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運/自翻譯】黒沢清×清水崇對談——傳説級的非常識恐怖電影《回路》是如何誕生的？
（原標題：黒沢清×清水崇、“Jホラー”師弟対談が実現！伝説の不条理ホラー『回路』はどのように生まれた？ - 2ページ目｜最新の映画ニュースならMOVIE WALKER PRESS ）
（完全出於個人興趣的個人翻譯+搬運，只翻譯了原文中對談的部分，如有錯誤請指正，感謝！）
“看到清水拍的作品受到了衝擊”（黑澤）
黑澤：差不多20年前，我在一個叫映畫美學校的電影學校教書，清水就是當時第1期的學生。 那是我第一次教別人，首先我要求他們拍一個大約三分鐘的短片，然後由我和高橋洋這些老師來給它們打分。就這樣我們看到了清水拍的作品並受到衝擊，以至於我們都給他打了超過滿分的分數。那個時候他拍的一些鏡頭就已經很恐怖，超級可怕的。
清水：因爲拍的和《咒怨》差不多一樣嘛。
黑澤：該說是原型還是會孕育出《咒怨》的視覺靈感呢，總之這些東西早已從那三分鐘的短片裏滿溢出來，我記得我當時被嚇壞了。
清水：非常感謝。
“這個人思考著的死亡的哲學是多麼可怕啊……”（清水）
黑澤：雖然我想重溫這部《回路》，但因爲太害怕了一直沒能看成，已經記不清最後一次看是在多少年前……所以有很多地方如果被問到“爲什麼要這麼拍”的話我也記不得了，不過我記得當時《午夜兇鈴》很火，我們爲了跟風拍恐怖片就手忙腳亂地拍了這部電影。
清水：我最初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是被當時大映（日本電影製片廠）的製片人以“想知道你的觀後感”爲由邀請去試映會，現場只有我一個人。看完之後向對方表達感想：“做了超厲害的東西啊！”對方回答：“實在是太厲害了以至於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能力，該怎麼宣傳都不知道了，還麻煩你告訴我們該怎麼宣傳”（笑）。
黑澤：最初拍這部電影是因爲被要求“總之去拍一部恐怖片吧”，但説實話，我從很久以前起就不懂鬼魂爲什麼可怕。一般恐怖片裏會有鬼魂突然出現然後殺死主角這種橋段，但“爲什麼被殺掉很可怕”是我小時候起就抱有的疑問。會覺得被殺很恐怖是因爲想到會死，而覺得死恐怖則是因爲不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麼。但如果面前出現了鬼魂，那不就像是有了一個“死了以後會變成這樣哦”的範本嗎？明明是這樣的話就不會再對死亡本身產生恐懼了，但我不懂爲什麼這在恐怖片裏反成了恐怖的地方。
在《回路》中，鬼魂即使出現也不會殺人，雖然他們不會通過殺死人類來使其成為自己的一員，但也不會讓人類活著，取而代之的是讓人類的存在本身被消滅——把鬼魂的目的設計成這樣就是我想做的事之一。另一件事是，我一直想拍一部關於外星人入侵的電影，所以我想，為什麼不拍一部關於鬼魂入侵的電影呢？於是我就把這兩者結合起來了。結果在不知不覺中就拍出了這種奇怪的電影（笑）。
清水：聽你這麼一説我就明白了。 在恐怖片中一般有這種橋段：一個似乎是鬼魂的靈魂出現並逼近，在嚇人一跳之後馬上又切換鏡頭到不同的場景。在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拍《咒怨》時也經常思考這件事。正因爲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怎麼的才恐怖。但我覺得《回路》對這之後會發生的事給出了一個答案。在恐怖電影中，鬼魂一旦説了話就會破壞氣氛，但《回路》裏卻有鬼魂説了幾句話的場景。我當時看了心想：這個人思考著的死亡的哲學是多麼可怕啊。
黑澤：在鬼魂出場時，我思考著“該怎樣出場？”“出場之後作爲生者的人類該怎樣反應？”並最終得到了這些結果吧。不過即便是鬼魂，在日本恐怖片中也往往是由演員來扮演的。這樣的話我作爲導演就不得不向演員發出“請這麼演”的指令。這種情況下我必須告訴人家“鬼魂是這種設定雲雲”，所以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思考關於鬼魂的問題。
