，这些字母就变成了：
ADBAADBC CBABADCAACBCCA BAAE AABAADBC
BA CBBBEBBC BECBBC BECBBAADEC DCBDAB EEBBADBE
EDBCBCBE BBBE DEACBABEBCACBABDAD CDBBAC
DEBDEDBC CBBCACBC BECBACBCBC CEED
通过观察不难发现，每行的字母数量都是偶数，换句话说，这些字母总是成对出现的。可是，问题出现了。这些字母究竟代表着哪些字母，它们之间是如何替换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不过既然字母总是成对出现，那是不是说明有可能是两个字母来替换一个英文字母呢？就像是线性代数中，用行数和列数来表示矩阵中的一个元素一样，只不过这里行数，列数都被字母所替代，而矩阵的元素就是英文中的二十六个字母。
”第四行最短，也最好着手进行分析。在这三十个字母中，BC这一对字母居然出现了五次。学过英语的人都知道，在英文字母中E是最常见的，因此把一个短句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字母组合估计为E是合理的。除此之外，这一行第三个单词中BC这一对字母连着出现了两回。英文中可以连续出现的字母只能是ee，oo，ff，ll，和ss，而其他字母都不会有E这么高的使用频率，所以毫无疑问，BC必定是E。好了，华生，我们现在知道了S是分隔符，BC代表E，似乎出现了破解这个密码的曙光！
“可是，接下来的破译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因为，除了E以外，其它英文字母的使用频率分的不是那么清楚。要是把每种组合都试一遍，即便是现在世界上最快的计算机都要算上相当长的时间。可是，我们没有别的材料可供参考了，只能通过手头的东西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这时候，一个很妙的方法让我知道了另外的几个字母。华生，我想你还记得我刚才说过这种密码是用两个字母来替换一个英文字母。我知道BC代表E了，所以第二行的第三个字母就是一个以E结尾的三个字母组成的单词。根据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英语中最常用的三个字母组成的单词是are, the, and, for , but , all, not。所以这个的单词只能是are或者the。现在，纸条上的密码又有了被破译的希望了，不过如果一一带入实验，也会是一件相当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又回到开始研究过的第四行。第三个单词是以两个E结尾的一个词。如果BECBBC表示的是ARE的话，这个单词就成了AR_EE，不太妙，是不是？如果BECBBC代表THE，这个词就变成了TH_EE，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呢，华生？对，我第一个考虑的也是THREE这个单词。这样一来，第二行的第三个单词显然是THE了，于是我知道了BE代表T，CB代表H。第四行的第二个单词就是HERE。看来我的破解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
”那么，第三行第一个单词是以EET结尾的，很显然是MEET，这样我就找到了ED代表M。第二个单词呢？我认为MEET后面跟着一个同样以T结尾，而且由两个字母组成的单词，显然是AT比较合适。第四行最后一个词以M结尾，只有两个字母，而且在数字THREE的后面，我相信它是PM这个词。而这一行的第一个词呢？以ME结尾，在HERE前面，我有理由相信它是COME！
”第二行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这一行第一个单词只有一个字母。在英文中，这样由一个字母组成的单词就只有A，O或者I，这个单词出现在句子的开头，O是可以排除的，而我已经找出了BB代表A，所以BA必定是I无疑。
“从你困惑的表情来看，我需要总结一下现在的成果了。我知道了E，T，A，O，I，R，P，H，M和C，分别被加密成了BC，BE，BB，BD，BA，AC，CE，CB，ED和DE。
”让我接着进行破译工作吧。第三行最后一个单词是_AR，如果认为它是BAR的话，我们又知道了CD代表B。第三行就可以翻译成：MEET AT … BAR，酒吧的名字以C开头，前八个字母是CRITERIO。据我所知，在“阿瑟·柯南道尔站”名字符合这个特征的酒吧只有“克莱梯利安酒吧”，也就是MEET AT CRITERION BAR。“
