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中的二三事(一)
我毕业后的前两份正式工作都是在电子行业做采购工作。那个时候是制造业蓬勃发展的几年;是移动互联网刚刚开始有端倪,但还没有大行其道的几年。
为什么选择做采购工作呢?当时真的没什么选择,我自己坚持复习考研到了08年12月,然后突然发现我要考中科院DG所的目的我都没理清,我既没联系过导师,也没对他们所研究的领域进行过深入研究,而且他们的就业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并强不了多少。我竟然当时只是朴素的觉得汽车电子、电池、高压电力传输很有意思,同时又想考回北京,所以选择了DG所。其实幸亏我没有选择坚持下去,即便坚持下去,其结果也大概率是不理想的。这甚至无关考分的能力,而考分能力是我当时唯一的技能。如果不考研,那就要找工作了。
2008年先是5月的汶川地震,然后是8月奥运会,再然后就是11月金融危机,我是12月开始找工作的。往年热闹的就业中心,只有寥寥几家公司还在那里宣讲。同宿舍的YD本来在12月前拿到了一个不错的offer,但是谁想到春节之后offer就被取消了。
我找工作开始的晚,在12月面了一家,然后回到北京后在2月还面了一家B公司。最后就是这家B公司把我录取了。为什么投了这家公司,为什么投了采购岗位,其实就是朴素的认为能够利用上我电子系学位外加辅修经济学的一些知识,相比其他求职者有些竞争优势,毕竟电子学位加经济学辅修背景的应届生不多。我知道这是我的卖点。现在回过头来想,当年没选择做硬件开发工作后悔不后悔。后悔也不后悔:后悔的是,没人或者我没去主动找人为当时的我提供择业建议(这点我在后来的经历中极力的弥补);不后悔的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希望走下去,同时我也想试试和人打交道,毕竟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是在和书本、分数打交道。事实也证明做采购的经历确实让我涨了不少见识,认识到了商业社会如何运转,也历练了我的性格,让我对外不那么拘谨,书生意气的那一面还打磨了许多,起码很多时候可以假装成熟的和人谈天说地一番。
做采购工作的那几年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都值得记录下来。我印象最深的是在L公司做采购经理的一次出差经历。
那应该是2012年,我刚过25岁生日不久。我出差的目的地是SZ和DG一带,而目的是跟进我负责的一个关键组件的供货计划,顺便考察附近几个供应商的基本情况。那时我到L公司一段时间了,但是对我管的供应商的具体情况还不是很熟悉。L公司当时正处于新业务扩张期,对差旅没有控制,甚至领导也不会过问你具体的差旅计划和意义,只要你在提交审批时把理由写的合理就好了,没有不批准的。就这样我一个人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第一站当然是关键组件的生产工厂,那是一家外资工厂。进了工厂就开始和他们开会,然后是建个电话会议拉着我的老板们和他们的老板们开会。这个所谓的关键组件其实并不是什么类似CPU那样的核心组件,它本来就是一个附件,可有可无。但据说因为销售大区和客户谈了一个海外大单,大单的配置表中这个附件成了必要组件。那么如果由于这个小小的附件延误了大单的交付,那采购团队可就得挨板子了。
开完几个会和连续在这家工厂蹲点两三天后,看起来事情基本解决了,我也开始准备拜访附近的几家供应商了。其中有一家在东莞的小厂子,或者严格意义上说一家皮包公司,是我其中的一站,就叫它K公司吧。这家公司想和我们做线材生意,但自身没有制造能力,它拿到的订单得通过其协议的委托加工厂进行制造。像我所负责的这类线材不属于主材的范围,供应商管控方面的条条框框在当年较少,基本采购经理一个人就可以主导一家线材厂商的进入或者退出(当然,前提是你的领导也支持你)。所以这趟拜访,O公司派了三个人陪我参观公司和其委托加工厂。三人中一个是日常对接我的销售负责人老赵,还有两个是那加工厂的头头,其中一个是台湾人叫Kevin,另一个是大陆人小刘,负责品质管理的,汇报给Kevin。三个人都差不多30、40岁的样子。
例行完下午半天的参观拜访后,照例要一起吃个晚饭聊聊的。其实那时的我总是很不解,为啥不能拜访完两拨人就各回各家得了,非得一起吃饭喝酒作甚。尤其是喝酒,我酒量很差,而且讨厌喝酒。但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这样他们开车拉着我东拐西拐的到了一家挺偏僻的饭馆吃饭,说这是当地最好的什么什么菜。每次到了供应商地盘,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这是我们当地最好的粤菜,这是我们当地最好的蛇,这是我们当地最好的砂锅等等。吃的什么早就忘了,就记得席间喝着喝着,台湾人Kevin竟然把他在大陆的“女朋友”给叫来了。几杯白酒下肚,台湾人的手也开始不闲着,嘴上也开始说些男人之间的话题。我只能嗯嗯啊啊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和着,内心祈祷今天这顿饭赶紧结束,他们赶紧派车把我送回酒店,好回去休息补觉。当时是在2012年,小米刚刚推出它的第一款手机,没有滴滴打车这种应用,想要回去只能打出租车,但那么偏僻的饭馆,别说出租车,就连车都没怎么看见一辆,要想回酒店只能靠他们送我回去了。我表面上陪着他们吃吃喝喝,心里却苦笑着今天这场酒的主动权我是一点都不掌握,我为鱼肉喽。