清水：我看了很多次這部電影的幕後製作紀錄片，其中紀錄片導演經常在現場問各種人“你覺得鬼魂可怕嗎？”“你覺得鬼魂存在嗎？”。黑澤導演咧著嘴説“如果有的話那很可怕啊~”，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我當時想：這還真是個無休止的問題啊。*
（*原文：なんて滔々としているんだろうと思いました，但沒琢磨清滔々と指的到底是什麼，或許原文想打的是是堂々と但打錯了嗎？後者的情況可以理解成黑澤導演坦然地把這個問題敷衍過去了，個人覺得會通順一些。）
黑澤：我完全不記得了（笑）。不過，雖然有點直接了，但我想説拍攝現場不就是一點都不恐怖嘛。
清水：是這樣的。
黑澤：拍攝現場可不是叫人害怕的場合，因爲是工作嘛。所以我的心裏話就是“在工作場合問“鬼魂可怕嗎”這種問題就是不知趣啊”……不過我也會有一個人走夜路時害怕會撞鬼的時候啦（笑）。
“我見證了化爲‘無’意味著什麼”（清水）
黑澤明：鶴田法男具體發展了用演員來表演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作的方法，而我們受此影響非常大。雖然活人可以做的事情有一定限度，而且當時用CG拍攝已經在技術上是可行的，但我們沒有那樣做。我們盡量在在人類可活動的限度內實現效果。在拍《回路》的時候，我的舊識北村明子小姐大概是看了《午夜兇鈴》吧，跟我説“我能做出比那個貞子更惡心的動作，讓我來演吧”，於是我回答“那就麻煩你演得惡心一點了”。
清水：當時像是鶴田導演的方法或小中千昭先生提出的“小中理論”都很新穎，我也效仿了很多，但還是沒辦法在鶴田導演已有的基礎上進行升華，而黑澤監督的《回路》有好幾處做到了這一點。我覺得自己見識了他究竟能走多遠。
黑澤：我覺得自己是在不斷試錯罷了。鬼魂通過互聯網傳播的想法是對《午夜兇鈴》中貞子從電視中出現的公然模仿，且數碼化的表現在當時還是新事物。雖然很多人都已經有了電腦和手機，但當時不是可以發送圖片影像的時代。儘管電影中有用手機發送圖片的場景，但因爲那種技術在當時還沒有被普及，所以我們也是抱著懷疑的態度拍的。它就是這樣一部令人懷念的20年前的電影。我們只是在追求數字時代的幽靈。
清水：《回路》的副導演最近在做我的《恐懼村》系列，所以我經常聽説一些關於那個時候的故事。 片中有一個主要角色不斷嘗試使用互聯網的場景，副導演說這部作品也正是用和那完全相同的感覺摸索出來的。雖然描繪了一個因互聯網的存在而使所有人的聯係成爲可能的世界，但其中的人們卻在不斷消失。反過來説，當我通過一個無人的鬧市區見證了化爲“無”意味著什麼，我感到了與鬼魂不同的恐懼感。片中銀座的那場戯讓我覺得真的很了不起。
黑澤明：那場戲拍得非常困難。因為不能像現在這樣自由地使用CG所以采用了實拍，當時有幾十個助理導演幫忙在四處攔車導致出現了巨大的交通堵塞，到處都是喇叭聲（笑）。
“始於模仿，然後找到自己的主題”（黑澤）
黑澤：舉辦'日本恐怖電影獎'這樣的嘗試真的很棒，我也不禁感嘆恐怖片這種類型片已經發展得如此成熟了。我想這是因為有清水等年輕人的努力，以及有才華的人接連得到了拍攝機會才催生的。獲獎者能夠拍攝商業電影這點也很好。我覺得正是因爲有這樣的活動，類型片才得以延續，一直不曾消失。
清水：一共有104部參賽作品，其中有很多影片明顯是效仿黑澤導演、抱著對他的憧憬創作的。大部分都會被評選委員會察覺到，成員之間會交流“這個人肯定喜歡黑澤先生吧”。不過效仿只是效仿，如果導演創造了一個原創的世界觀，那就大不一樣了。
黑澤：但我也只是效仿了鶴田先生罷了。即使是始於模仿，如果能從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主題，那我覺得這就是正確的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