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山派灭绝计划 问题篇(下)- 程锦弦



第六章
为了避免嫌疑,青城派三人又回到了幽宅。
他们很清楚一件事:
无论外面那个“吹笛魔王”如何杀人,之前徐剑的死,必然是幽宅内三人之一所为。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那不停杀人的“吹笛魔头”,也许竟是青城派掌门,他们的恩师徐罡海。
——青城派四人都在幽宅中。
——若是又有人被杀,他们四人便可洗刷嫌疑。
——只要捏造出一个“吹笛魔头”,青城派就可以置身事外,免于背负强夺秘籍的罪名。
这伎俩甚为拙劣,然而青城派势大,一番颠倒黑白之下,未必难以成功。
到时候,徐罡海只需宣布,有一位穷凶极恶的“吹笛魔头”,练成了一门“青砂毒手”,或者诸如此类的武功,在江湖上到处杀人,我青城派与之不共戴天云云,泸山派一事,便轻轻巧巧地揭过了。
再过几年,徐罡海随便找一个人来,说他是“吹笛魔头”,已给自己杀了,青城派更能自吹自擂,自称保一方平安。
这说法甚为无耻,明眼人一听便知,可只要泸山派自己不敢出头,谁也不会来川地找不痛快。
想到此节,三人不免有些沮丧。
一方面,恩师有可能如此无耻,这令他们无所适从。
另一方面,此时徐剑却死了。
若是师父听闻此事,说不定一时激愤,连他们也杀了。
是以越是如此,三人越必须尽早找到凶手。
若能找到凶手,一切罪名都可推在凶手的头上,“吹笛魔头”或许也不必杀人了。
三人于是重新搜查了一遍。
以下是搜查结果:
第一,整个房间确实是一间密室,没有密道,没有机关,墙壁甚为厚实,没有任何缝隙。
第二,木门没有门缝,三道门闩甚为沉重,只能从室内闩上,从门外不可能做到。
第三,纸窗有内外两层窗棂,紧紧夹住一张桐油纸,划分出许多窗格,窗纸上没有任何破损、修补的痕迹,只有一些折痕,如果从窗外以掌力伤人,必然要击破窗纸;窗棂只能从室内拆下,窗纸无法在窗外更换,由于窗棂的缘故,也无法在窗外从边缘向内拗折,扩大空隙,这均会导致破损。

第四,窗外的木板有两层,第一层紧紧钉在窗框上,第二层钉在第一层之上,每块木板都钉得甚牢,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若是在深夜重新钉钉,巨大的声音,会传遍整个幽宅,而三人均未听到。
第五,据泸山派所说,窗外巡视的十余名泸山弟子,在夜内轮值,同时必有五人以上在场,整夜绕着幽宅快速走动,并未发现异常。
除了第四、第五条是新增,前三项的结果,和上次的搜查没有任何区别。
可以排除趁他们不在,有人进来动手脚的可能。
显而易见,谁也不可能是凶手。
调查陷入了僵局。
——难道,徐剑竟会是自杀?
——但既然是自杀,为什么要用隔空掌力?
——徐剑又何曾有这份功力了?
雪可卿看向陈听雪,正色道:“三师弟,你说你爱慕徐剑,是否是你说笑的?”
陈听雪道:“这……绝无此事,我确实爱慕于她。”
林见松奇道:“徐剑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胸前也毫无起伏,不需要化妆易容,人人便当她是男人,你说你爱慕徐剑,我至今无法相信。”
陈听雪怒道:“那又怎样,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冷言’眼中,徐剑单纯可爱,比你们可好多了。”
林见松连忙道歉。
雪可卿皱眉道:“我本以为,你事后又对她说,这只是一句玩笑,令徐剑心灰意冷,忽然自杀,可现下却是不像。”
陈听雪气道:“我冷言一片真心,怎会是玩笑。”
不仅如此,徐剑武功平平,全靠了是掌门的“儿子”,才能与他们齐名,若说她练成了“劈山掌”,并用来自杀,三人谁也不信。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徐剑的尸体,仍静静地躺在床上。
而杀了她的人,至今却无法找到。
——是谁杀了她?
——同门多年,凶手怎会如此残忍?
——只为了掌门之位,便能下此毒手么?
林见松找来一张手帕,蒙在了徐剑的脸上。
三人静立一旁,心下怅然。
雪可卿叹道:“若非掌门重男轻女,她也不会舍弃‘徐涧兰’这个好听的名字,女扮男装,加入青城,只为博父亲欢心。”
林见松也道:“除了我们几人,无人知她是女子之身,想来她这短暂的一生,也过得甚为寂寞。”
陈听雪声音哽咽:“我若早日与她剖白心迹,也不会……”
说到后来,三人皆泣不成声。
林见松边哭边道:“小师妹,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陈听雪哭得几乎昏倒,口中喃喃道:“剑儿……我决心终身不娶,我冷言的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雪可卿戴着恶鬼面具,看不出喜怒,此时两个眼孔之中,也不禁流出泪水。
三人来到厅内,又忆起童年往事,陈听雪悲痛过度,几不成话。
他们感叹着徐剑的死,几乎有说不完的话。
一直到了深夜,三人均感疲惫,这才停下歇息。
回到房间,陈听雪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太折磨了,差点没装下去。
——这戴着面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完。
…………
…………
另一边,在青城派三人缅怀徐剑的时候,泸山派的杀戮仍未停止。
中午过后,笛声忽然响起。
众人赶到之时,却见地上躺了五具尸体,个个头颅溃烂,中了那青砂催心手。
紧接着,笛声又从另一处响起。
另外五人也结了剑阵,可凶手武功太高,五个人连一个照面也抵挡不住,无声无息地化为五具尸体。
悠悠的笛声,在泸山上下徘徊,飘忽不定。
每响起一次,便索去五条性命。
太上长老急忙再度召集弟子,将五人结队,改为了二十人一个小队,负责打水、劈柴、造饭,太上长老也亲自出马,全程跟随保护。
同时,他命弟子聚集在门派主殿,除了如厕,平时不得出入。
泸山派有二百余人,这一番无情的杀戮,加在一起,大概有三四十起命案。
派内人人自危,深知凶手武功太高,泸山灭派在即。
也有人说道,我们二百来人齐上,敌人便是有双拳四手,也难以抵挡。
