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边与女性的自我物化
近期热度较高的事件是“狗头萝莉轻生”，平常对网红的怪异行为我都不会关注，但她说的一段话实在引发人的思考：“为啥要擦边，因为想炫耀我的身材…(擦边)满足了虚荣心并从中获得了本人的存在价值…我知道这是错的，我的存在是不合理的。”这句话非常古怪，如果可以从擦边中获得本人的存在价值，而且没有对其他人造成实质性的侵害，那它就是一种合理的自我实现方式。可她为什么会认为这是“错”的呢？以此为起点，浅浅进行一波文献搜索和阅读，并将研究主题定向为以下三个研究问题。
RQ1: 擦边行为与物化女性有何联系？
RQ2: 对他人无害的擦边行为为何会使人产生耻辱感？
RQ3: 女性背负耻辱感选择实施擦边行为的动力是什么？
目前有关“女性在社交媒体中的自我物化”主题暂无综述，但已经有较多实证研究对其进行探索。
物化也可以称为客体化，指的是从观察者的角度观察自身。从物化理论的角度来看，擦边本质上是对自我表现的物化：面部或身体是被捕捉、观察和评估的目标。客体化研究表明，以外表为中心的自我表现放大了自我客体化的进程，并可能导致负面的心理后果，如因对自身的外在不满而过度整容(Park et al., 2009)。更具体来说，擦边通常与“展现身材”“过度裸露”“性暗示”相关，属于物化中的性化行为，指的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和性特征成为对这个人整体描述的决定性方面。(Vendemia et al., 2021)擦边内容可以为男性(或许也有女性？)带来即时的生理性快感；同时擦边内容通常时长较短，也可以作为消磨时间的手段。以擦边为首的性化女性的行为无形之中加深了女性在男权社会的客体地位，不利于平权与女性运动的发展。但“狗头萝莉”是因为自身行为“有害于全女性的解放”而认定自身行为是错误的吗？她认为擦边可以获得自身的“存在价值”，说明该行为对其意义非凡，是什么促使她在谴责自身的前提下继续输出性化自身的内容？
关于引起擦边行为的原因，主要存在以下解释：自恋，身份建构与群体认同。
一、自恋。擦边行为可以解释为对自身姣好身材与面容的炫耀与展示，在对自身外在条件十分自信的前提下，女性在社交媒体发布擦边内容供自我欣赏。先前研究证明，与低自恋的人相比，高自恋的人更有可能在社交媒体上使用自拍营销来自我展示和自我推销。(Fox et al., 2018)但更新的研究表明，“因自恋而展现身材与面容”的行为似乎更广泛存在于男性群体中，而女性则很少受此因素影响(Arpaci, 2018; Boursier et al., 2020)。女性的擦边行为或许与自恋无关，但矛盾的是“狗头萝莉”对其行为的解释为“想炫耀我的身材”，这说明其中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二、身份建构。擦边行为可以解释为在社交空间构建“完美”自我身份的方式。女性通过发布精心编辑的展示自身强烈女性特征、符合性别刻板印象的内容，以维护虚拟社交群体间的良好形象(Mascheronil et al., 2015)。研究者对青少年女孩的访谈证明了这一点：一些女孩可能会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自己的性感照片，因为她们觉得这是别人对她们的期望(Van Ouytsel et al., 2020)。同时，由于网络中的形象可以与现实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在现实中受挫的群体可能有更强烈的构建“完美我”的期望。比如具有脆弱/自负自恋特征的男性和女性会通过自拍照分享自己的身体形象，并期望提升自身的自信(Boursier et al., 2020)。“狗头萝莉”曾对自身悲惨经历进行描述，在网络上维持“网红”的形象成为其生活的动力，这印证了身份建构假说，但无法解释她对擦边行为强烈的“耻辱感”。或许我们可以认定她是因为“欺骗与伪造身份”而谴责自己，但谁又规定了虚拟空间的自我一定要与现实自我完全一致呢？
三、群体认同。擦边行为可以解释为获取群体认同感的来源，即“我擦边是因为更大的群体喜欢看”。为了获取群体认同感，就需要满足群体需要，在这里则指满足“男性”的需要（题外话：我不认为这里存在“女性需要”，连“视角”都只有男性的，何谈“需要”？），更具体说则是客体化女性的需要。有研究已证明在线观众条件下的参与者比没有观众条件下的参与者更强烈地自我物化(de Vries et al., 2013)。此外，女性在收到外貌评价后越自我物化，她们未来就越倾向于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她们在研究中分享的自拍照(Vendemia et al., 2021)。因此，对于女性的自我物化存在“物化自身→得到物化评价→加剧物化自身”的循环。吊诡的是，物化自身后的女性或许并不能得到所期待的安全感，而是更深的道德谴责。“女孩和年轻成年女性面临着巨大的社会文化压力，要求她们以一种性感的方式表现自己，尤其是来自媒体和消费文化，然而一旦她们这样做，社会就会对她们进行严重的惩罚。这些信念被称为性的双重标准，是女性羞耻行为的基础，包括因所谓的性行为或暗示而诋毁女性。”(Daniels et al., 2016)对群体认同的期待与因性的双重标准而感到的非道德感或许可以更好地解释“狗头萝莉”耻辱感的内在原因。
女性的自我物化是内部消解女性主义者的行为。“合群”的诱惑如此之大，即使是了解或认同女性主义的人也无法控制地物化自身，停止自我物化只对女权主义态度高的女性有效(Feltman et al., 2018)。对个体来说，只有不再垂涎于对男性视角的满足、真正认同自身价值，才能尽可能减少自我物化行为的产生。但必须指出，我对性别研究与女性主义了解尚浅，这篇文章的分析没有经过“狗头萝莉”的本人认同，连case study都算不上，因此没有任何学术价值可言。同时，诸如“如何界定擦边与艺术”“男性的自我物化”“女性视角的建立”都是未来值得探讨的话题，或许有机会可以填坑，但更希望的是看到女性们减少无意的物化自身行为，朝着主体化的康庄大道前进。