”在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克莱梯利安酒吧’正是华生和小斯坦福偶然相遇的地方！“我不禁大声说道。
福尔摩斯接着说：”没错，通过小斯坦福的介绍，我们才成为了室友呢。这个酒吧现在由一个叫弗莱德·波尔洛克的人经营。他曾经不得已为莫利亚蒂效力，而我有幸帮助他摆脱了莫利亚蒂的控制。他现在也与莫利亚蒂一党的残余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为了能给我提供一些关于这伙人的情报。
“接下来的工作就很简单了。知道了酒吧的名字，我就知道了AD代表N。根据已知的条件，不难判断剩下的几个单词。第一张纸条上的话现在成了：Nine hundred is fine. 第二张上写的是：I have the thing you want. Meet at Criterion Bar. Come here three pm。
”这似乎是什么人在与约翰·奥彭肖就某个东西达成交易，而且地点就在“克莱梯利安酒吧”！“
窗外的煤油灯已经点燃，然而点点的光明非但没有驱散伦敦的浓雾，反倒使得这个城市看起来更加阴森。看来游戏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福尔摩斯显然也注意到了点燃的街灯，他说：”夜晚已经降临，伦敦的酒吧就要开始迎接夜生活的人们。华生，看来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这个著名的酒吧。希望你会像平常那样，拿上桌子上那把左轮手枪。“
克莱梯利安酒吧就在两个街区外。我们推门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乌烟瘴气，人声鼎沸。酒保是一个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在热情的招呼着酒客。
“波尔洛克！希望我们的冒昧来访没有打扰到你照顾生意！”环境太嘈杂，福尔摩斯不得不喊了起来。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波尔洛克边说边走出吧台，让另外一个侍者招呼酒客，把我和福尔摩斯领进了一个相对僻静的房间里。我们坐下之后，波尔洛克不停的打量着我，眼神中透露出怀疑。
“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同事，华生医生，在他面前不必有什么隐瞒。”福尔摩斯向波尔洛克解释道。
“哦，原来是您的朋友！幸会！那么，福尔摩斯先生，是什么事情使您百忙之中光临寒舍呢？”
“你认识这个人吗？”福尔摩斯边说边把张兴辰为自己创造的虚拟形象，也就是约翰·奥彭肖，的照片递了过去。
”我当然记得他！他是我们酒吧的常客，每回来的时候都鬼鬼祟祟的，而且总是不耐烦的东张西望，好像在等什么人。可是，最近几天都没有见到过他。出什么事情了吗，福尔摩斯先生？“
”他被杀了。不是游戏中的他，而是‘那个世界’中的这个玩家。那你见过他要等的那个人的摸样吗？“
”哦，我的天呐，太可怕了。让我仔细想想，哦，对了，有一次我看见他和一个块头巨大的黑人一起走了出去。看起来像是个搞拳击的。“
”斯蒂夫·迪克西！我早该想到是他。自从“莫利亚蒂”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后，那小子就成了伦敦黑社会的头子！但是显然他的智商是不足以领导伦敦的犯罪集团的，他背后一定有比他更阴险和厉害的角色接管了“莫利亚蒂”的领导权。谢谢你的帮助，祝你生意兴隆！华生，是时候去会会那个拳击手了！“
福尔摩斯走的时候，给了波尔洛克一个金币作为奖励，这个金币足可以帮助玩家升五级。波尔洛克喜形于色，殷勤的帮我们叫了一辆双座马车。福尔摩斯一刻也没有耽误，告诉车夫立即前往卡文狄希俱乐部，那里是斯蒂夫·迪克西经常光顾的打牌消遣的地方。马车行驶在伦敦的街道上面，随着崎岖的路面而颠簸。车窗外能看到路边忽明忽暗的煤油灯，路边的建筑在昏暗的灯光里面显得影影绰绰。我口袋里装着手枪，心中充满了冒险的激动。福尔摩斯则一言不发，脸上只有冷静和镇定。
就在卡文狄希广场的入口处，福尔摩斯就叫马车停了下来。我看见他下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好像在观察有没有人跟踪我们。他对伦敦的各种偏僻小道十分熟悉，带着我迅速的穿过许多不知名的阴暗小巷，突然间我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卡文狄希俱乐部的后门。