这话说来他自己也不信,毕竟以凶手轻功之高,就算一时难以取胜,也可暂时远避,慢慢地料理诸人。
于是便有了两种说法。
一些人言道,凶手武功太高,大家不如弃派逃亡,托庇峨眉等大派,保下自己的小命。
另一些人却道,峨嵋派路途遥远,弃派逃亡既十分丢人,也未必有用,还不如据派死守,等青城掌门到来。
两方吵个不停,闹得长老头疼不已。
到了傍晚,长老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猛然省起,泸山派尚有许多守山门的弟子,现下却不知怎样了。
守山之责甚重,日前召集弟子,也没有令山脚的人上山。
想起吹笛魔头的凶悍,长老大为懊悔,急忙发射讯号,令守山弟子上山,同时清点人马,带了五十来号弟子,下山接应。
泸山派坐落于孤峰之上,只有一条山路,上山下山,均通过此处。
除此之外,两边便是陡峭的绝壁,一个不慎,便摔落殒命。一直到了半山腰,才能从别处爬下。
而山路之间,另有两座人工搭建的塔哨,紧守门户,上面有弟子把守。
之前将弟子紧急召回,塔哨上空无一人。
这时,长老带了五十号弟子下山,两人一行,排成一列,在山路上以轻功纵跃。
倏忽之间,塔哨上蓦地冒出二十多号人来。
那些人黑衣蒙面,手持硬弓,齐齐向这边攒射,前排之人刚刚跃起,便给一箭射中,纷纷摔下山崖。
长老大吃一惊,急忙令弟子撤退。
塔哨上箭雨不休,余下弟子个个中箭,大长老一时不察,腿上也中了一箭。
回到派内,清点人数,已摔下了十来名弟子,余人也多处中箭,无法再应战了。
长老看了看下方的塔哨,怒道:
“你们是哪一帮,哪一派的弟子,为何与我泸山派为难?”
那批黑衣人不答,只持弓伫立,显是训练有素。
长老拔出腿上的箭头,仔细一看,却见样式普通,不知是哪家哪派之手。
到得入夜,长老二次下山。
这次他早有准备,将十余张被褥缝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布幔,又带了三十余名知根知底、武功最好的亲信,举着被褥,向哨塔猛冲。
哨塔放了两轮箭,一时奈何不了众人,已给冲到近前。
便在此时,笛声幽幽响起,又听得“嗤、嗤”的响声,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条长长的被褥,忽然从中裂为两半。
箭雨立时袭来,将这三十余人射翻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长老持着一截布片,仓促间抵御重重箭雨,内力消耗甚剧。只是他凭着一股不平之气,怒声喝骂道:
“卑鄙小人,你可敢报上名来!”
黑衣人仍然不答,只是没完没了地放箭。长老定睛看去,却见每处哨塔之内,都有两拨人轮换,是以箭雨不歇。
长老眼珠一转,蓦地运足了内力,暴喝道:
“好啊!原来如此,你们是青城派的弟子,青城掌门徐罡海,卑鄙无耻,谋夺我派秘籍,还要赶尽杀绝吗!”
这声音震耳欲聋,传得漫山遍野,处处有余音回荡。
哨塔之中,果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我们是【屠魔帮】帮众,奉了‘诛魔令’前来,要将你泸山派一一杀尽,鸡犬不留。”
那声音非男非女,忽东忽西,当是“腹语术”、“惑心术”一类的音功。
长老喝道:“你就是那个吹笛子的魔头?”
那声音道:“我乃屠魔帮‘十五神魔’之一的‘无形神魔’,无色无相,杀人于无形!”
同时有笛声响起,伴着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轻笑。
“这么说来,你不是那徐罡海了?”长老高声叫道。
“徐罡海不过一派掌门,怎及得上我‘无形神魔’!”那声音甚是自满。
与此同时,忽而一道掌力击来。
长老早已凝神应对,刚听得不对,已摆出“不动如山”的架势。霎时间掌力临体,重重击在长老背上。
长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不敢恋战,匆忙逃回山上。
——长老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
——但他已试探出了真相!
——至少,是他自以为的真相。
回到派内,长老吃了些丹药,打坐调息。
泸山掌门先前气昏摔倒,此时已然醒转,听闻长老受伤,急忙前来探视。
等长老打坐完毕,掌门上前一步,急忙问道:
“我刚刚听到动静,那‘无形神魔’是什么来头,武功这般高强,我怎么从未听说?”
长老叹了口气,道:
“哪有什么‘无形神魔’。我身上中的这掌,分明是青城派的‘劈山掌’。”
“难道说……”
泸山掌门大吃一惊,几乎站立不稳。
长老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
只听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切都是青城派的阴谋。
“所谓的‘无形神魔’,便是青城派的徐罡海!”
第七章
“你说这都是徐罡海干的?”
泸山掌门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没有道理啊。我们泸山派一贫二白,青城派杀我们做什么?”
长老冷哼一声,道:“自然是为了那《金针秘录》。”
泸山掌门思索片刻,说道:“长老,你有所不知,其实泸山、青城两派,在二百年前本是一家,我们这《金针秘录》,还是他青城派传下来的。那《青城宝鉴》上的三门功夫,其中一门,就是本派的《金针秘录》。”
长老又惊又怒:“你说什么?混账东西,我是泸山上代掌门,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突然跳起,打了泸山掌门两个耳光。
申掌门捂着脸,低声下气地道:“长老……我说的都是真的,徐罡海给我看过青城派收藏的《金针秘录》,不仅一字不差,还多了许多注释。”
长老心念如电,想起师父临终前的一番话来。
——“长风……你一向敌视青城,但其实我派……”
——“师父,我派怎么了?”
——“……不,我派早该如此。长风,你做得很好,师父我以你为荣。”
他心念又转,想起青城、泸山的服饰,本身也极为相似。
现下看来,师父未曾说出的话,竟是“泸山出自青城”!