参考文献
Park, L. E., Calogero, R. M., Harwin, M., & DiRaddo, A. M. (2009). Predicting interest in cosmetic surgery: Interactive effects of appearance-based rejection sensitivity and negative appearance comments. Body Image, 6, 186–193. https://doi.org/10.1016/j.bodyim.2009.02.003
de Vries, D., & Peter, J. (2013). Women on display: The effect of portraying the self online on women’s self-objectification. 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 29(4), 1483–1489. https://doi.org/10.1016/j.chb.2013.01.015
Mascheronil, G., Vincent, J., & Jimenez, E. (2015). 《Girls are addicted to likes so they post semi-naked selfies》: Peer mediation, normativity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identity online. CYBERPSYCHOLOGY-JOURNAL OF PSYCHOSOCIAL RESEARCH ON CYBERSPACE, 9(1). https://doi.org/10.5817/CP2015-1-5
Daniels, E.A.; Zurbriggen, E.L. (2016). “It’s Not the Right Way to Do Stuff on Facebook:” An Investigation of Adolescent Girls’ and Young Women’s attitudes Toward Sexualized Photos on Social Media. Sex Cult. 20, 936–964.
Feltman, C. E., & Szymanski, D. M. (2018). Instagram Use and Self-Objectification: The Roles of Internalization, Comparison, Appearance Commentary, and Feminism. SEX ROLES, 78(5–6), 311–324. https://doi.org/10.1007/s11199-017-0796-1
Fox, A. K., Bacile, T. J., Nakhata, C., & Weible, A. (2018). Selfie-marketing: Exploring narcissism and self-concept in visual user-generated content on social media. Journal of Consumer Marketing, 35(1), 11–21.
Boursier, V., Gioia, F., & Griffiths, M. D. (2020). Selfie-engagement on social media: Pathological narcissism, positive expectation, and body objectification—Which is more influential? Addictive behaviors reports, 11, 100263–100263. https://doi.org/10.1016/j.abrep.2020.100263
Van Ouytsel, J., Walrave, M., Ojeda, M., Del Rey, R., & Ponnet, K. (2020). Adolescents’ Sexy Self-Presentation on Instagram: An Investigation of Their Posting Behavior Using a Prototype Willingness Model Perspectiv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 17(21). https://doi.org/10.3390/ijerph17218106
Vendemia, M., & DeAndrea, D. (2021). The effects of engaging in digital photo modifications and receiving favorable comments on women’s selfies shared on social media. BODY IMAGE, 37, 74–83. https://doi.org/10.1016/j.bodyim.2021.01.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