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学诠释警察悲壮的人生 ——长篇小说《弹壳》创作谈 库玉祥

1994年4月27日夜,牡丹江市北山体育场曾发生枪杀三名警察的严重暴力案件。
当时我在爱民分局刑警队工作,牺牲的三名民警是我的同事。我全身心投入到这起案件的侦破中,案件的侦破工作忙碌疲乏,可我一闲下来,脑海中便浮现出杨桂林、柴家臣、张志军三人的音容笑貌;他们牺牲时的年龄分别是44岁、24岁和25岁。他们一个刚步入中年,在单位是中流砥柱,家中妻子贤淑,膝下两个儿子懂事可爱。另外两个人心怀正义,充满朝气,向往着爱情的美好。
“4·27”案件,是在第二年侦破的,当年便对此案进行了审理和判决。当作案多起,致六人死亡,六人受伤,犯抢劫罪和杀人罪的马某某被押赴牡丹江市郊区草帽顶刑场执行死刑时,刑场周围聚集了上千人。聚集的人中很多是警察,警察的集体荣誉感,促使他们要目睹正义的伸张!我骑着摩托车驮着同事张凯也到了刑场,随着枪响过后一条罪恶生命的终结,人们神情复杂地各自散去。
那段时间,喜欢文学的我,已经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了一些纪实作品。那时我虽然写不出一本书,不过我曾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会把“4·27”案件艰难的侦破过程写成一本书。
二十年后,我创作了多部长篇小说,有的作品已改编成影视剧。我的作品虽反映了大量的警察生活,但内心中隐约有种没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出来的缺憾。时过境迁,“4·27”案件被我逐渐淡忘。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时任牡丹江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张宏伟对我说,你应该写写“4·27”案件。他的话,让我恍然想到我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
以“4·27”案件的侦破为素材创作长篇小说,虽然我有创作的想法,在决定写与不写时,我却犯起了纠结。纠结的原因在于素材的缺乏,尽管我曾接触过这起案件,但案件侦破的情况只知道个大概;若写起来,将是一个繁重的创作过程。然而,我又深知,写这起案件的侦破,是用文学记录牡丹江公安的一段历史,更是讲述自己刻骨铭心的一段人生。基于此,我迎难而上地做起了创作的准备工作,我要用两年的时间写出这部长篇小说。
我到牡丹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复印了三大本案件卷宗,找到好友杨晓冬(烈士杨桂林的儿子,爱民分局民警)借来了他父亲生前的日记,并找参与过“4·27”案件侦破的同志了解情况。我一页页翻阅着案件卷宗和杨桂林的日记及采访笔记,脑海中架构着情节和想象着烈士生前的生活。
我是1993年4月至1996年4月在爱民分局工作的,在这三年中,爱民分局民警打击犯罪所付出的巨大牺牲,使我真切地感到生命是那么的无常和脆弱。我以“4·27”案件的侦破为创作素材,绕不过马某某所做的一系列案件。1992年7月5日凌晨,马某某因盗窃被爱民分局一刑警抓了个现行,他趁刑警不备,抽出藏在腰间的铁棒将刑警打成重伤,并将刑警所配枪支抢走;1994年4月27日晚,马某某在北山体育场枪杀三名巡警;1995年4月28日下午,马某某在北山公园,持枪将对其盘查的北山派出所副所长杨斌击中胸部打成重伤,致另一治安员轻伤。在1996年下半年,调到看守所工作后,我又得知爱民分局巡警在搞一起特大盗窃案时,姜深伟被罪犯枪击牺牲,另一巡警重伤。
