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人

坠落的飞机。巨大的引擎声。邻居问我是否帮她家交了电费，机翼从她头顶掠过。今天是生日，奶奶替我准备的蛋糕和蜡烛，里面放着她的一块身体。战时体制，黑暗里配送到每户人家的肉。他们相信着，一定会送到的，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即将到来的饥饿，我就站在那个门前，看一次次演习人从我面前奔逃而去。天上掉下来的飞机越来越多。结果回到了家，已经是我生日的第二天，嗯？今天是24生日，对不起啊忙得根本想不起来。奶奶替我点上蜡烛，冰箱旁边堆了很多蜡烛。黑暗里的硝烟和火光，不会真那么做了吧？现实的战争就像我身体上的癌症。

我觉得我没有跟家人关系很好。我很久不见他们，不跟他们说话，好像等一个时机，等我整理好了再开口。可奶奶没有等到这个时机。我在想如果真的好好告别过是否会有什么不同。啊，不会的，我依然觉得我不难过，只是不真实，难以相信。回忆的一部分，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在我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始流泪。也许只是害怕疼痛，才欺骗说很疏离，假装不在意任何人。爱你们，爱任何人，但好痛，不如当做不爱吧，本来也就不重要，不是吗

小时候每次想要做什么，都会得到我妈的嘲笑，打压，让我相信我做不成任何事情，至今在她面前提起努力过的工作，还是不敢太过认真地描述，害怕被打击。我妈倒像完全记不得这回事，变成了一个和我记忆里两样的絮叨又眼泪汪汪的中年妇人。那我怎么办呢，妈妈，我怎么克服我对自己那挥之不去的劣等感呢。想把自己杀掉，分尸八块，装进盒子，沉进海底。如此厌恶我的身体，人为什么不能仅留有意识，那样我或许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不过我也不知道，扼杀意识是否要容易得多。

如果可以扼杀意识就好了。不要再当人了。轮回之中什么都在等我，不如没有什么在等我。

想死的心绪又在一瞬间紧紧攫住了我、没有理由地。看见那人的笑容，唯有想死。看见那人的眼泪，反而想活。可是他死了。活下来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