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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维斯卡，你是一人千面”丨译林年度好书

译林出版社 2023-01-20 12:38:31 江苏

辛波斯卡总是能唤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哪怕是那些之前从未读过诗歌的人，也能感觉与她的交流近在咫尺。读者们回忆起她，总是把她当作自己的朋友、邻居或是荡涤心灵的导师。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因为辛波斯卡很少提及或记录自己。所有南辕北辙的性格特征在她身上呈现出了奇妙的和谐统一：温文尔雅却说得出一针见血的辛辣讽刺，成熟稳重却又不失少女般的活泼狡黠。难怪她的一位亲友曾在信中这样写道：“维斯卡（Wisława的昵称），你是一人千面。”那么，除了诗人这重身份，辛波斯卡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2022年3月，我们首度出版了她的专栏文章结集《非必要阅读》。这是她写给读者的一本俏皮的阅读笔记。她曾经做了几十年的专栏作家，以谦虚的标题“非必要阅读”来评论那些“不被欣赏、不被讨论、不被推荐的书”。但她并没将这些评论视作书评，而是把它们当作“速写”，是灵光闪现的那刻即兴记录下的所思与所想。九十六个主题，谈时装、烹饪、家居、歌剧、文学、历史、音乐等，充满了生活趣味和真知灼见。她曾经坦言：“我只是一个读者并且希望做一个读者，一个业余爱好者，一个拥戴者，不受无休止的评估的重压。”

那么，今天我们就做一个普通读者（common reader），不受任何评估的重压，轻轻松松阅读辛波斯卡为我们写下的这份阅读指南。

非必要阅读

7.5

[波兰] 维斯瓦娃·辛波斯卡 / 2022 / 译林出版社

伟大的爱情

1876年春天，在他们结婚之后不久，四十六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二十岁的新娘一块离开俄国去德国。不能真的把这次旅行称为他们蜜月的开始。这位作家实际上是要逃避他的债主，并计划在德国的赌场发大财。这也正是安娜开始写日记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谁首先把这些笔记称为《我可怜的费佳》。书名令人觉得这位年轻妻子对其患病、躁狂和非凡的配偶基本上怀着一种怜悯。实际上，安娜钦佩和赞同她异乎寻常的丈夫；她谦卑而盲目地爱他。“我了不起的费佳”，“我奇妙的费佳”，“我最聪明的费佳”—我们应该用这些句子做书名才对。客观地说，她与她的费佳的生活，是一座充满恐惧、焦虑和屈辱的地狱。

不过，主观地说，这令她幸福。一个微笑或一句好话已足以抹干她的泪水，而她会高高兴兴地脱下结婚戒指、耳环和披巾，让费佳拿去典当，再把典当来的钱拿去赌博，然后再次输个精光。任何可能令他高兴或使他在烦恼中有一刻快乐的事情，也都会使她感到安慰和喜悦。她透过他的眼睛看世界，接纳他的观点，反映他的复杂，认同他对所有非俄国事物的令人厌烦的鄙视。当他癫痫症发作（而在那些年间，他经常发作），她怀着一颗消沉的心护理他。她忍受他一而再的、突如其来的坏脾气，他在餐馆、商店和赌场挑起的一次次事端。在此期间，安娜怀孕了，这是一次极其困难的怀孕，原因也许是她长期紧绷的神经。然而，就像我刚才说的，她是幸福的，她要幸福，她总算得到幸福，甚至不能设想有更大的幸福……我们面对的是伟大的爱情这种现象。

在这类情况下，超然的观察家总要问：那么她（他）在他（她）身上看到什么？这类问题最好不要去碰：伟大的爱情永远是说不明白的。它就像一棵小树，以无法解释的方式挺立在悬崖边上：它的根在哪里，它靠什么滋养，是什么奇迹制造那些绿叶？但是，它存在，真的是绿色——那就是说，显然它得到它生存所需的东西。理夏德·普日贝尔斯基在导言中半开玩笑地说（但他是认真的），安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日记应成为妻子们的入门书：如何对待一位困难但善意的配偶。很不幸，她的经验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安娜并不是在按一个计划行事。可爱的宽宏完全是她的第二天性。

谈谈裸体

动物们甚至不会尝试使自己的外貌不同于大自然的意图。它们谦逊地穿戴外壳、鳞片、刺尾、羽毛、毛皮和绒毛。就连那些在生命中某些环境和季节里影响它们外貌的变化，也是自动发生的。穿羊皮的狼是一个在寓言世界里嬉戏的形象。在真狼身上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那种想改变外貌的有意识的冲动，只有人类才具备。不管怎样，我们尚未遇见过一种如此原始的文化，使我们可以明确断定其创造者仍然处于一种天然的裸体状态。文化的创造者总是试图改变点什么，添加点什么。请注意，所谓的维伦多夫的维纳斯也并非完全裸体。无可否认，她没戴项链和手镯，但她的头发是美丽地卷曲着的。而发型也是一种服饰。

对本书作者来说，服饰主要是皮革、织物和其他用来遮盖身体的材料。我会加上文身、刻饰、辫子、羽饰和缤纷的身体彩绘。所以，这一切都明显意味着什么，表示着什么。不管怎样，那是服饰，而不是裸体。从新发现的土地回来的传教士怀着恐惧描述野蛮部族的裸体。但其实他们没人见过真正的裸体者，可能除了新生婴儿。就连这个也是可疑的。新生婴儿会尽快获得辟邪的护身符和他们部族的信物。不妨快速跳到我们自己的时代（跳蚤应该成为本文作者的徽章图案），转而想想裸体在我们中间是什么样子的。很自然地，它发生在众多环境下，但这只是基于某个理由而暂时脱下衣服的裸体。例如，在裸体海滩，你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七点都是裸体的。并且只是在好天气的时候才如此。我曾有机会参观这样一个海滩。结果呢？我没见过一个绝对裸体的人。我看见遮挡阳光使脸不被暴晒的帽子，看见框架精致的眼镜和穿着各种凉鞋的双脚。有些裸体者戴着腕表。因为毕竟你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得回去，穿上你平时的牛仔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