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译读《突变》
《突变》【墨】豪尔赫科门萨尔
文/刘乐程
对这本书感兴趣,原因有三,一是墨西哥文学作品,二是悲喜剧,三译者是公安。
第一次接触墨西哥文学作品,我看书不多,看过的在地域上离它最近的,就是哥伦比亚的《百年孤独》,都是拉丁美洲,于是好奇。
作者豪尔赫·科门萨尔,年轻的八零后,1987年生于墨西哥,2016年因《突变》而一举成名,据说该小说后被翻译成十种文字。看起来应该是挺畅销的。
《突变》讲述了一个亦悲亦喜的故事,让读者时而捧腹大笑,时而又忍不住潸然落泪。有评论说,《突变》是近年来最出色的拉美小说之一。“豪尔赫·科门萨尔的《突变》在喜剧和悲剧之间巧妙地摇摆,书中聚集了大量的人物,在他们面前,读者永远不能确定自己应该同情地微笑,还是怜悯地微笑。”
我最感兴趣的是译者施杰,网名“芭老师”,太坦率,连工作单位都出具,上海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总队探长,发表了十余部西语文学译著,代表译著有《发光的小说》《便携式文学简史》《猎兔》等。本以为是魔都人民特别卷,公安都兼职或兴趣使然,后来看到施杰老师的一段采访,发现他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幽默、直率、坦然。“施杰的译文有一种松弛感,但不是马虎,应该是对文本深入透彻理解之后,得心应手地再创造,打破西语和中文之间的隔阂,阅读很愉悦,没有因为外语干扰产生的不和谐的地方。”这样的译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学究,而带着浑身的活泼幽默自由的细胞,比原创者更加令人感兴趣。
开卷有益,闭嘴读书,跟着上译的活动走进好书。
附南都采访:
南都:《突变》是豪尔赫·科门萨尔这位作家在中文世界的首次译介。请分享你翻译科门萨尔的缘起?
施杰:彭伦当时叫我看看好看伐,说这个书蛮火的,在欧美都是很好的出版社出版,作者还是个小年轻,我就看了。之所以叫我翻是因为另外一个帮他看这本书而且说好看的人告诉他忙,说没空,是的,就是这么瓜三(哈哈哈哈,方言么太可爱)的理由。那因为彭师傅是全世界第一个肯叫我做翻译的人、我文学翻译之路的起点,他叫我做我肯定要做的,芭的报恩么,就这么翻了。事实证明这本书还是蛮适合我的,作者的表达比较口语,我也长得比较像墨西哥人(没有找到施杰老师的照片,一睹真容)。
南都:《突变》里出现大量心理学、医学、精神分析相关知识,这对你的翻译来说是否构成挑战?
施杰:其实翻每本书都是挑战,因为西语作家不会点莫名其妙的东西(好幽默的莫名其妙)是没法在这个界立足的。我最近翻的另外一本书里也有很多数理化的“梗”,就是一个个查么。不过说到医学,其实我也算医学世家,历史悠远,大约可以上溯到我妈妈的奶奶的姐姐(笑不活了哈哈哈)和她的结拜妹妹,两个都是医科大学生。至于近一点的么,我丈人丈母娘都是很厉害的大夫,尤其我丈人还是开刀的,我记得书里有个地方讲到开刀的场景,我就去问他了,这种时候一般医生会怎么喊,是“麻醉再给点”,还是直接喊药名什么的。书里除了靠小时候从医疗剧里学到的语气,有不少地方就使用了这些内部参考。
南都:你如何评价这位墨西哥新生代作家的写作特质?
施杰:毕竟是处女作,风格还不好说。单看这本,从情节设计来说,借用一个译者朋友的话,还蛮生猛的,反正说写死就写死,不留情面(这个犀利点评啊干脆利索哈哈哈)。说到语言风格,就是在专业和日常间反复横跳。专业的时候很专业,能看得出来,他也有一个做医生的妈妈的奶奶的姐姐 (竟然CALL BACK哈哈哈) ,或者查过很多资料。那日常的时候就是唠嗑的语气,一点不端着,一脸轻松地就把惨绝人寰的场面讲出来了。提到专业,这个作者大概处女座。我翻完以后,他说,整篇给我看看吧。我心想,我做翻译十年了好伐。结果他真的叫他中国朋友把整篇都核对了一遍,还提出了十好几个修改意见,虽然当中有一些值得商榷,但不得不说,真的帮我修正了好几个墨西哥方言的表达,对此我很羞愧。由此也能看出,他确实是个很认真的人,书里能旁征博引地写出这些立得住脚的剧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南都:小说的主人公拉蒙本是一位能言善辩的律师,但他因做手术失去了舌头,自此人生发生“突变”,你如何理解他在失语之后的处境?
施杰:你让一个踢足球的断了腿,让一个搓手机很厉害的没了大拇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而且舌头这个东西没有替代的,断了腿或许可以用义肢,没了大拇指或许可以用别的手指甚至用脚,但义舌是没有的,带来的是语言功能的彻底丧失。这就引出了书中一段很有意思也很残酷的吃饭聊天的情节:大家都在说话,轮到主角的时候他就写,等他写完大家已经聊到下一个话题了,这样的桥段很生动,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少见,会让你不由得代入进去想到如果主角是自己会怎样。
而且我发现大家都很注重失语这件事,忽略了舌头还是个味觉器官,这个律师本来还是个很爱吃的人,整本书就是以吃饭开头的,那给你十秒钟你想想你最爱吃的是什么,现在告诉你你这辈子不能吃了,是不是觉得天都塌了呀?何况这个病导致的是什么都不能吃了。这太可怕了。
南都:近年你对西语当代文学的翻译成果丰硕,请谈谈你是如何走上西班牙语翻译道路的?你对西语当代文学的兴趣由何而来?
施杰:最早我是在一个新书发布会上见到了彭伦,就上去跟他说:师傅,我想做翻译。事先也没想过能成,甚至觉得气氛会非常尴尬,但没想到过了半年,彭师傅真的把活给我了。先前参加过上海译文办的翻译比赛,正好那时候结果也出来了,我拿了个小奖,对自己更有信心,就这么开始了十年文学翻译生涯。其实我对什么文学都感兴趣,不一定是西语文学,但西语文学里确实有不少跟我喜好相合的作品,我喜欢怪异的、好笑的东西。
南都:请谈谈这些年你在西语文学翻译方面的心得与收获。
施杰:做翻译其实很治愈的,虽然穷,但这是在文艺界中少有的“付出就能有收获”的工作,在抒发了自己表达欲的同时,还能有效掩盖“没有能力写出自己作品”这件事(单指我自己,文学翻译界里有很多优秀作家的),所以欢迎越来越多的朋友加入这个行业,来跟我抢活儿。(幽默的施杰老师,低调优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