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雯（二）

谁生娃还没点毛病？

大概结婚后的第二年，葛雯怀孕了。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孕妇来说，怀孕确实不算容易。 而对于老杜来说，这更是天大的事。 不仅可以算是老来得子，而且娇妻怀孕， 更是要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葛雯大概是知道怀孕的第一时间，就通知单位领导说自己不去上班了，要在家休息。 她领导只好同意。 你要知道，葛雯是在事业单位上班，而且又有编制。 平时工作都是领导求着才做一点的。 就这一点，还得看葛雯眼色。 要是心情不好了， 那是一点也不做的。 遇到怀孕这种事， 领导更是要给足了面子才行。 所以打从得知葛雯怀孕的那一刻开始， 她领导就等着葛雯来通知自己休假。 这果然来开口了， 那自然是立刻马上高举双手放行！ 自从葛雯在家专心养胎后， 她家老杜基本比以前三个还要忙。 因为葛雯说了，她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所以每天的早饭，午饭，晚饭， 杜余生都要自己亲自处理。 这早饭和晚上也还好了， 毕竟以前也都是杜余生来做。 就是这午饭， 以前葛雯都是在单位解决的， 现在也要在家吃了， 所以每天中午无论刮风下雨杜余生都要赶回来， 为葛雯伺候好这顿午饭。 而家里的其他家务， 杜余生也基本全包了， 包括以前葛雯偶尔的洗个碗或叠个衣服， 现在也都杜余生来。 但就这样， 葛雯还不满意， 动不动就说杜余生这个做不好， 那个做的不好。 有的时候一不高兴了， 还要骂上两句。 而她自己呢， 现在每天只负责躺着，看剧，吃东西， 以及找自己那个好闺蜜。 当然， 其实这些对杜余生来说没什么， 毕竟以前也基本都是他来做， 现在只不过额外又多了些许而已。 最烦的是要照顾好葛雯的情绪， 因为不知是不是怀孕的激素刺激或者内分泌失调， 葛雯现在的情绪极度不稳定， 爆炸指数从以前的百分之五十， 变到了现在的百分之八十。 可以说是极度的易燃易爆炸， 且后劲十足。 动不动就又哭又闹的对着杜余生说：“不要生了！” 然后作势要往医院去， 把杜余生惊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在葛雯怀孕的这段期间， 如果有任何需要， 那杜余生是立马分分钟要做到。 比如上班后葛雯来个电话， 说这边不舒服那边不高兴了， 闹着要老杜回来， 那老杜也是立马回来， 绝对没有一点犹豫的。 我有次开玩笑的问老杜：“你说你们家葛雯如果要天上月亮，你是不是也去给他摘呀？” 杜余生憨憨的笑一笑： “月亮一定是摘不到的，但出门试一试还是需要的。” 虽然我偶尔吐槽吐槽老杜， 但老杜这样的行为我是能理解的。 毕竟他的婚姻确实也很不容易， 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而现在找到葛雯这样有长相工作好家庭条件又不错的南京本地姑娘， 还比他小了有十岁， 更是心尖尖上的人儿伺候着。 套用《红楼梦》里的话来说， 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按照老杜自己的话来说： “这都是应该的！” 虽说是应该的， 但总是这么伺候着，多少也不是事。 你看，后来这天就出事了。 那天早上老杜刚到单位， 正整理材料准备去开一个有大领导参加很重要的会， 突然葛雯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里葛雯说家里煤气好像泄露了，要他赶快回来看看。 可等老杜回去看时才发现， 哪里是煤气泄露了， 只是葛雯自己贪嘴， 去偷拿东西吃的时候不小心把旁边的酱菜罐子碰翻了， 弄的到处都是味道。 等老杜忙完家里的事情再赶到单位的时候， 会都开一半了。 在各位领导热辣辣的目光中， 老杜蹲着身子灰溜溜的坐到自己位置上， 头上冒的都是汗。 所以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老杜找葛雯商量， 要不就临时找一个保姆照顾一下。 虽然葛雯百般不情愿， 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当然前提是， 这找保姆钱必须从老杜的零花钱中扣。 