申掌门又道:“不仅如此,我们泸山派的内功,也是青城派最基础的功夫,只有名目不同,其他都一模一样。而且两百年来,青城派人才辈出,对这门功夫加以改进,比我泸山派所练,又是高出一筹。”
长老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向认为,泸山虽托庇于青城,但根基深厚,假以时日,必不在青城之下,谁知这却是一场幻梦。
泸山不仅不如青城,而且样样都是青城的次品。此事对长老打击之大,更胜过当年师父离世。
“师父……你……”
他回忆着往昔恩师的话语,一时怅然。
申掌门摸了摸红肿的脸,趁机悄悄地溜了。
到了正殿,申掌门清点人数,只见泸山二百余名弟子,此时只剩下一百七十余人,其中更有二十多位伤者,身上中了七八箭。
掌门想了想,干脆说道:
“众弟子听令,魔头凶残,不可力敌,我们分为三组,每组五十余人,分别在正殿、东、西偏殿,将门窗用木板钉牢。”
见气氛凝重,他干笑道:
“哈哈,只要我们将门窗紧紧封住,不管他轻功再高,也没法进来杀人。”
弟子们勉强一笑。
他们聚作一团,百十号人涌向柴房,彻夜不眠,做了许多木板,又用铁钉将大殿封上。铁钉不够,就用长剑代替。
与此同时,他们搬空了粮仓,搬走了一缸缸清水,统统送入大殿。
忙了一晚,一百七十号人躲在其中,决心足不出户。
这是泸山最后的堡垒,唯一的安全之地。
高手相争,关他们普通弟子何事!
…………
…………
第二天一早,幽宅中无人送饭,青城派三人出来一看,发现四周冷冷清清,连一个人也没有。
雪可卿奇道:“发生什么了。”
三人走了半天,到了大殿,却见门窗内漆黑一片,似乎从内部钉满了木板。
林见松敲了敲殿门:“泸山派的兄弟,你们在里面吗?”
里面乱了一阵,少顷,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
“青城派的少侠,我们武功太弱,不敢放你们进来,失礼莫怪。”
林见松道:“那个魔头到处杀人,我们落在外面,岂非必死无疑?”
那个声音说道:“那魔头武功虽高,却只杀我们泸山派的人,可不敢得罪你们青城。”,话中大有讥讽之意。
林见松大怒,一掌拍在墙上,震得大殿微微一颤,木屑纷纷洒落。
殿内登时为之一静。
雪可卿拉住师兄的手,叹道:“凶手以我们青城派的功夫杀人,也怨不得他们猜忌。”
陈听雪道:“我们寻些吃的来,不去管他们罢。”
三人又往后山而去。
这泸山派后山,有一处密林,密林之外,仍是断崖绝壁。
甫一进密林,便听见一阵喳喳的叫声,紧接着跳出一群猴子。那猴群认生,见到三人,止不住地怒吼,又扔出野果、碎石,雨点般打来。
雪可卿轻轻一笑,运起暗器的手法,将野果一一收下,兜在怀里,喜道:“早膳可有着落啦。”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忽忽然一个白天过去。
他们早、午两餐,均以野果充饥,晚上煮了野菜,算作晚汤。
到得入夜,林见松突然叫道:“奇哉,奇哉!”
雪可卿也道:“奇怪,我小腹忽然一片滚烫,有热流传来。”
陈听雪道:“我们中午吃的那野果,似乎是什么大补之物。”
林见松蓦地站起,原地走动,打了一趟拳法。
一路“洞仙拳”打完,林见松叹道:“可算将这热力散出去了。”
另一边,雪可卿出门舞剑,陈听雪回到房间,施展一路指法,各自将热力散去。
林见松笑道:“这般大补之物,若是不炼成丹药,配合特定的内功,随意吃下,反倒令内力驳杂,有害无益。”
雪可卿道:“暴殄天物,可惜可惜。”
陈听雪道:“便是炼成丹药,一个人一辈子最多也只能吃一两颗,无须惋惜。”
这下三人谁也睡不着,在厅内打了地铺,秉烛夜谈。
陈听雪掏出一枚木简,笑道:“这是我之前做的假竹简,谁知还没有用上,《金针度穴》就失落了。”
林见松夺过木简,忽然道:“说不定,这就是真正的竹简。”
说着打开木简。
三人凑近一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自然是假的。
陈听雪哈哈大笑:“大师兄好会开玩笑,我差点便信了。”
林见松道:“只是不知,真的竹简跑到了哪里……”
雪可卿摸了摸脸上的鬼面,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也许凶手将竹简带在身上,我们三个互相搜身,便可找到那竹简。”
陈听雪急忙道:“我身上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你们见了可不要吃惊。”
“哈哈,只要不是竹简,倒没什么能教我吃惊……”
三人方要搜身,外面蓦地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又听得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俨然发生了一场骚动。
他们吃了一惊,起身出门,飞快奔往正殿。
还没到正殿,已有几人迎面跑来,见到三人,哇地一声大叫,突然往一边逃去。
到得正殿,又见有数不清的人破门而出,高举双手,没命地向四方奔逃,同时口中大喊大叫:
“救命啊——”、“闹鬼了——”、“太可怕了”、“快跑啊”、“……”
林见松逮住一个人,疾声问道:“怎么了?你们跑什么?”
那人骇然失措,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物事,大叫道:“是无形神魔,真的有无形神魔!”
说罢浑身发颤,身子蓦地软倒,竟吓得晕了过去。
这时,泸山掌门也跑了出来,他身材粗短,跑得却比谁都快,一溜烟已没了踪影。
紧接着是一群伤兵,他们身中数箭,幸而伤得不重,此刻踉踉跄跄地爬出,只叫道:“等等我”、“救命——”、“等等我们”……
到得最后,只剩下一个苍老的身影。
那是泸山派太上长老。他走出大殿,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武功……”
林见松上前道:“前辈,到底怎么回事?”
