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去别处（一）

下面我想写几个真实的故事。就从铁豆开始吧。

说来讽刺，在我打开电脑前想给她取的化名是“豆豆”，可豆豆两个字打在电脑上，怎么也不像她的样子，索性改成“铁豆”。咦，一下子觉得很和谐了。

2019年的某一天，铁豆告诉我和才女，她跟单位领导说了她要申请出国念书的事，我和才女顿时惊呆了。

我、铁豆和才女在一个单位很多年，因为单位业务变动，我们几年前又调动到了同一家兄弟单位，在新单位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排挤，因此几个人走得比较近。

如果单论升职，铁豆算是最顺的，她第一个升了职。但她也有苦水，领导虽然提拔了她处长职位，却不给她干处长的活儿，她不在自己的处里办公，在其他处干着一件边缘的活儿，人有点尴尬。但其实吧，在体制内单位你知道的，如果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领导不用，想开了是可以当奶奶的。

看来铁豆还是没想开。

铁豆跟我们说她告诉领导她要出国读书，我和才女十分吃惊，因为铁豆毕竟已经42岁了！这个年龄再读书，出来又能干什么呢？在这个年龄不受重用，一般要么是放开了混，要么忍着委屈等待，真辞职的人不多。

当时，铁豆是在跟我们吐槽单位的三把手大虎，大虎管人事。铁豆说，那天大虎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谈着谈着，忽然说：铁豆啊，你找一个地方走吧。

这是大虎的一贯伎俩，我曾听到好几个人说过大虎让他找地方走。也曾经亲眼见过大虎跟人边吃饭边聊天，让别人找地方走。那人年龄比铁豆还小好几岁呢，也是女的，但那个人只是笑呵呵地说：“领导啊，我自己没本事找地方，要不您给我找个好地方。”

但铁豆不一样，铁豆在单位受排挤，本来就敏感，听到分管人事的领导这样说，就感到自己是受到整个领导体系的排挤了，人就有些自卑。加上她那段时间确实产生了申请出国读书的想法，就直接把这个事告诉了大虎，还说：“您放心，我其实已经在着手准备申请出国读书了，应该很快就会走的。”

让铁豆没想到的是后面的事。

她从大虎屋里出来一会儿，在去卫生间的路上碰到大虎，大虎竟然热情洋溢地对她说：“铁豆，你放心，你的事我已经告诉老羊了，老羊表态了，我们全力支持你申请出国，你就把工作放一放，专心准备就好了。”

老羊是我们一把手。

跳槽啊辞职这些事，在过程中一般应该是严格保密的，铁豆没有跟大虎强调这事儿保密，本来认为这是一个常识，没想到刚刚说完，他就跑去找一把手说了。

当然大虎是负责人事工作的领导，不可能这么天真，铁豆把他的做法理解为逼她走。当然这事也不能怪大虎，如果真不想让别人知道，铁豆一开始就不应该告诉大虎。

这就是铁豆被迫走上了申请出国道路的过程。铁豆本来就是个聪明人，那段时间经常中午有两个小时不在，出去上课，单位也基本不给她安排事情了。铁豆19年底申请到了学校，2020年上半年开学，如果大家都记得的话，新冠就是那时候来的。

铁豆开学了，却去不了澳大利亚，只能远程上课。好在那时候单位也远程上班，一远程上班，老板才发现有些人有没有都一样……开个玩笑，反正那段时间很混乱，大家都远程办公，倒是很忙，但铁豆得领导照顾，本来就没有什么工作任务，就每天在家远程上课，也没有辞职，白拿了几个月工资。

到了5月份，单位要求上班了，大虎就找铁豆谈了。铁豆要上课，也没办法天天去单位，拖到6月份，就办了辞职手续。

大虎说了好几次想请铁豆和我们吃饭，被铁豆拒绝了。

因为疫情封控，铁豆20年、21年一直远程上课，后来我见到她时，发现她跟工作时比有了很大变化，总得来说就是对未来没信心，气场变弱了，对自己的选择也产生了怀疑。

21年底，另一位同事胖子请吃饭，铁豆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透露了她马上就要出国的事。她没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但根据澳洲政策，她毕业后还可以在当地呆两年，找工作或者干别的都行。本来胖子跟才女和铁豆关系走得更近，但那天铁豆说了她走的具体日子，他们两个都没有言语，我就说那天我送她去机场，她推辞了一阵就接受了。

那天一早，我和前单位的一个同事开车到铁豆家接她，她父亲送她出来，拉着一个大行李箱。我和前同事下车帮忙把行李箱装进车里。天很冷，铁豆的父亲神色激动，跟我说：“唉，这姑娘，现在还能怎么办呢？那就让她去闯吧。”铁豆没有流露出太多惜别之情，就上了车。

现在铁豆经常在朋友圈发一些在澳洲玩得很开心的视频和图片，但她朋友圈把我给屏蔽了，我看不到，才女偶尔会跟我说。才女说起铁豆总是一幅嘲讽的神情，对她大龄辞职后的走向十分不看好，但她偏偏不屏蔽才女。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屏蔽我，记得她刚去澳洲的时候我还看见过她朋友圈几次，后来我都不怎么刷朋友圈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哪根筋犯了就给我屏蔽了，大概因为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往圈上发工作，她双向屏蔽了我吧。当然还有可能是才女在她面前说了我的什么不好的话，才女就是这样，总是两面倒是非，暗暗希望别人都互相仇恨，只跟她好。但她是目前跟我同事年头最多、每天吃完中饭跟我遛弯的唯一人选，也有不少其他优点，我一时只好忍受她这个致命的缺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