本来这事挺好的，但没想到后来，却给老杜添了不少麻烦。 主要还是因为葛雯太挑剔，基本上没有哪个保姆她能用的满意的。 短短三个月时间，葛雯已经换掉了六七个保姆了。 最短的一个就来了半天，下午就让葛雯赶出了门。 大概原因是做啥葛雯都不满意，在旁边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结果终于把保姆给弄发火了，当场撂挑子不干了。 葛雯也不惯着，直接把保姆的东西都扔到门外让对方滚蛋了，钱也没有付。 在把保姆赶走后葛雯还是不解气，又一个电话愣是把杜余生给摇了回来。 进门口就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然后又开始了老一套， 哭着闹着说这孩子她是不生了，明天就去医院做手术去！ 经过这么一系列的折腾，老杜也是在没有办法。 感觉再找保姆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身心更加疲累。 最后老杜想出了一招， 就是从老家把自己老妈接过来照顾葛雯一段时间。 老杜是贵州人。 早年老杜的爸爸去世的很早。 老杜基本上从小就是他老妈一个人带大的。 确实也不容易，山里人家，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 老杜的妈妈可以说为了他费尽了心血。 毕业之后老杜就一直留在南京打拼。 之前几次老杜要把他妈妈接到南京来享福， 但老太太比较固执，一直要独自留在贵州老家。 说是住习惯了，其实是不想给儿子添太多麻烦。 如今葛雯这边怀了孕需要人照顾。 在反复思考下， 老杜还是决定把自己老妈接过来暂时帮个忙。 葛雯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但架不住老杜苦口婆心的絮叨，最终还是松口了。 反复再三的和老杜约法三章， 要求他妈妈只能用自己带的洗漱用品，其他的不能碰。 同时葛雯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家里什么柜子抽屉也都不允许乱翻等等。 “行，都行，哪怕你要我妈睡大街都行。” 老杜违心的说着。 虽然这不是葛雯第一次见老杜的妈妈， 但没想到的是。 这一次刚开头， 就来了一段小插曲。 那天老太太刚到葛雯家门口，这大包小包的还没落地。 葛雯一开门见到她，也不知道是吃的不对，还是喝的不对， 反正突然就来了孕吐反应，冲到厕所吐了好一会。 老杜赶快过去照顾她， 不停的拍着葛雯的后背， 好一会葛雯才缓过来。 好一点后葛雯扯着老杜的衣领子对他说： “赶快让你妈把她那些包放到门外面去，都是一股子霉味儿，我闻到就想吐。” 老杜没办法，只好把他妈的行李都挪到门外， 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回来，再把老太太带过来的包都给扔掉。 老杜的妈妈有点舍不得，满脸可惜的对老杜说：“这些都是我洗的干干净净的。” 老杜也没敢看他妈妈，低着头说：“妈，没事，这些不值钱，回头我再给你买新的。” 然后想了想又跟他妈妈说：“现在葛雯特殊时期，妈你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老太太抚了一下已经银白的发鬓，对她儿子说： “没事的，妈心里有数的。” 老太太来了之后，葛雯算是消停了一小段时间。 基本每天葛雯都是待在自己床上，不是看剧就是和闺蜜打电话。 七十岁的老太太一个人在外面收拾屋子忙来忙去，到点了就喊葛雯出来吃饭。 但很快第一个矛盾就来了。 由于老杜反复叮嘱，说葛雯吃东西清淡， 尤其是怀孕期间，葛雯对饮食很在意，绝对不吃任何油腻的或重味道的。 所以老太太烧东西都很小心（虽然老太太很喜欢吃辣），基本上不敢放什么太重的调料。 可吃了小半个月，葛雯就不行了。 回房间就和她闺蜜抱怨，说杜余生他老妈烧饭难吃死了。 大概是故意弄的，完全不顾及她怀孕的口味，只顾着自己孙子能吃饱了。 她闺蜜听着心疼，隔天就抽空来看她， 还给她带了肯德基外加一大杯星巴克。 这可把葛雯给高兴坏了， 直抱着她的好闺蜜说还是你懂我！ 她闺蜜骄傲的说：“那当然了，我比你那个老公还有婆婆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葛雯一口鸡腿一口星巴克激动的说： “是的是的，老公是暂时的，闺蜜是一辈子的！” 后来要么是葛雯的闺蜜过来给她加餐， 要么是葛雯自己偷偷的加餐。 