长老茫然地回过头,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慌乱,似乎仍沉浸在某个极为惊人的景象中。
“刚刚……楼上好像有些异响,我上去查看……”
大殿有两层,均已用木板钉死。
长老领着十来号人,举着蜡烛,到楼上巡视,并未发现异状。
下面一层,有一百来号人,分布在正殿和东、西二偏殿之中,每处均有四五十余名弟子,持剑巡视,脚步声一刻不停。
便在此时,西侧偏殿中的脚步声,霎时间齐齐消失了。
消失的脚步声,蓦地转为一阵轻轻的竹笛声。
长老大惊失色,急急向下方奔去,哪知刚一下楼,便见到极为恐怖的一幕。
尸体。
五十多具尸体!
偏殿五十多位持剑的好手,竟在这一刹那之间,齐齐变作了尸体。
尸身个个头颅溃烂、内脏破裂,又是那“青砂催心手”。
——仅仅一墙之隔,凶手竟无声无息地连毙五十余人。
——何等骇人听闻的神功!
跟着长老下楼的十几名弟子,见到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顿时大声求饶,破门而出,长老拦也拦不住。
长老牵动内息,一时内伤发作,只好坐地调息。
当他回过神来,殿内的百余名弟子,已逃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武功。”
长老仍在喃喃自语。
“那青砂催心手威力极大,自然大耗内力,他居然连用五十次,还是在这一瞬之间……”
听到此处,青城派三人对视一眼,眼中只有惊骇。
——连用五十次“青砂催心手”,一瞬间杀死五十多名持剑的好手,而不发出一丝声息。
——这如鬼似魅的功夫,已非人力所能。
——就连他们的师父徐罡海,也没有这样的神功!
“无形神魔,无形神魔来了……”
远远地,一名泸山弟子的叫声,回荡在清冷的夜空。
第八章
泸山派一百余名弟子,此时在这山巅上乱冲乱撞,忽而向东,忽而向西,有如无头苍蝇一般。
众弟子一窝蜂地冲入柴房,忽觉身边人多,难以躲藏,又一窝蜂冲入丹房、铸剑庐,但里面同样挤满了人。
有人想躲入伙房的大锅,却给人推了出来,原来里面竟藏了两个大活人,已塞得满满当当。
又有人逃到一半,听到些风吹草动,蓦地转身疾奔,和众人撞个满怀。
到了最后,山上所有人都在跑来跑去,每每互相撞在一起,甚至拔剑相对。
便在此时,一名弟子从山门外逃回,大叫道:
“是徐罡海!徐罡海来了!”
山上登时为之一静。
过了一会,一个道士从山门走来。
四面八方的弟子,人人僵立在原地,保持方才的姿势,仿佛给人点穴一般,同时齐齐扭头,表情惊恐,望向那道士。
那道士身材高大,一身藏青色的道袍,一尘不染,背上负了一柄大剑,双袖随夜风徐徐飘动,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只见他一头银发,面色红润,正是青城掌门——徐罡海。
徐罡海施了一礼,说道:“我乃青城派徐罡海,深夜来访,失礼莫怪。”
与此同时,他身后忽然一阵“嘿嘿”、“哈哈”的大笑,便如一声惊雷,在深夜中炸响。
只见三个铁塔般的大汉,出现在山门口。
“哈哈,徐掌门,你脚力倒好,我‘松江三义’甘拜下风。”
他们是:
过江铁虎——巴山虎;
入江铜牛——樊巨山;
饮江白象——白猛;
其中,一人周身虎毛,一人生有牛角,一人长出了狰狞的象头,皆是习练武功所致。
三人都身材甚巨,足足抵得上常人两个有余,这般一亮相,倒吓了众人一跳。
长老喘着粗气,缓缓走来,说道:“四位大驾光临,我派不胜荣幸,倒是有失远迎。”
徐罡海四人笑道:“岂敢、岂敢。”
长老道:“四位上山之时,可有见到我派的哨塔?上面是否有什么人?”
徐罡海道:“我们一路施展轻功,比拼脚力,倒是未曾留心别的。”
长老道:“好,好,四位请随我来。”
他转过身,引四位向大殿前去。
到了大殿之前,巴山虎笑道:“哈哈,你们泸山派的大殿,怎么这般别致,居然钉满了木板。”
长老笑了笑,似乎便要回答,蓦地忽然出手!
只见他双掌交叠,霎时间已回过身,擎出一记【霹雳掌】,重重劈向徐罡海的心脏。
徐罡海大惊,仓促间不及运功,挥手去挡,只听得咔的一声,右臂已然折断,长老也给摔了个跟头。
“干什么!”
巴山虎一步窜来,使一招虎爪手,擒住地上的长老。
这时,青城派三人走出大殿,见此情景,齐声惊呼:“师父!”
那霹雳掌乃是泸山派镇派绝学,有开碑裂石之力,端得是凶险无比,饶是徐罡海内力深厚,此时也已受了内伤。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旋即坐倒在地,吐纳调息,镇压住周身翻涌之气。
长老强催内力,受伤更重,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喟然道:
“可恨我不能杀你,为我派百余名弟子报仇!”
巴山虎按着长老,奇道:“你说什么?”
此刻万籁俱寂,人人看向泸山长老,长老方要答话,夜空之中,忽而传来一阵笛声。
——一阵幽幽的笛声!
一听到这笛声,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无数名泸山弟子齐声叫道:“无形神魔!是无形神魔!”,说着涌向山门,一股脑地向山下跑去。
又听得“嗤嗤”的射箭声,山门之外,霎时间冒出了一队黑衣蒙面人,搭弓射箭,封锁了山门。
另一边,又有弟子往崖边跑去,口中叫道:“我宁可摔死!”,说着纵身跳下。
一群弟子朝后山跑去,跑得两步,却发现笛声越来越近,惊呼道:“是后山!无形神魔在后山!”,没命地奔回,连长剑也随手丢在地上。
巴山虎打了个寒战,说道:“邪门,邪门。”
长老倒在地上,老泪纵横:“死了,死了,又有人死了。死了那么多弟子,还不够么。”
山门之外,黑衣人逼退了众弟子,又抬出一桶火油,浇在地上,点起了火焰。
樊巨山冲向那队黑衣人,使出【莽牛大力神拳】,片刻间已击倒三人,但黑衣人越围越多,配合严密,樊巨山又要保护受伤的泸山弟子,一时脱不开身,无奈只好退下。
笛声停歇,黑衣人抱起地上的三人,往山下退走。
过了一会,白猛从后山回来。
“太惨了。”白猛连连摇头,长长的鼻子跟着乱颤。
樊巨山问道:“看到那人了吗?”