一个黑影推开门跑了出去。福尔摩斯像一只老虎一样迅速的冲了过去，把那个黑影扑到在地上。黑大个凭借着浑身的蛮力，试图掐住福尔摩斯的脖子，直到我的手枪手柄狠狠的在他头上来了一下之后，他才老实起来。
福尔摩斯没有给斯蒂夫·迪克西喘息的时间，直接问道：“是谁派你去和约翰·奥彭肖见面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福尔摩斯？”虽然束手就擒了，但迪克西显然不打算采取合作的态度。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被你杀害的那个名叫马斯格雷夫的小伙子了？”福尔摩斯咄咄逼人的问道。
“马斯格雷夫的死与我有什么想干，那时我正在几个街区外的无匹俱乐部打纸牌。”迪克西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没错，你这样讲或许骗得了法官。”福尔摩斯不紧不慢的说。”我也在注意你跟斯托克代尔在无匹俱乐部打牌的时候合伙作弊行骗——“
”我的天呐，福尔摩斯先生——“迪克西已经有点语无伦次。
”行了，这些就算了，等我以后需要你的时候再慢慢说。但你必须把你和约翰·奥彭肖会面的所有前因后果告诉我。“
”关于是谁派我去的，我只知道他自称是莫兰上校，我们是在卡文狄希俱乐部打牌的时候认识的，通过聊天我得知我们在‘那个世界’中竟然住在同一个城市，所以逐渐互相熟悉了起来。他好像在跟那个叫奥彭肖的人进行着某种交易。奇怪的是，他们交易的好像不是游戏中的装备，而是’那个世界‘中的东西。有一天莫兰上校告诉我这个奥彭肖在‘那个世界’中和我们也住在同一个城市，让我在克莱梯利安酒吧和奥彭肖会面，然后我们一起退出了游戏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福尔摩斯打断他问道。
”大约是这个月的五六号吧。“
”接着说下去。“
”我把莫兰上校派人送来的两个黑色手提箱转交给了他。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
“你知道箱子里面装着什么吗？”
”不知道，莫兰上校没有告诉我。“
”描述一下那两个箱子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两个一摸一样的普通黑色手提箱，是比较小的那种，但是提起来挺沉。“
福尔摩斯把那两张写有字母的纸条递给他，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迪克西看了看纸条，困惑的说：”福尔摩斯先生，您这是在开玩笑吧，这些杂乱的字母除了打字机出故障打错以外，还能是什么呢？“
看到福尔摩斯没有问题再问，迪克西赶紧一溜烟的跑远了。见我要追，福尔摩斯说：”华生，不要紧，别看他块头挺大，可是却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我倒是更关心这个莫兰上校是什么人，他跟约翰·奥彭肖在进行什么交易。“
”那你是怎么知道迪克西要从后门逃跑呢？“我回想着刚才的经历，不禁问道。
”他的手下想要跟踪我而不被我发现，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我看见他的一个手下跟踪咱们到卡文狄希广场之后，就赶紧跑进那家俱乐部报信去了。我知道伦敦有不少的罪犯都是非常害怕见到我的，所以我认为迪克西一定会从俱乐部的后门逃跑。时间不早了，华生！我们也该回去了，就让伦敦的调查暂时告一段落吧。“
我跟着福尔摩斯，也就是我的朋友郭宣，一起退出了游戏，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
第二天我们起的都很迟。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发现食堂的肉菜做跟素菜一样淡，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食堂炒菜不放油”。郭宣也忍不住开始抱怨：“就连炒菜这种小事都需要计算时间，这显然与厨房桌子上放着的那本电子版《故事会》中的优良故事相冲突。”正当我想要谴责食堂又不小心在沙子里面掺米，在素菜里面放肉的时候，校警队的小侯冲着我们走了过来。郭宣曾帮助他破获过学校的连环偷车案，当然还有废楼十三层那个案子，所以和他的关系很好。
小侯说：“郭宣，警方已经把封锁那个枪击案的犯罪现场的任务移交给我们校警队了。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现场。”
郭宣兴奋的饭都顾不上吃了，放下筷子说：“那太好了，侯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三、犯罪现场