老杜的妈妈有时候看到但也不好说， 只能由着她了。 就在这样肆无忌惮的加餐后， 葛雯下一次到医院检查时发现， 体重超标。 而且最要命的是， 血糖太高了。 医生怀疑葛雯得了妊娠性糖尿病， 大骂葛雯怀孕了不知道节制， 说再这样下去别说孩子了， 自己的生命都有危险了。 这可把葛雯给吓坏了。 回来后就在房间里紧张的呜呜的哭， 对着杜余生说： “都是你妈妈不好，烧的饭太甜了，都是糖，这是要害死我！” 老杜在旁边没有办法， 只有走到一边跟他妈妈小声的说： “妈，怎么回事，不是和你说过葛雯吃的要清淡么，怎么今天一查血糖这么高了？” 他妈妈委屈的说： “我真的没有敢放糖的，有时候烧肉我都不敢放。 上次你吃的时候还说怎么这么淡的。” 老杜叹了一口气说：“后面每天做什么菜你就按我说的来，一点不要弄错了。” 老太太说：“好的好的，后面每天做完菜我都拍给你看看。” 自从出了这个事以后，老杜的妈妈做菜就更加额外小心。 每天真的严格按照老杜交代的食谱来做菜，甚至包括放几勺调料都不敢弄错的。 生怕再出错误遭到儿媳妇的批评。 但葛雯却是毫不客气，后面吃东西的时候，只要有一点不合口味的，她就不吃了。 丝毫也不顾及老太太想法的。 按葛雯的话来说： “命是我自己的，难倒我还要为了谁的面子去将就嘛？” 倒也是对的。 还好老太太知道葛雯怀孕心情不好，也不计较这些。 有时候做的饭菜葛雯不吃就不吃了， 但也不舍得倒掉， 于是就自己放起来， 一顿又一顿的慢慢吃掉。 但婆媳有时候在一起，确实相处是一个大问题。 等老杜妈妈来的久了，葛雯慢慢的就对她各方面都有些意见了。 有一天老杜晚上回来，葛雯就对老杜讲： “你能让你妈下午在家别看电视了么？ 我几次出来看到她靠着沙发上都睡着了，电视还开着。 声音还很大，弄的我都睡不了觉。 要是实在在家无聊，你就让你妈下午到院子里走走，认识认识人。 也比闷在家里好。” 老杜听了，回头就和他妈妈说了说。 后面老太太果然很注意。 白天空了也不看电视的， 有时候就在房间里坐着看看手机。 但这个矛盾完了，还有新的矛盾。 那天晚上葛雯又拉着老杜说： “回头和你妈说一下， 在家里的时候， 就穿我给她准备的拖鞋，不要再穿她自己带来的那个鞋子了。 第一个是那个鞋子太脏，把家里踩的一个印子一个印子的，难看死了。 第二个那个鞋子走来走去总是哒哒哒的响，我在房间里都听到了。 就像踩在我头上一样，吵的我头都疼。” 得，老杜无奈回头又和他妈妈说了一下这个事情。 后来老太太就小心了， 甚至在家里干活打扫的时候基本都只敢套着她那双厚袜子， 鞋子也不敢穿。 又一天晚上， 葛雯把睡的正香的杜余生给推醒。 老杜迷迷糊糊的坐起来问她干嘛。 葛雯双手抱臂，插在胸前，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对着杜余生说道：“你听，你自己听不到么？” 老杜努力的清醒清醒了头脑，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于是不解的问葛雯：“怎么了？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葛雯没好气的说：“没声音？你听不到你妈在打呼么？” 老杜这再仔细听听。 哦，确实。 老太太有点呼声，但声音不大，更像是重喘气。 葛雯很不高兴地说：“也不知道你妈是什么毛病，晚上睡觉从来不关门的。 难倒不知道自己打呼么？ 这吵的我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 我说我怎么血糖高，都是你妈这样闹的。 这整天睡不好觉，内分泌调节不好，能不高血糖么！” 老杜只能安慰她说快睡快睡，他去把门关上，明天就和他妈妈说。 真的是好哄歹哄才又把葛雯给哄躺下。 但就这样，葛雯躺下后还是大哭了一场。 说自己命不好，嫁了这么个不知冷暖的人， 还遇到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婆婆。 经历了这么些个事，老杜一个劲的劝他妈。 平时不要招惹葛雯，她现在特殊时期，等过了就好。 老杜的妈妈连连点头。 说：“小雯这么大岁数怀孩子是不容易，能理解能理解。 我一个乡下人，受点委屈没什么。 只要你们小两口日子过的幸福了， 妈就满足了。” 可饶是老杜的妈妈竭尽所能的小心伺候了。 那天还是爆发了冲突。 起因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就是老杜的妈妈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葛雯贴身衣物和一件新外套放在一起洗了。 