白猛道:“我只看到一地的尸体,个个发青溃烂,倒像是……”
林见松接话道:“倒像是我派的‘青砂催心手’?”
白猛点点头。
巴山虎说道:“这就是‘无形神魔’?当真邪门得很。”
长老闭目道:“近几日来,每当笛声响起,我派便有弟子身亡,个个死在‘青砂催心手’之下,已有一百三十余人。刚才这次,不知又死了多少人。”
徐罡海调息完毕,此时忽道:“剑儿呢,让她过来。”
林见松讷讷不言。
雪可卿道:“小师妹她……遭逢大难,已然……不幸了。”
陈听雪眼圈发红,落下几滴眼泪。
徐罡海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口中只“嗯”了一声,默默接过木板,将断臂接好。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道:“让我看看那些尸体。”
松江三义、徐罡海、泸山长老、青城派三人,一行共八人,进了大殿。
徐罡海看了偏殿的五十具尸体,沉吟良久,说道:“于一瞬之间,连用五十余次,我也没有这份功力。”
长老问道:“这真是‘青砂催心手’,不是什么‘毒砂掌’?”
徐罡海道:“的确是我派的‘青砂催心手’,而且已得了真传,不是别派模仿。”
雪可卿上前一步,以长袖遮掩,低声道:“师父,你曾经说道,这‘青砂催心手’传承两百年,经过一代代的积累,每代都更胜前人。到了这一代,又给师父你去芜存菁,加入许多独门手法,可是……”
徐罡海也低声道:“可适才我却发现,许多我独创的手法,竟出现在这些尸体之上。
“由此可知,这不是上代的过失,也不是别派研究模仿,而是这一代才外传的。”
说着,他目光如电,蓦地掠过三个弟子。
“凶手所用的‘青砂催心手’,正是你们给传出去的!”
——林见松;
——雪可卿;
——“冷言”;
——死去的徐剑。
四人之中,便有一位是凶手的帮凶!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有脚步声。
“是谁!”
巴山虎一声暴喝,冲出门外。
“啊!”那人低声惊呼,却是泸山掌门申永。
申掌门走进来,叹道:“唉,方才我清点人数,我派二百余名弟子,此刻只剩下四十五人。”
长老也叹道:“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徐罡海道:“申掌门,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相问。”
申掌门道:“徐掌门请讲。”
徐罡海道:“之前,我曾修书一封,与申掌门定下一个计划,还请你来给大家说清。”
申掌门点点头,说道:“不错。徐掌门在信上说,青城派四位少侠,个个有过人之处,一时难以决断,不知该选谁做【掌门】,于是请我帮忙,做了一个局。”
徐罡海道:“我假意告诉弟子,要去泸山派偷盗《金针秘录》,其实这功夫本就出自我派,只是一个【考验】,同时请申掌门帮忙,看看我四位弟子之中,有谁出类拔萃,担得起掌门大任。”
申掌门垂首道:“唉,可惜,不知为何,我派却有人死在‘青砂催心手’之下,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徐罡海道:“现下我想请问,依申掌门之见,我派这四位弟子中,有谁可担任掌门之位?”
申掌门沉吟道:“唔……被那‘无形神魔’一闹,我倒是未曾留意……对了,我素闻青城派重男轻女,雪师侄生为女子之身,做掌门困难重重,这就排除了一位罢。”
徐罡海苦笑道:“申掌门有所不知,我派为男子门派,雪可卿虽然声音柔美,相貌清秀,但却是个男人。”
申掌门奇道:“竟有此事。”
陈听雪心头一震,心中也道:竟有此事。
他又是后怕不已。
——还好我不曾说过“二师姐”,不然只这一个称呼,岂不就暴露了我是假的?
——徐剑女生男相,雪可卿男生女相,这四个青城少侠,当真是邪了门了。
巴山虎笑道:“不知那《金针秘录》是什么功夫,听起来厉害得紧啊。”
申掌门道:“这门功夫以金针施展,打通穴道,据说练成之后,可代替心神,操控周身之气,对于重伤昏迷之人,或者年幼体弱之辈,可以从旁辅助,帮助运功疗伤。”
巴山虎失望道:“原来是大夫练的武功。”
徐罡海道:“这功夫极为难练,我练了许多年,也没有收获。据说泸山派近百年间,也是无人掌握。”
申掌门点点头。
这时,雪可卿忽然冷冷地说道:“大师兄,你抖什么?”
只见林见松竟浑身发抖,难以抑制。
过得片刻,林见松长叹一声,说道:“我忽然想起,小师妹还在幽宅之中,未曾入土为安,一时心情激动。”
徐罡海垂目道:“怎么会这样。”
林见松道:“小师妹和旁人不同,中的是‘劈山掌’上的功夫,而且幽宅整个封锁,小师妹的房间也是密室。”
长老突然道:“啊,说起来,我派五十人被杀之时,大殿也为木板封住,本该无人出入。”
巴山虎一惊:“难道这‘无形神魔’,居然会穿墙遁地不成?”
徐罡海道:“所谓穿墙遁地,无非是一些机关暗道,我倒要查看一番。”
众人在大殿、幽宅两地,细细搜查了一整个通宵,结果如下:
第一,两处房间墙壁厚实,没有任何密道、机关、暗门等等;
第二,大殿二层之中,有许多房间,也许凶手之前藏身此处,待木板钉牢,才突然下楼杀人;
第三,徐剑被杀的房间,一切情况与上次相同;
第四,所有的木板都钉得甚牢,至少一时无法取下;
第五,木板木质甚脆,即使不用锤子,潜运内力按压铁钉,也会发出嘎嘎的巨响;
第六,偏殿有三个通道,分别通往二层、正殿和殿外。各有一扇木门,而殿外的侧门已为木板封死;
第七,徐剑确实死于劈山掌,并非手掌形的兵刃、冰块等机关。
在幽宅中,徐罡海查看起爱女的尸身,老泪纵横。
“剑儿,剑儿,你怎么先我而去了……”
松江三义在门外听了这话,心下均感难过。
第二天清晨,迎着山巅的朝阳,众人来到后山,埋下徐剑的尸骨。
他们立了一个木牌,只当作墓碑。
雪可卿拜了两拜,喃喃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九章
雪可卿方要再说,一阵悠然的竹笛声,蓦地笼罩了整个后山。
“在哪里?”
