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M-III-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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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之后,本地一位话剧院的女演员吐露曾收到他寄来的一张自己的照片和认真书写的短笺。照片显然是在一处光线不足的地方拍摄的,只有头颅的上半部分可以清楚辨认,其余部分要么是没有被拍摄下来要么是过于暗淡;短笺上认真誊写了寄语和问候。
收到照片之后,那位女演员差点被吓坏,并疑心如何有人知道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否则不可能被邮递过来;而后来证实,其是以邮递员的身份通知对方所在话剧院办公室的一名助手前来取件。这并不是一封求爱信,而是一封莫名其妙动机不明的信件,而且第一眼看到照片上的人即可被吓坏;当这件事情被重新提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且也没有阐明原因。他在那座城市留下了太多无法忘怀的回忆,或者与其说是回忆倒不如说是对别人造成的黯淡印象赶走了他。他强调真诚,并在那之后一直有四年时间他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字眼;但从来没有人能真正从他的眼神或行止中看到真诚,他暗中背离自己的妻,并曾有两次走到很远的地方让对方前去寻找。他拈花惹草,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后来开始喜欢出没于阴暗的巷陌(那里居住着一帮为世所遗弃的女人,终年也不走出所住的巷陌一步)而他的妻却从始至终没有发现过这方面的端倪;不知这是一种单纯还是憨蠢,但是最后在人心里留下的确是一种类似于美德的印象。确实,她在早些年是一种纯粹的道德动物,她无法看见不和谐的事物,似乎一切的真都把握在自己手上。她身份证上显示的出身年月比实际的出生日期要大一岁,而且改名前确实以真为意,后来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她的头发被嫌弃为丑陋的,像一座坟墓;她的颧骨曾经被描述为可怕,因此在很小的时候家里若是来客人了都不敢出去照面,因她为对方的眼睛着想并生怕吓到人家。她开初被证明为愚蠢并胆小的,以至于不敢看任何一个英俊男人的眼睛;她曾被欺哄,但当对方达到目的之后认为没有任何挑战性,体会不到追逐的乐趣,反而开始贬损她;她在这之后一个月的时间几乎以为自己怀上了孩子,而后她希望找到一个真正的丈夫(到现在为止都不能准确计算出日期,如果日期准确的话,那么就可以推算出这孩子是因被诱骗而孕育的还是自己在一个月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未来的丈夫之后的结果)但以她的为人可以肯定地说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寻觅一位丈夫,而是真正需要一位丈夫,并在一个月之后告知他怀上了身孕;但他无力养育。后来,民众质疑那孩子的孕育存在蹊跷,并用关怀和试探的语气询问他是否上当受骗了;他当即否定了这种质疑。但是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多次在争吵过程中向她提起这件事,并咒骂她心思缜密且心肠歹毒,而自己只是一个上当受骗的傻瓜;她再一次捂着胸口,试图解释,但是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将一切转为一种无可奈何而又明显心碎的笑。这笑的真正意味,无人能真正弄得清楚;后来他发现,这是一种类似于猫在偷吃鱼之前就被提前知晓并点明出来的时候,才会发出的笑。
他并不属于任何形式的教徒,但在痛不欲生的时候祈祷过,并立马见到了效果;后来他极少做这样的祈祷,虽然后面他分别研读过《圣经》《古兰经》两部经书,并曾只身前往遍布教众的地方(比如沙依巴克)——包括她被推进手术室遭受严重的宫缩,一心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在手术台上想起自己还没有报恩的父母并喊叫他们的而不是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只是安然坐在外面等待,心情平静如常,因他知晓她就是这个命,如果最终被证明会可怜到底的那就一直可怜到底吧。当晚他陪同她在医院住着,并一直保持静默,偶尔的端茶倒水或喂药让他暴露出自己举止粗鲁,慌慌张张,行为笨拙;药品被存放在一口打开的金属制的办公柜子里,然后他蹲下给自己系鞋带,却一直没有留心此时柜子的门尚且在自己头上敞开着,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将头碰在柜子尖锐的边角上,血顿时开始留下来,而没有人敢看那伤口;那是将近凌晨时分,她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关怀(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而在以前她一定早就扑上前来又是心疼又是忙活)而是让他直接去找值班护士;伤口呈现月牙形,在以后她每当看见它就说:“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为你留下的,让你记得。”