从食堂出来，穿过一条林荫小路，就来到了枪击事件发生的”岳阳学生公寓“。现在正值初夏，路边的鲜花相映成趣，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知了也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叫着夏天。很难想象一桩命案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生机盎然的地方。
张兴辰的房间保存的很完好。郭宣第一个检查的地方就是门锁，看起来确实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检查完门锁后，我们进入了房间里面。一进门有一圈白线标出了尸体的位置。死者的房间简直可以用简洁来形容。除了靠墙的书架上摆着几本书，书桌上放着的一个笔记本电脑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的东西。郭宣围着屋子绕了一圈，他警觉的眼睛到处瞧着，可是我估计他也没能发现什么令人感兴趣的线索。洗手间的门在书架的旁边，而再往里面走就是阳台。阳台上有一个大的落地窗，透过它能看到整个湖面。此时湖水波澜不惊，仿佛一个已经见证过太多的命案的老警察，依然保持着故我。小侯说，案发的时候这个落地窗就像现在这样，是关着的。落地窗上面是一个通风窗，是开着的。
郭宣好像对湖面的美丽的景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站在落地窗前看了好半天。过了一会儿，又搬过来一把椅子，站在上面透过通风窗向外看。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叫道：“怪事！这里有个划痕！”
他指的显然是通风窗的窗框上那个白色的痕迹。我说：“你这么一说我也看到了，这很可能是张兴辰开窗户的时候手上戴的手表什么的划到的吧。”
铝合金的窗框是灰色的，那个划痕是白色的，长约两厘米，看的出来是最近才造成的。
“划痕很深，需要很猛烈的撞击才能留下这种痕迹。”郭宣若有所思的说。他用手表在窗框上划了几下，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划痕。“这个划痕距离尸体有两三米远，所以可能与本案毫无关系。好了，我想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在楼道里，我们又碰到了顾北屿。他大声对我们说：“陈天被逮捕了，罪名是涉嫌枪杀张兴辰。他竟然把杀人用的手枪藏在了实验室的储物柜里，今天被警察搜了出来。据说，手枪的口径和打死张兴辰的子弹大小是吻合的。”也许是因为凶手找到了，顾北屿的话里透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喜悦，可我感觉那更像是获得解脱的表情。
奇怪的是，郭宣没有表现出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反而神情严肃的思考了起来。在回去的路上，郭宣问校警小侯：“侯哥，你们调查过顾北屿这个人吗？”
小侯说：“因为他是报案人，警方没有对他做过多的调查。听人说他好像有段时间和张兴辰挺熟的，两人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可是后来他们就不常在一起了。顾北屿解释说是忙着写论文，所以没时间出去吃饭。”
我说：“我看这个人也有很大的嫌疑。顾北屿曾说他是听见枪声就跑下来的，可是没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听见脚步声。张兴辰的房间在二楼，凶手下楼不可能那么快吧，更不可能是从那么小的通风窗里跳下去。所以很可能是顾北屿在说谎，他跟张兴辰断绝了来往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这个原因最终促使他杀害了张兴辰，然后把手枪藏在实验室的储物柜里，嫁祸给和他在一个实验室，又和死者吵过架的陈天。”
郭宣抬起眼睛瞧瞧我说：“你说的不错，周平！看来演绎法是会传染的，你也开始用我的方法来分析案件了。可是，这个解释也有矛盾之处。顾北屿案发之后在警察局呆了很长时间，应该也知道陈天在案发当晚是跟赵教授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嫁祸给陈天呢？他完全可以把手枪处理掉。”