为更好地建构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我去了爱民区西海林街原爱民分局所在地,这处旧址已成为一家宾馆;原巡警队所在地爱民分局西侧的一排平房,房门和院门都已被封死。触景生情,我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熟悉的面孔,我记得柴家臣在牺牲的前几天,就在这个平房前的小院里跟我说,库哥,我处了个对象。我笑着说处对象花费高,你这点工资够吗?他说,我在209医院那儿开了个台球厅。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涌动着对幸福的憧憬。有一个我没见几次记不清名字的巡警,他总是笑眯眯的。他一次晚间骑摩托车回家,竟被一根横在路中间的电缆索去了性命。我听到他逝去的消息,惋惜不已。在这个小院里,杨桂林曾带着十余个阳光灿烂的年轻人出入,谁也不曾想到,在那几年竟半数人伤亡!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来到了北山。二十多年前的北山体育场只是一个空旷的场地,中间有几个足球门和篮球架子,周边是荒草和稀疏的树林。现在的北山体育场已变成能容纳一万多观众的庞大的建筑。我揣摩案发时柴家臣和张志军的心态,当时他们三人只有杨桂林带有一把“六四”式手枪,他俩听到枪响没有躲避却往前冲,这种置生命于不顾的英勇无畏,几乎已是一种本能。我爬上了北山,北山的东南角是1995年4月28日下午,杨斌和一名治安员与马某某遭遇之处,杨斌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持枪勇敢还击并牢牢记住对方的容貌,为案件的侦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证据。当我拿起手机打给朋友打听杨斌的电话想要采访他时,得知杨斌因枪伤引发疾病已于2016年8月离世,离世时只有59岁。听此消息,我心中黯然。
在牡丹江烈士陵园,我掏出新买的一盒烟,点燃几支,放在柴家臣、张志军等几个逝者的墓前。我回忆起在殡仪馆告别时,白发人送黑发人和失去家中顶梁柱的父母与妻儿那撕心裂肺般的哭声,那悲痛的场景撞击着在场的每个警察的心,使他们身感肩上担子的沉重。“4·27”案件发生后,我和同事看望过烈士柴家臣的母亲,柴母神情悲怆地叮嘱我们工作中要注意安全的话语,使我们难以忘怀。我调到牡丹江市公安民警救助基金会工作后,曾慰问过烈士张志军身患重疾的父亲,张父独自生活,女儿张颖说父亲常泪湿双眼沉默不语,那定是想我哥哥了。为照顾父亲,当警察的张颖提早离开了工作岗位。
经过两个月的构思,我完成了小说的大纲。因这部小说是以“4·27”案件的侦破素材为主要内容,是围绕案发现场遗留的弹壳这一重要物证,寻找持有枪支的嫌疑人,故而我把书名定为《弹壳》,故事发生的时间节点是从1992年7月至1995年4月。
长篇小说《弹壳》,不仅写了“4·27”案件,还借鉴了那段时间牡丹江市爱民区发生的多起大案的素材,作品还有为侦破案件牺牲的姜深伟和受伤警察的影子。一部长篇小说显然不能仅写几名烈士的事迹和案件侦破的过程。我要写的是20世纪九十年代初加入公安工作,那批没落实编制的警察的成长。写出他们因收入微薄生活的窘迫与无奈;写出他们工作的劳累、危险,和遭遇不平时内心的委屈;写出他们成长过程中的鲁莽和所犯的错误;写出他们身着警服后朴素的认识,那就是不仅仅守卫着他人的人身安全,还要坚守做人的底线;更要写出他们面对危及生命的危险而勇敢逆行的壮举。
由此,柴家臣和张志军等烈士是群体人格的象征,作品不局限于烈士生前的表现。为更好地写好人物,作品中我用了烈士杨桂林的真实姓名,他牺牲后,长子杨晓冬接班,于是我也把杨晓冬写进了作品里。我之所以把杨桂林父子写进作品里,因为我想表现生命的延续,精神的传承。在作品里,杨桂林和杨晓冬是“父子兵”。父亲牺牲后,儿子参与了案件的侦破,成为专案组的中坚力量。
作品里写了多起案件,描写了多个嫌疑人。其主要嫌疑人夏林成,喜爱手枪,贪婪残暴,心思缜密;因而他即使为蝇头小利,也要举枪杀人,且屡次逃脱法网。
长篇小说《弹壳》是通过推理悬疑去弘道养正的。愿这部作品让读者感悟人生况味的同时,还带来环环相扣、抽丝剥茧的阅读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