巴山虎叫道。
松江三义结成阵势,背靠背站在一旁。长老也挣扎着起身,擎出双掌。
申掌门却躲在了徐罡海身后。
竹笛声响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泸山派剩下的四五十名弟子,此时已不敢乱跑,老老实实,躲在各位高手身后,现下毫发无伤。
徐罡海道:“诸位,只要我们聚在一起,那魔头就无机可乘。”
众弟子轰然称是。
一行人下了山头,回到殿内。
不多时,殿外又传来竹笛声。
松江三义又结成阵势,长老又擎出双掌,申掌门又躲在徐罡海身后。
众弟子又缩成一团,躲在高手的后方。
竹笛响了几响,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徐罡海道:“这也许是疲兵之计,我们不要上当。”
众弟子称是,但仍然缩成一团,不敢妄动。
待到竹笛声消失,众人才舒了口气。
申掌门擦了擦头上大汗,说道:“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一夜没睡,身心俱疲,再这样下去,等魔头带人杀来,我们站都站不稳了。”
徐罡海点点头:“我们轮流歇息罢。”
当下众人一半打坐调息,一半守候一旁,轮流在殿中休息。
其间,竹笛响了几回,均未伤得一人性命。
长老振奋道:“现下有众多高手在此,魔头已无计可施!”
倏忽间,四下传来“嗖——嗖——”的箭响,又听得“嗡——”的一声,一支支火箭忽地袭来,殿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众人夺门而出,只见一队黑衣蒙面之人,手持长弓,不停向殿内射来。
他们以笛声为掩盖,又用黑布包了脚上的鞋子,悄无声息,竟逼近了大殿附近。
一见有人出来,他们便齐齐撤退,躲回山门之外。
众人分作几路,仓皇逃出大殿,个个狼狈不堪。
长老抹了抹头上的烟灰,啐道:“呸,真是诡计多端。”
巴山虎也道:“无能的鼠辈,只敢偷袭暗算!”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松江三义中的“饮江白象”白猛,蓦地一跤摔倒。
“三弟!”
巴山虎大惊,扶起白猛一看,只见他脸色发青,口吐鲜血,已是不活了。
临死前,白猛低声说道:“有人……碰了我后背一下,到处是火,身边全是人,我没有看清……”,旋即吐血身亡。
翻过身来一看,他魁梧的身躯上,赫然印着三个青色的指印。
申掌门低呼道:“是‘青砂催心手’!”
长老大惊:“这武功如此毒辣,只是碰了一下后背,白三侠便死了。”
徐罡海道:“看这伤势,下手之人功力远不如白三侠,全凭了青砂催心手的掌力。”
巴山虎悲声呼啸:“吼————”
樊巨山怒视林见松三人,叫道:“是你们,你们三个就是凶手!”
——林见松;
——雪可卿;
——“冷言”。
众人面沉如水,齐齐看向这三人。
徐罡海道:“适才,我身边紧跟着申掌门,巴大侠搀扶着吴长老,是谁跟着白三侠?”
林见松道:“我挤在一群泸山弟子之中,不在白三侠身边。”
雪可卿道:“樊二侠在西侧,白三侠在东侧,我跟在樊二侠身边,中途虽走散了一下,但身边到处是火,片刻之间,决计无法来回,樊二侠可以作证。”
樊巨山阴着脸,点头道:“我好像看到他了。”
陈听雪道:“我也挤在一群泸山弟子之中。”
徐罡海转过头,缓缓说道:“看来除了雪可卿,你们两个均有嫌疑。”
林、陈二人齐呼:“冤枉啊。”
徐罡海叹了口气,说道:“此时乃非常之刻,事急从权,没法再一一深究。雪可卿听令!”
雪可卿上前一步,道:“弟子在。”
徐罡海道:“接下来,我要舍命送你们出去,你是唯一没有嫌疑的人,接下来,由你接任【掌门之位】。”
雪可卿激动道:“是!请交给弟子吧。”
徐罡海道:“我青城没有繁文缛节,只有一件事是必须的。下代掌门雪可卿,你告诉我,若你登临掌门之位,该如何执掌青城?”
这是最紧要的一问,人称【掌门问答】,若是不加回答,或者随口欺骗,青城合派上下,人人有权将掌门推翻。
此时各位高手都在,便是一个见证。
雪可卿道:“各门各派,皆以天地为师,效仿天地之‘气’,立下门派的根基。大约分来,所模仿之相,有草木一类、虎狼猛兽一类、水与风等流动之物一类、火焰等炽烈之物一类、金石等坚硬之物一类,一共五类,合称‘花、龙、流、火、剑’。”
徐罡海道:“不错,我派以青松为相,正可归入‘花’这一类。”
雪可卿道:“五类各有优劣,其中,我派以草木为相,在初学阶段,虽然毫无威力,却不易走火入魔,可以说安全而无害,到了功力高深之时,却刚好颠倒过来,内力诡异莫测,威力奇大,但是一经走火,浑身化身草木,药石难救,可以说强悍而危险。”
徐罡海点点头。
雪可卿续道:“其他各类中,若以百兽为相,譬如五虎门、蛇拳、鹤拳,缺点是易受‘气’的侵染,身上长出猛兽的特征,兼之气血驳杂,难以学会最高深的武功,优点是不怕走火,即使有了百兽的特征,也是有益无害,体质大增;
“若以清风、流水为相,譬如武当、华山各派,优点是绝难走火入魔,缺点是易学难精,需要多年积淀;
“若以火焰、奇寒、剧毒等物为相,譬如剑湖宫,优点是极易速成,威力奇大,缺点是同样极易走火,且走火后浑身燃烧、冻僵、身中剧毒等等,极为凶险。
“若以金铁、兵刃、磐石为相,譬如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缺点是气息滞重,极为难练,优点是‘气’很稳定,可以与其他内功同练。”
徐罡海说道:“你总结得好啊。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雪可卿对上他的目光,叫道:“师父,我不要青松之气了。”
徐罡海一愣,旋即怒道:“你胡说什么?”
