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焖鸡米饭
我的饭刚吃上两口就听见背后隔着几张桌子的地方有人在大声说话:老板,这鸡肉不新鲜啊,有股味道。我坐在离大门很近的位子上,没有回头,一个三十岁不到男人的声音,语气倒也算平和,“你来尝一下是不是不新鲜?”似乎是对着老板娘在说话,含着一种恳求的语气。女人大概是从收银台一步跨了过去,很不情愿的开口,只有三个字:“不可能”。清晰干脆。年轻人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回答,起码不是他多年来形成的经验所包含的恰当的回复中的任何一种,本能地楞了一下,然后接着前面的语气,进一步地证明:“我两个朋友都尝过,都觉得有味道。”女人没有理会,听动静应该是又回到了柜台后面去打包她的外卖饭盒。年轻人不打算放弃“我没说要退钱,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这个鸡肉不新鲜”。店铺很小,我,厨房里的人,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任何人大声说话,互相都可以听的真真切切。年轻人话音未落,便听到老板娘语速极快的说:“鸡肉都是一锅煮的,不可能其他人的没问题,而你这一碗有问题。”我依然自顾自的吃着,没有回头。
“你尝一下吧!”年轻人依然在努力。
“我们每天进货,一天都要卖掉很多份,你是第一个说不新鲜的。”朴素但合理的说明。
“你来尝一尝看看?”一种急切的希望自证清白而不得的无奈。
“他比你先点的,你们是同一锅,你问问他有没有味道。”老板娘应该是举起手指了指我落座的方向。
“本来只是告诉你这个情况。这就是你们的态度?” 年轻人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
“我进货很清楚,不可能不新鲜!”男人这时从后厨出来了。
“这个态度,我要打电话给工商局,就二十几块钱,不是钱的问题。” 尊严的问题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金钱的问题。
“你打吧,来查吧。钱,我不会退给你,我们的肉没有问题。”情绪走在了前面,顺口说出来这一句话。
“如果有问题,这个店送给你!”没等食客回答,老板娘补了这句还没说完就已经后悔的话。
“你这个店我看不上!”食客的声音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这是年轻人对老板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稍稍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听到了食客讲电话的声音,听起来是先拨了市场监督的电话没人接就转拨了市民热线。跟接线员描述了经过,尤其是地址说的非常大声。挂断电话,食客三人小声说着什么,又稍稍过了一会儿,他们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这时我才有机会快速的打量了这三个人:穿着干净而廉价,头发是精心弄过的,其中一个矮个子戴着一顶鸭舌帽,配合一件单薄的披肩和一副黑色圆框眼镜,细瘦的身材让我想起了华生的模样。另一个高个子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一位,普普通通的外貌和行头,无法给人留下任何特别的印象,头发应该是很久之前染过的,此刻有些泛黄。目光还没来得及转向最后一位,他们已经快步消失在玻璃门边。
现在店里只剩下四个人,男主人,女主人,我,还有一个收盘子洗碗的阿婆。
女人尝了一口食客吃过的那碗鸡肉:“没萨味道啊!”然而语气似乎有了点变化。男人也吃了一筷子,但我没有听见他说话,也许声音太小,不想让我听见。阿婆愤愤地站在那张桌子边上,应该是安徽话:“从来没碰到这样的事儿呀。这个碗收不收?”。这位同样也是三十来岁的女主人,几乎没有思考,也不必思考:“收啊!都倒了!”
我起身打算离开,没说话,顺手抽了一张纸巾,也没有回头,走了,耳机里继续播放着《越努力越幸运》,朋友最近推荐我的一本书。桌上留着半碗略带腐臭的黄焖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