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前天和我妈视频，两个多小时，我最后随口问一句：“无常呢？” 我妈突然变得很难受起来，她说都没敢和你说，无常死了，怕你难受一直没说。我心跳一下子就很快，耳膜咚咚咚的响，怎么死了啊，因为手术并发症吗？我妈停了一下说不是，是坠楼。

过年的时候在家，离家之前一个星期，带我快两岁的猫去绝育了，其实它已经发情很多次了，好在是不乱尿，只是食欲降低，在毯子上呜咽晚上嚎嚎。我妈的处理方式就是把它关进书房，等两天好了再放出来，周而复始。在绝育这件事上她极力反对，母猫不同于公猫，绝育需要剖腹，需要找到细细的输卵管，再缝合。而我坚持绝育是现在每次发情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会持续很多天对猫身体也不好。我妈就一边摸着它的头，低低的说，绝育，剖腹很痛苦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想妈妈那个年代，有工作的女性，大抵都被强制拉出去上环和结扎过。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看到温顺无法反抗的猫咪，隐隐想起之前是如何如何对待生育。而我一直坚持的绝育是不是包含了对生育本能的厌恶，我知道猫猫只是动物，是本能，但是它每每在我脚边难受的翻滚，几天不吃饭，发出不同于平常的哀嚎。是的，我痛恨这种在母性上的本能，痛恨这种只加在某一类性别上的繁殖，我们已经是人类了，可以自己选择是否去繁殖和生育，可是猫猫不知道，所以我替它选择了。

绝育完了无常不太好，它本来就胆小，没有老猫带大，没有同类相处，它所有的人生只有家里的一百多活动空间，术后，因为医生缝合技术、看护种种原因，腹壁疝气，又进行了二次手术。我妈心疼坏了，劈里啪啦骂了一顿，当时我是在外面吃饭接到的消息，整个人失魂落魄，食不知味，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选择会不会害了它。住院一个多星期，还好后面都没事了，在医院不活动无常还吃胖了点。

所以视频的时候我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问候，做手术都好了，怎么会坠楼呢？家里都有金刚网纱窗，连廊的消防通道也封了网。我妈说，可能是猫咪在角门的时候溜出去玩了，想回家的时候家里没人给它开门又出去了，这种事之前有过，无常一般害怕，它都去楼下的电井箱躲着，我妈在那里找过它好几次，害怕它都是向下跑，怎么坠楼了呢？因为之前邻居丢猫，几乎是相同的位置，也是坠楼。我一下子阴谋论了起来，我妈说她也在怀疑，可是楼梯间没有摄像头，只能在小区群里提醒大家注意。

挂了电话，我当时心情低落，但是没有难受到无法承受，但是昨天晚上突然哭了，可能是自己本来也喜欢看各种猫猫短视频，一下子难以承受的思念、愧疚、后悔涌了上来，是不是不带它绝育就好了，是不是不来我们家就好了。我已经快三十岁了，还不如十几岁时候养狗的自己更能面对这种分离。啊，这种纠缠的情绪很难舒缓和弥补，哭完了，我想做点什么，网上有很多人选择很多方式纪念，可是我远隔千里，无法对骨灰等等进行处理，有很多信息。有的说，猫猫世世都是猫，只有人和狗世世代代轮着来，有的说猫是最后一世，猫完了就是仙。我是无神论者，平时去寺庙那些就像是逛公园，但是今天下午专门去了昭觉寺。

成都市区就有很多寺庙，我之前很喜欢去昭觉寺，因为它很传统，还带有很多生活的气息，能看到僧人生活的地方，有大片的鸽子和乌龟，很多高僧坐化后就埋在寺里，在寺里参观的时候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碑林，没有隔起来，就在路边，墙边。还有民国和刚建国时期集体公社的大食堂，以及藏传佛教的白塔，所以之前秋冬更替，满地银杏的时候我挺喜欢去。这次我却是有所求了，虔诚的从寺门口接过香，我跪在大雄宝殿的垫子上，磕磕巴巴的背着今天第一次接触到的往生咒，这一世太短了，下一辈子，成仙、成人哪怕还是喵喵都好，一定要过的更好。今天是周六，寺庙也是人来人往，我紧闭双眼念了一遍遍。走出殿，上了香之后，我还拿了两盏灯，把它点在了后院藏传佛教的白塔前，烛火曈曈，闪烁着我的愧疚和祝福，在白塔一边念一边转了三圈。我第一次接触这些，第一次背经文，第一次跪在殿前许愿。

出来后心情舒缓了很多，也理解了一些对于这种信仰的追求，在寺里的时候男友问我要不要捐点功德箱，我说不用，我不需要给自己攒什么功德，回家后给相熟流浪猫狗基地捐了些钱和粮。我还是那个心愿，既然走了，那就好好的走吧，下一世希望你是更幸福且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