小侯这时候插话道：“小郭，警方可不想你想象的那么谨慎。他们一天要办不少的案子，只能尽量使案件简化。只要证据确凿，他们才不会问那么多问题呢。所以那把手枪在警方看来，足以说明陈天就是凶手。”
郭宣说：“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必须去见见那个赵教授，毕竟陈天和张兴辰都是他带的研究生。”
跟小侯道别后，我们径直前往第四工科楼。赵志远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树木掩映的小楼的第三层。郭宣朝远处一指，我看到那里停着一辆宝马牌的汽车，那是赵教授的座驾，所以可以确定赵教授此刻就在办公室里。
郭宣照例说自己是校报记者，来调查公寓枪击案的一些情况。赵教授把我们请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我注意到这间屋子和别的教授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一个高高的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空间，上面摆满了书。对着门口的地方有一个宽大的办公桌，上面摆着一台电脑。赵教授拉来了两把椅子，让我和郭宣坐在书桌前面，他自己则陷进了书桌后的转椅里。
郭宣先开口问道：“赵教授，陈天和张兴辰都是您带的学生，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您对他们的印象好吗？”
赵志远带着略显悲伤的表情说：“他们呀，都是好孩子。陈天是农村长大的，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到了城里的大学。张兴辰虽然家里要富裕一些，但没有贪图享乐，学习态度很积极，就是自尊心太强了一些。”
“那他们的关系如何呢？我听说最近他们刚吵过一架，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唉，他们平时虽然算是竞争对手，免不了有磕磕绊绊，但是关系基本还是融洽的。我总是告诫小陈和小张，不论他们谁先取得突破性进展，谁先写出论文，他们都是我的学生，希望他们能互帮互助。后来陈天略胜一筹，先得到成果，写出了论文。我就告诉小陈，他可以在论文发表之前放松一下，平时不用再那么刻苦，早上不用太早来实验室，八点就行，晚上早点回去，过了十二点就可以走了。“
郭宣听到这里看了我一眼，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们终于明白陈天长白头发的原因。原来赵教授就是传说中的”论文机器“，就是那种要求学生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鸡晚，像机器一样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运转写论文的教授。在”论文机器“的压力下，为了早点写出论文，就算陈天和张兴辰用极端的方式处理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足为奇。
赵教授接着说：”可是张兴辰觉得陈天论文里面一个重要观点是抄袭他的，结果两人为此吵的不可开交。后来我让小张去找开心理学选修课的那个黄老师，接受了一番心理疏导，小张和小陈才总算和解了。”赵教授口中的黄老师以前是心理学老师，后来遇到车祸成了盲人，现在开设着一门网上心理学课程。在网络中的虚拟环境里，视觉信号直接输入大脑，所以黄老师可以像以前那样正常授课。
“哦，那您觉得陈天的论文是抄袭的吗？”
“在我们学术界，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如果只抄一个人的就是抄袭，但是抄许多人的就是研究。陈天为了他的论文还专门找我谈过，据我看他是独立研究得出的结果，算不上抄袭。”
“陈天和您讨论论文的时间，是不是就在案发当晚？”
“没错，就是那一天。”
“您还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讨论，什么时候结束的吗？”
“八点五十开始的，十点多结束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记得小陈来找我的时候我刚看完一个访谈类的节目，瞄了一眼节目投影右上角显示的时间。”现在的电视节目不再使用平面成像，而是都采用了和通讯设备一样的三维投影成像技术。与此同时，商人们觉得三维成像能更好的展现他们的产品，所以电视节目中的广告植入现象愈演愈烈，后来甚至出现了两个多小时的广告，其剧情的曲折和演员的阵容都可以与贺岁片相媲美。为了严格限制电视台拉长广告时间，防止节目中插播广告变成广告中插播电视节目，广电总局规定所有节目投影的右上角都要有时间标注，方便观众监督广告用时。