雪可卿道:“我要废除《青松万寿功》,废除掉以青松为相的入门内功,改为以‘风’为相,创造一个没有走火入魔的青城。”
徐罡海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那我派的十三门神功呢?”
雪可卿目光坚定:“即使放弃以青松为根基的十三门功夫,我派也还有松涛剑法、劈山掌等神功。等我们从头再来,百年之后的青城,必然比现在更加辉煌!”
徐罡海叫道:“胡闹,胡闹!我不许你当掌门,你给我住嘴!”
雪可卿低下头,黯然道:“唉,果然是这样。”
冷风吹过,四下烟尘破败,衬得他一阵凄凉。
巴山虎心肠甚好,出言安慰道:“当掌门有什么意思,雪贤侄心怀大志,前途不可限量,即使不当这掌门,也可成一代宗师。”
雪可卿摘下面具,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是。”
面具下现出一张极俊美的脸,便如雨后乍晴,朝霞初升,一时尘霾尽扫。
——世上竟有如此貌美的少年。
众人啧啧称奇,映衬之下,废墟也仿佛别有一番风味。
半晌,雪可卿戴上面具,说道:“师父,既然这样,你便让冷言当掌门罢。”
“何出此言?”徐罡海奇道。
雪可卿一字一字地说道:“因为杀害了徐剑的凶手,就是大师兄林见松。”
第十章
雪可卿娓娓道来。
“首先是徐剑一案,现场是一个密室,门窗紧锁。
“窗户是三层密室,一层监视密室,一层木板密室,一层纸窗密室。
“纸窗被窗棂分为一个个窗格,每个窗格只有巴掌大小,若是从边缘触碰窗纸,最多只能掀起一个小小的缝隙,无法伸入手掌。如果从缝隙拗折窗纸,加大缝隙,因为上下方窗棂的缘故,窗纸就会破损。而若是从缝隙伸入丝线一类的东西,也难以挂上三道沉重的门闩,而不发出巨大的声响。窗纸也没有任何破损后修补的痕迹。”

他续道:“总而言之,若从纸窗下手,施展那劈山掌,窗纸必定破损出一个窗格。再加上木板密室、监视密室,可以断定,窗户的三层密室,绝无突破的可能。”
“那么,问题只剩下木门密室。
“这密室有三道门闩,没有任何缝隙,看起来牢不可破,却有一个巨大的破绽。
“这个破绽,就是你——大师兄!”
林见松沉声道:“此话怎讲?”
雪可卿道:“当时,我们都等在厅内,是你突然冲向徐剑的房间,一阵拍打,等我们赶到,你已经破门而入。
“换句话说,其实木门并未锁上,只是你一番表演,令我们产生了错觉。”
言下之意,所谓密室,只是林见松的谎言!
林见松气极,右手按剑,说道:“胡说八道!我们进去的时候,三道门闩可是还在门上,刚刚给我一掌打断。”
雪可卿道:“此事容易之极。你先以阴劲震断门闩,无声无息,不发出任何声音,再将断掉的门闩挂在一边,就可创造出虚假的密室。”
林见松一时难以反驳,只是手上按剑,脸上阴晴不定。
陈听雪心道:奇怪,这里非常奇怪。
雪可卿又道:“接下来,是《金针秘录》被盗。林见松,刚刚在殿内,四处着火之时,我见你扔了什么东西在火里,那是什么?”
林见松身上一颤,强自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雪可卿道:“请大家到殿内搜查,我想,也许能找到一个竹简。”
林见松再难抑制,暴怒道:“雪可卿,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雪可卿道:“你可敢用你亲生的姐弟发誓,那不是《金针秘录》?”
林见松神色一滞,骂道:“你好狠的心。”
继而转身,看向众人,坦言道:“不错,那便是《金针秘录》。不过这不是我偷的,而是一天晚上,它忽然出现在我的房间,我一时鬼迷心窍,想要用它救治我的姐弟,这才带在身上。”
又道:“到了后来,我听说本派也有此功,一时羞愧难当,趁着四处起火,偷偷扔到了火中。”
他大声叫道:“冤枉啊,这定是凶手的栽赃嫁祸之计,算准了我急于救人,暗害于我。”
余人一言不发,目光中均有怀疑之色。
林见松见此,突然跪在地上,对徐罡海连磕了三个响头,哀声道:“师父,我多年来以诚待人,一句谎话也不曾说过,难道你也不信我?”
音声悲切,令人动容。
徐罡海脸色难看,道:“我也想相信你,但你太过可疑,令人难以相信。”
雪可卿道:“你若想自证清白,倒也容易。我派的青砂催心手,并无秘籍,只是手手相传,若想教给别人,自己也必须练成。师父,请你试探大师兄的武功。”
徐罡海深吸了一口气,问林见松道:“你可有异议?”
林见松低声道:“弟子没有。”
说着站起身来。
众人散开一个圈子,只留下林见松、徐罡海在其中。
徐罡海右臂折断,缠着两条木板,此时只用左手,施展出青城派“隐逸十三势”的功夫。
只见他东一掌、西一掌、掌力渐渐叠加,逼得林见松喘不过气来。
掌力并非内力,乃是“气”的波动,譬如在水中发掌,必然暗流涌动。万物皆有气,气与物一体两面,以气观之,万物之气连成一片,与水底无异。消耗内力、发出掌力,便如在水中消耗体力、搅动水流一般。
徐罡海一掌掌地击出,空中掌力交叠,越来越强,“气”也搅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挟着巨大的劲力,向四周碾去。
林见松急运内力,镇压体内翻腾之气,同时用出“劈山掌”的功夫,劈开袭来的一道道气劲。
二人斗得半晌,林见松悚然一惊。
却见那气旋越来越大,气劲也越来越强,渐渐竟如无形兵刃一般,每一道均可取人性命。
与此同时,气的变化映照在物上,激起一道道狂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蓦地响起一曲笛声!