结果洗完了正好被葛雯看到了。 这一看到不要紧，非要打电话让老杜从单位赶回来。 说自己大几千买的新衣服全毁了。 说他妈妈一点做家务的常识都没有，贴身衣物居然其他衣服一起洗。 老杜看着已经洗完了衣服也没办法，就跟葛雯说，要不然重买一件好了。 葛雯气哼哼的看着老杜，说：“你怎么还不明白？ 这根本不是衣服的事，是你妈妈！ 你妈妈这生活习惯太差了， 这样下去就算我再买几件新衣服也白搭！” 得，后来被葛雯这么一闹。 老杜妈妈又学会一个新常识： 贴身衣物要分开来手洗。 总之，大概在葛雯怀孕后来的几个月。 基本是三天一通小火，五天一通大火。 但是万幸的是， 怀孕是有固定周期的。 最后总算是把葛雯伺候进了产房。 在产房外等孩子出生的时候， 老杜妈妈怯生生的问老杜：“孩子出生后，还要不要我带呀？” 老杜其实心里有点心疼他妈妈，但咬了咬牙还是说道： “可能还是要的。” 但不管怎么说吧。 葛雯生产还是很顺利的，生了个女儿，挺可爱的。 真的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 等生完孩子后，葛雯就搬到月子会所去住。 也不要老杜妈妈跟过去。 因为葛雯嫌弃老太太太脏了，生怕她把孩子带的不干净。 而换来交班的， 是老杜的丈母娘。 老杜的妈妈听到葛雯不要她帮忙伺候月子， 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天吃饭的时候还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老杜对于葛雯的选择也如同他妈妈一样， 一块大大的石头落了地。 尤其听到是葛雯的妈妈来照顾的时候， 更觉得这事没问题了。 毕竟人家这是亲母女， 那在一起还能有什么问题？ 可结果哪是没有问题。 这问题可就大了！ 葛雯她妈的性格脾气就和葛雯一模一样。 哦，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是葛雯的性格脾气和她妈的一模一样。 亲母女放在一起，那吵的才叫一个凶。 葛雯她妈妈没有哪一天过来不要说葛雯的。 不是说她懒，就是说她脏。 嫌弃她这也不会弄，那也不会弄， 就知道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 而葛雯也丝毫不让着她妈的。 真的是她妈说什么，她都要顶回去。 两个人基本从早上一见面就开始吵架， 一直吵到下午葛雯她妈回去还没停。 最后等葛雯在月子会所住满了之后， 葛雯她妈实在是对她这个女儿忍不住了。 气哼哼的说：“后面你自己找人照顾你，我是绝对不来了！” 葛雯也还击到：“不来就不来，后面我就算养好了，也绝不回娘家！” 她妈扔下一句话甩门而去： “不回就不回！” 这母女战争好不容易结束了。 中间老杜也是被弄的头昏脑涨。 但葛雯这刚生过孩子，不能没有人照顾呀。 老杜毕竟还要上班，到底是分身乏术。 于是老杜的妈妈又登场了。 但大概是因为之前葛雯和她妈妈吵的太凶， 知道后面自己妈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这一回她对老太太还算稍许客气了一些。 虽然平时还是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的， 但好歹大脾气是压了不少。 老太太也得以比较顺利的帮着带孩子， 一直带到孩子五岁左右，才得以回老家去。 我在葛雯生孩子后去看过她一次。 她拉着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 把怀孕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委屈都说的一干二净。 但最重要的一句就是： “天下的婆婆就没一个是好的。” 我其实心里想跟她说，我也是个当儿子的， 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于是只好安慰她：“忍一忍，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葛雯略带眼泪的跟我说： “那怎么办呢？ 都只有我受委屈， 忍一忍吧， 难倒还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