我们吃了得有近3个小时吧。就当我看到老赵结账买单回来,觉得终于可以回去休息时,他们突然提出要找个地方“喝喝茶,醒醒酒”。我心想都快累死了,几杯白酒下肚后脑子也开始晕晕乎乎的了,只想赶紧回去睡觉去,喝什么茶啊。我是再三的推脱,但难在我是以一敌三(准确的说他们是四个人),谁让我为鱼肉呢。最终他们还是满脸堆笑的把我扶上了车,向着“茶馆”开去了。半路上台湾人和他的女朋友下了车,几句客套的告别后,车子继续向前开去。一路上我是半睡半醒,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时不时抬眼望望窗外,感觉车子是在向更热闹的地方开去,路边艳俗的霓虹灯开始多了起来。我正纳闷这是要开到哪里去的时候,车子一个拐弯在一家酒店样子的建筑前停了下来,酒店门口男男女女,车子进进出出的还挺热闹。这他妈哪里是茶馆啊,也不是我的酒店啊。我正要发问这是哪里的时候,车门就打开了,老赵和小刘搀着我下了车。凉风一吹,我已经走路晃晃当当的了。他们一边拉着我往酒店里走,一边说进去坐坐就出来。快到酒店大门口的时候,一位身穿紧身短裙的大姐出来迎我们,小刘过去和她耳语了几句,然后又给老赵使了个眼色,就拉着大姐的手好像情侣似的往里边走了,老赵则继续扶着我往里走。
我好像渐渐明白这茶馆是干什么的了。进了大厅,看到的依然是男男女女在进进出出。我们顺着一个门继续往里走,经过了左右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其中有个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好像有一对男女在里边说话聊天,男的看起来40多岁吧,女的看起来挺年轻的。我们又走了一小会儿,来到了一个中厅。老赵把我扶到了一个沙发上,自己也侧身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小刘则拉着大姐找地方坐下了。一队年轻姑娘这时鱼贯而入,大概有7、8个人吧,都穿着紧身小短裙,什么颜色的都有。我这时已经完全明白这茶馆是干什么的了。
我心里这时一边默默地念着这下完了,一边想让自己赶紧清醒起来想想对策。姑娘们已经开始介绍自己了:老板好,我是小红(名字已经记不清了,以下名字都是杜撰的),我来自XXX;老板好,我是小翠,我来自XXX。就这么一个一个的介绍着,看样子马上就介绍完了。
老赵,这个我可不行。我开始面露难色的和老赵说。
JQ,什么行不行的,这有什么啊,都是男人嘛。你看看哪个合适你就挑一个,你看内个怎么样,就内个。老赵估计是见多了,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估计以为我在那里装蒜呢。
老赵,这真的不行,我有女朋友,我这回去怎么交代啊。你听我说,老赵,我对我女朋友可他妈是认真的,这样的话,我以后回去我怎么交代啊。我甚至有点在央求他了。其实我当时哪里有什么女朋友。但是我当时只能想出拿女朋友出来说事儿的理由了。我还能说什么,说我的道德标准如此之高,以至于其没法支持我干这种事情?老赵他根本不会信的。道德标准、洁身自好这些词我估计他都听不懂。DG,男人的天堂,那是当时流传的一个笑话。那个地方是当时深圳“解决问题”的一个飞地。
我和老赵又在那里假笑着说我和我不存在女朋友之间的事情,无非是我对她多么的认真云云。老赵看拧不过我,也只好作罢。旁边的小刘见势知道今晚肯定没茶可喝了还有点失望的样子。大姐也没有刚才迎接我们时的那份热情了。就这样,我拉着老赵、小刘灰溜溜的逃出了酒店。出来的时候老赵看起来挺没面子的,他好像还想挽回点什么,就提议去按摩去,就是去按摩,没有别的,真没有。出来后,我基本酒醒的也差不多了,看着他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想着未来还有打交道,总要给他一点面子的,就答应了。
我们确实去了一家按摩店,就正经的按摩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按摩。说实话挺舒服的,也可能是因为我真的累了。按摩期间,我观察到那个小刘的手还是时不时揩揩按摩小姐的油。嗨,但这就是DG,2012年的DG。按摩小姐也并不把这看做是个事儿。按摩我的那位姑娘,一个劲的说,你身上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我心想,你赶紧按完,放我回酒店,我就不紧张了。可别再去什么茶馆了。
那个晚上对我来说是个很长的夜晚。大约12点左右我回到了酒店,但一天还没有结束。我刚刚洗漱完毕,就接到了我老板的老板的电话,让我今晚无论多晚都要做一份资料,关于关键组件供货进展的报告,他明早6点要和海外销售团队开会,给人家汇报进展。结果就是无眠的一个夜晚。我如期的把报告交了上去,还等到我老板的老板7点左右开完会才躺到床上睡去。
其实回想起来整个事情,诚然对方主要是想拖我下水以便可以为他们谋利。但我自己也有问题,一个是自己太不小心,再加上盲目自信,非要一个人面对供应商多人。如果当时还有我其他同事陪伴的话,那局面就要有利的多,对方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二一个是当时社会阅历浅,可能过程中没有读懂去茶馆前他们释放的信号,甚至错误地回复了他们什么信号,把暗号对上了,结果车子就往茶馆开了。
如果我那晚真的去做了出格的事情,我想我不会按时交上那份报告,也许一辈子都有污点,带着悔恨活着。我一直认为,这冥冥之中是一种安排,一种老天的谕示,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职业生涯很长,人的一生很长,我很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正是这类小事定义了我,也为我之后工作与生活提供了不少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