“那这么说来你们这次讨论不是提前约定好的，而是陈天临时去找的您？”
“对于陈天的来访我也很惊讶，因为小陈按计划那天晚上应该在自己屋里仔细的把论文审阅一遍，确保第二天交的论文准确无误。他说还是觉得不放心那个有抄袭嫌疑的观点，所以特地找我来请教。”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谢谢您！”
郭宣和我起身告辞。从赵教授所说的来看，陈天在案发当晚从九点开始一直到十点确实是和他的导师在一起，不存在我之前怀疑的记错时间等疑问，而如果顾北屿说的是实话，枪击发生在九点半，所以陈天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可是顾北屿也有可能是凶手，他的话也不一定可信。但是如果顾北屿撒谎说是案发时间是九点半，岂不正好证明陈天是清白的，再把手枪放到陈天那里就变成了非常愚蠢的一种行为。一种可能的解释是，顾北屿在案发之后立刻就把手枪藏到那个的储物柜中，并不知道陈天有不在场证明。又或者顾北屿知道，只要警察发现手枪，就会定罪。案发时间到底是几点？在陈天的储物柜中发现的那把手枪究竟谁的？这件案子似乎充满了许多疑点和有矛盾的地方，让我的思路像一团弄乱的毛线球一样理不出头绪来。我观察我的朋友，发现郭宣还是那样冷静和镇定，似乎他已经得到了令人信服的答案。在这种时候，他通常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等他把思路捋顺之后，自然会告诉我。
郭宣没有跟我一起去上下午的高数课，而是一个人出去了，晚上我要睡觉的时候，郭宣才匆匆的走了回来，他面颊红润，看他兴奋的神情好像刚刚有了重大的发现。见到我疑惑的样子，郭宣顽皮的说：“我下午做了一些有趣的实验，周平，我想岳阳公寓枪击案的真相，明天就能揭晓了！”
郭宣经常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法折磨我，让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等下回他又沉迷于网络世界中无法自拔，需要有人拧他大腿或者扇耳光的时候，我可不敢保证我的力度会像以前那样恰到好处！
四、两把手枪
昨晚一夜无梦。今天是周六，一大早我就按照郭宣的吩咐通知了顾北屿，赵教授，校警小侯，一同来到‘岳阳学生公寓’中发生枪击案的那个房间。我发现，郭宣和一个警察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
郭宣见人都到齐后，说：“我想现在是让这个枪击案画上一个句号的时候了。警察先生，我恐怕你们抓错了人，这个待会儿我会解释。至于你呢，周平，我还欠你一笔债呢，这么久都没让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侯哥，这个案子的真相会丰富你的业务经历的。
“请让我做一个实验，如果实验是成功的，我再稍加解释，相信各位就不难看透本案的真相。这是我昨天买的发射塑料子弹的仿真手枪，枪托里面加入了铅块，所以和真实手枪的重量相差不多。手枪被绑在一根大约五米长的绳子上，绳子穿过通风窗，另一端系着一块石头。”
我对郭宣做的奇怪的实验大惑不解，众人都和我一样不能理解他的用意。
郭宣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白线圈出的尸体所在的位置。他拿着仿真手枪，举到头顶的位置。这时候，由于石头的重力作用，绳子处于绷直的状态。透过落地窗，我看见绳子另一端系的石头正好悬在湖面的上方。
忽然，郭宣的手松开了。仿真手枪被下降的石头拽着向通风窗飞去，从窗户穿过时枪托啪的一声打在窗框上，留下了一条白色的痕迹，然后就随着石头一起沉入湖里。
在我们都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的时候，郭宣虽然看起来很镇定，但其实是非常激动的。他说：“看呐！仿真手枪撞击窗框形成的痕迹，和我们之前看到的猛击的痕迹是一摸一样的。还有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吗？
“张兴辰当时就是站在屋子里，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想必是买了两把手枪，一把现在就在湖底，而另一把被放在了实验室里，用来嫁祸陈天。警察先生，我想你可以毫不费力的从湖里打捞起这把仿真枪，还有张兴辰打穿自己脑袋所使用的那把手枪！