——刹那间,伴着笛声,更是一道无形掌力!
——那掌力急急而至,击中了泸山长老。
长老本已重伤,加之猝不及防,未能运起内力,掌力临体,霎时间击散他周身之气,映照在身体,便如铜锤大戟,重重地击在小腹。
“哇”的一声,长老口吐鲜血,小腹开了个手掌状的大洞,登时丧命。
徐罡海一时分心,掌力重了三分,气旋失控,竟尔突地炸开,一道道无形气劲,向林见松掩杀而来。
林见松专心致志,不知外部变化,见此凄然道:“师父,你当真要杀我吗?”
说着脸上青气一闪,双手交叠,一掌击在那气旋之中。
雪可卿轻叫道:“青砂催心手!”
双方劲力交攻,一刹那间已分出胜负,只听隐隐一道似有似无的轰鸣,气旋蓦地破裂,一道道气劲,向四周散去。
林见松双掌一分,周身已给割出十七八道伤口,但性命却已无忧。
只听他沉声道:“师父,我是无辜的,你不信也罢!”
说着身子一晃,已来到孤峰边的危崖,纵身跳下。
众人一边防备“无形神魔”,一边来到崖边,朝下一看,只见云海茫茫,哪还有林见松的踪迹。
徐罡海叹道:“难道他当真是无辜的?”
巴山虎却道:“他不是使出了‘青砂催心手’?”
申掌门抱着长老的尸身,哭叫道:“吴长老,吴长老!”
徐罡海垂目道:“唉,请各位见证,我派林见松勾结外敌,杀害我派弟子,泄露我派武功,残害武林同道,现已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众人点头应下。
徐罡海又道:“冷言听令!”
陈听雪上前道:“弟子在。”
徐罡海道:“我在此立你为下代掌门,若我有了不测,你立刻即位,不得有误。”
陈听雪瞠目结舌,口中只道:“这……这……”
徐罡海抢上一步,厉声问道:“我且问你,你要如何执掌我派?”
陈听雪道:“弟子当收缩势力,托庇于峨眉、唐门,同时收留泸山残余的弟子,交好邻近各派,养精蓄锐,着力培养弟子,以令我派高手辈出,在下一代、下下代复兴。”
徐罡海颔首道:“好,好,此乃老成谋国之言。青城派传给你,我就放心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绢册,交在陈听雪手上。
——绢册上绣着一棵古松,正是那《青城宝鉴》。
徐罡海叹道:“嗳,可怜我醉心‘青砂催心手’,对这宝鉴未曾深研,否则今日之围,随手可解。”
陈听雪心道,若这宝鉴当真如此了得,你又怎会醉心掌法?想来只是自我吹嘘,抬高本派之言。
徐罡海叹了又叹,最后拉着雪可卿的手,嘱托道:“可卿,你武功高强,还要多多扶持你师弟,不得乱来。”
雪可卿应道:“是。”
樊巨山追踪那无形神魔,找了半天,却连人影也没见到,这时刚刚回返。
他挥了挥巨石般的拳头,叫道:“我忍不了了,既然给三弟报了仇,我们就合力冲杀出去吧。”
当下众人排好阵势,齐齐向山门冲去。
山门外,一队队黑衣人,用火油、铁蒺藜、拒马桩封路,同时万箭齐发,箭上个个带火,又有一批高手手持重盾,在四处穿插解围。
樊巨山拔起一棵大树,在手上挥舞,巴山虎持一柄斩马刀,二人皆挡者披靡,无人敢撄其锋,只凭着地利,远远地射箭。
徐罡海运起内力,一只手拍出重重掌力,将箭雨弹开,申掌门则给几个持盾高手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那四五十名泸山弟子,在后方摇旗呐喊,同时收拢地上的羽箭,当暗器掷回。
一行人且行且战,终于越过了两处箭塔。到了半山腰,却见不知何时,前方又搭起两座箭塔,四座箭塔两前两后,将众人围住。
当是时,天上地下,处处是火箭,处处有火油,浓烟阵阵,只教人难以呼吸。
徐罡海潜运内力,积蓄多时,蓦地擎出一掌,四周烟火为之一空。
四个持盾的高手袭来,又给徐罡海拦住,只冲弟子叫道:“你们两个快冲,我来殿后!”
雪可卿二人含泪应下,联袂施展轻功,从空挡冲出。
身后一片打杀之声,二人只作不闻,飞快向山下奔去。
…………
…………
二人下了泸山,一路上四处传讯,向青城赶去。
半路上,陈听雪忽然说道:
“凶手另有其人,绝不是林见松。”
【挑战读者】
行文至此,提示已十分明显,读者完全可以猜到真相。
在此补充以下几点:
第一,凶手绝不是突然冒出来的神秘高手,而是已登场角色;
第二,本作存在合谋,但绝对【不存在自杀】(包括但不限于,协助自杀、帮助他人杀死自己、因为被骗或命令而导致自杀);
第三,所有死者均非凶手,也没有故意参与合谋;
第四,不存在未经介绍的毒药、迷烟、蒙汗药、机关、暗道、特殊道具等;
第五,密室完全可以用现有情报破解,不存在穿墙术、隔墙杀人、超级缩骨功、遁地术等神功;
第六,本案中不存在催眠术、惑心术、移魂大法等控制思想的神功;
第七,不存在仙术、幽灵、超能力、外星人、量子力学、平行世界、时空穿梭等特殊世界观,一切设定已进行充分的交代;
第八,所有出场角色,包括凶手,真实武功均不超过青城掌门徐罡海;
第九,本文并没有使用叙述性诡计;
第十,陈听雪不是凶手。
本文共有以下谜团:
——“无形神魔”是谁?
——青城派的内鬼是谁?
——白猛之死的凶手是谁?
——大殿瞬杀事件的真相;
——幽宅密室的真相;
——泸山派事件的终极真相。
其中,前四个谜团过于简单,只是写出来凑数的。
重点在于:
——如何破解幽宅的密室?
——泸山派事件想要成立,背后的终极真相是什么?
在此挑战读者,祝君狩猎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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