”为了弄清楚什么原因促使张兴辰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报复别人，我昨晚特地拜访了本案的最后一名证人，就是他的父亲。我了解到，张兴辰酷爱吃烧烤，还喜欢抽烟，种种不良习惯导致他年纪轻轻就患了胃癌。半年前医院诊断出来以后，已经过了癌细胞的扩散期，就算是化疗，也不能保证能活过五年。他们家本来还算富裕，可是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经花费了很多的钱。张兴辰把自杀伪装成他杀，很可能是为了骗取保险金。他以前投保过受益人是他父母的保险，可是自杀并不在保险范围内，无法获得赔偿，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听郭宣一口气道出事情的真相，我彻底震惊了。我没有想到，案件的真相是这样的残酷。当一个接一个的事实被像剥洋葱一样层层拨开的时候，我感到现实是这样的虚幻。窗外的湖泊，是否真的像它的外表一样静谧？谁知道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天晚上，当我们吃着从外边买回来的夜宵的时候，郭宣又简短的回顾了一下整个事情的经过。
”周平，“他一边咀嚼着汉堡一边说，”想要成为一个侦探，最重要的是能够把一连串事情串联起来，而且不能够自相矛盾。而要想正确的串联起毫不相关的几个事件，就必须先要找到一个突破点。在这起枪击案中，那把手枪显然是不可忽视的，因为枪支毕竟是国家管制的东西，黑市的价格又十分昂贵，所以一般人是不容易得到的。
”第一次见到陈天时，我就注意到他的穿着十分简朴，衬衣都洗的发白了，显然已经穿了很长时间。以他的财力，如果杀人的话更可能会选择使用刀一类的东西。虽然现在菜刀需要实名购买，但他很轻松就可以在黑市上匿名买一把精钢打造的上好菜刀。无论如何他是买不起手枪的。如果是顾北屿的话，从他住在最昂贵的‘岳阳楼’来看，确实有这个财力买一把手枪。但是他嫁祸给陈天，就与赵教授的证词产生了矛盾，因为陈天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如果顾北屿就是凶手，他假装成报案人报了案，第一个接受警方的盘问，这一切都是需要精密的计划和莫大的勇气。我不认为这么稳重的一个人会制造这样的矛盾。当我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之后，那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也必然是事实。凶手的人选还有谁呢？只有一个人在案发之后不可能知道陈天有不在场证明，那就是张兴辰自己。所以可以断定张兴辰是自杀的。这次枪击事件显然是提前就策划好的。七月一号或者二号，张兴辰故意找了一个借口，和平时他就看不顺眼的陈天当着众人的面吵了一架，以便增加陈天的嫌疑。七月五号左右，张兴辰从莫兰上校那里拿到购买的两把手枪。七月十号，他知道陈天那天晚上要在屋里修改论文，不可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把手枪藏到陈天实验室的储物柜里。晚上九点半，张兴辰在自己房间内举枪自尽，他的房间门开着，是要让大家认为是熟人作案，加强与自己吵过架的陈天的嫌疑。张兴辰之所以选择九点半作案，首先是由于如果在白天人们可能会注意到从通风窗飞到湖里的手枪。更重要的是因为公寓的门禁是十点，之后公寓是不允许外面的人出入的。如果在门禁之后作案，人们会首先怀疑公寓里面的住户，陈天的嫌疑就会小很多。通过一些列周密的措施，张兴辰在现场制造他杀的假象，把自己的死亡嫁祸给了陈天。可是张兴辰没有想到的是，陈天居然在那天晚上突然去找导师谈话，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张兴辰是从哪里买到的手枪的呢？”我忍不住插话道。
“这就跟我之前给你看过的纸条有关系了。还记得纸条上的内容吗？”
“我记得是：Nine hundred is fine. I have the thing you want. Meet at Criterion Bar. Come here three pm。”
“没错，周平，这说明张兴辰在网络游戏中在和什么人进行交易，后来我们得知幕后黑手是一个自称莫兰上校的人。伦敦犯罪头目斯蒂夫·迪克西告诉我们，莫兰上校交给了张兴辰两个一摸一样的黑色手提箱，这里面装的就是手枪。张兴辰用其中一把来了断自己，另外一把用来嫁祸给陈天伪装成他杀骗取保险金。我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是因为想当然的认为他们交易用的是人民币。这里的九百不是人民币，而是美金，九百美金一把手枪，和黑市上的价格差不多。“
”那么，张兴辰是怎么想到用那种方式巧妙的转移掉手枪的呢？“
”罪犯的方法和手段总是重复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一个合格的侦探不仅需要对犯罪史有足够的了解，还要读相当数量的侦探小说。周平，麻烦你把书架上那本《犯罪调查手册》拿下来。这本书的作者，汉斯·格罗斯，是奥地利林兹大学的教授，也是犯罪侦查学的创始人之一。他在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案件：一个贩卖谷物的商人被发现死于一个桥上，太阳穴附近有一处枪伤，附近没有发现武器。警方调查后认为是明显的他杀，还逮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虽然警方严厉审问，嫌疑人就是不肯承认谋杀那个商人的罪行，调查一度陷入僵局。后来有一名检察官发现桥的石头栏杆下方有一个新鲜的由于猛烈撞击造成的缺口。那个聪明的检察官认为，这处缺口很可能是杀害谷物商人的凶手往河里扔了什么东西撞击栏杆造成的。搜索桥下那条小河的时候，警察发现了一根奇怪的绳子，它的一端系着一块石头，另一端系着一把发射过的手枪，经证实手枪属于那个商人，这个人在冲着自己脑袋开枪之后放开了手枪，手枪又被石头拖着撞到栏杆上，最后沉入河中。后来柯南道尔也借鉴过这个案件，撰写了《雷神桥之谜》。张兴辰作为一个”阿瑟·柯南道尔站“的玩家，应该对十九世纪的英国侦探小说非常熟悉，从中获得了灵感。“
”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了，郭宣，那个自称是莫兰上校的人又是谁呢？“
”在《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是莫利亚蒂领导的伦敦犯罪集团的二号人物，他是一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人。本案中的莫兰上校同样非常狡猾，他敢于在”阿瑟·柯南道尔“站中私售枪支，简直就是对我和苏格兰场公然的挑衅！“
”沈蓉就是莫利亚蒂，那这个莫兰上校会不会也是我们身边的人呢？“
”很有可能。我注意到，沈蓉跳楼自杀了，伪装成了他杀留下一个难解的谜题。张兴辰同样选择了自杀，也伪装成他杀嫁祸给了别人。他们虽然都身患顽疾，但只要坚强的活下去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可是他们最终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不让人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周平，你相信这样的巧合吗？你是知道我的方法的，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再离奇，也只能是真相。沈蓉和张兴辰一个是和咱们同届的学生，一个已经是研究生，不会有交集。可是仔细想想，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接受过黄老师的心理辅导！沈蓉自杀之前，上过黄老师的心理选修课，张兴辰接受过黄老师的心里疏导。黄老师虽然是个盲人，可是他真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吗？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幕后黑手莫兰上校。黄老师因为车祸失去了双眼，好强的他因此感到命运对他极其不公平，他的人格因此扭曲了。这种扭曲的人格产生的控制欲只能发泄到通过网络结识的那些无辜的人身上。狼总是选择羊群中最弱的那只作为追逐的猎物。他坚持要利用网络教授心理课程，很可能是在学生中寻找那些容易被支配的目标，而那些患有顽疾，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人自然成了他的首选。“
郭宣说完，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双拳紧握着。我看到他走向窗边，脸上带着坚毅的表情。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幕后黑手的，不管这个人是多么的善于隐藏和伪装。可是令我难以接受的是，看起来那么善良的黄老师，竟然会和这两起命案有联系。
我向窗外望去，忽然感到夜凉如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