而在这之后,就是一个月的在屋修养,而实际上没有一个月,只有两周左右的时间她就又下床了;所租住的那间院子仿佛妓院,尤其是那天晚上在他们探讨明天是否可以下床且不用再喝那些黑色糖浆似的药的时候,旁边的屋子里传来放荡的笑声和呻吟,而第二天房东告知他们那是两个呼伦贝尔或其他什么地方的年轻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在五年后,他们再次试图回到那个地方,因她想念那位善良的房东,而他则想看看这么多年之后他是否已经去世;但最终并没有实现,也许他们只是口上说说而已。他们意见不一,很难描述为何而重返过去停留过的地方,而面对那段往事以及房东本人他在口头上表述的不知是一个隐喻还是确有所想:“只想确认他是否已经去世。”以及所能回忆起来的除了呼伦贝尔的那位青年(曾被他手持短棍威胁叫他们端正一点并注意自己的品行。或者也许并没有手持短棍,而是用眼神告诉他们一切,或者至少是震慑住他们;这是他很久以来一贯的做法。而至于所提到的短棍,大概来源于其和母亲居住的一段时间:一天晚上,她将机器的声音开到最大,而屋子附近居住的一个男人手持短棍进来威胁,让他们停止一切夜间工作,吓得妹妹赶紧起身关掉机器;而父亲则在里屋一张带蚊罩的床上躺着,不知是否听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只是那人带着棍子走后父亲才开始说话,问那人是否带着棍子,仿佛这样一问就能挽回什么似的)以及她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而不是一个月;当回想这事儿的时候,心中浮现出来的只是这样的想法:“她没有这样的福气。”且一再把这个想法灌输给自己以至于最后从心底里开始深信不疑;而与此同时,她至始至终都在做的都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她需要让自己认为自己是“珍贵”的,并做到这一点。也许仅仅是因为关于她的悲观判定:即便其他所有人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最后一个也轮不到她。他认为关于她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而这种悲观和暗淡的情绪让她在最后的几年里给他开出了工钱——似乎是一笔他曾经出现在她生活中的酬劳。
她在今年的三月份最后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在太阳底下帮着干活,夜晚的时候和一位远道而来的亲戚散步,并一直走到县政府那儿;因那地有一片宽阔的广场。她曾在那儿一直生活到自己出嫁,而在此之前的最初十年的日子,都是在一片煤矿里长大的;她被以为是不够伶俐的,身无分文的人在路上看到她,也会故意让她难堪;她心地太好了,几乎不会让人以为她会对什么事做出有效的反抗:在自己的结婚之日,有一位恶棍一样的人出现在她的婚礼上。在一个雷雨天气,这人曾将她的兄弟诱骗到一处石滚旁边,并辱蔑他--这直接导致在以后的三十年时间里一直备受精神上的折磨,同时立志要成为一位大有可为的人,口中最常谈论的就是金钱,而每个人都很可怜他因为他直到三十岁还从来没有真正敢于出外劳动过;他的所有用度都是从别人的接济那儿得来的,而这又让他觉得难堪,同时更加谈论起金钱和未来的生活。但因为举止平常笨拙,且在人前口讷,不能完全将自己所想表达出来;他做任何事情都会比其他人艰难,但从不退却,因而成为人嘲讽的对象。秋日,她和兄弟驱车到郊外去,而日头还没有升起;露珠落在连翘叶子上,远处的天际如鱼腹,可去看望那里住着的两位男子。他们光着身子,在屋静坐,彼此不曾争吵,从来不曾出过家门一步。有人送来蔬菜和瓜果以及一些穿旧的衣物,并聆听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很多时候会收起麻木不仁的面孔,但也并不露出笑容,而只是穿上衣裳,并啃食那些瓜果。而后他们开始说话:“若有人给我们送来吃食,我们则可活着,若没有人来看望我们,我们就死去;送的人很多。”于是只能假装自己不理解他们的话,然后匆匆离去。她和自己的兄弟互相依偎,并不止一次彻夜长谈,他们从来都是和睦的。后来有一天晚上,她和自己的丈夫谈论起他当初卖掉自己的金银嫁妆,两人相视而笑;而后则谈论她曾经在一个雷雨的天气(那时候父母都出去收麦子了,他们要赶在雷雨下来之前把它们收进仓房或用油布盖住)被诱骗到屋里面,并被辱蔑。那人后来甚至出现在她的婚礼上,并夸赞她越来越好看——同时辱蔑了两姐弟并在日后居然敢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他听她告知此事,并没有迫切表现出愤怒,而更多的是一种静默与和平;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本身并不是作为一件孤立的事情出现的,而是在他心里代表着更多并最终作为能量的蓄积。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就放开了她。她则在很多时候深夜驱车赶回自己家,只为见到亲眷一眼:家里每年都有人生病或举债;对于一些致命的疾病,她有所保留的出借一部分作为诊费并时刻在心里惦念着不要忘记进行讨要。而即便如此,在晚间当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或在外散步归家后,躺在当时父亲专门为自己回家省亲而建造的一间别具一格的小屋里的时候,所有该放下的都可放下。她会为那些举债的进行宽慰,但别人觉得她多此一举,因再多的宽慰都不如真正付诸行动来的真切些,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以暂时帮他们还债的人。而她父亲也饱受债务的催逼;那年年关,曾在一夜之间白头,因自己也有更多的钱在一位银行行长那儿,但无从讨要,而催债的多到可以将他们辛苦置办的年货在一天之内守在家里吃完。
早前他已经试图在其他几所大学分别注册;他完全自学,并只需到时候通过相关考试即可。但在无人敦促的情况下,他无法做到完全的自律,最终可能会不了了之;而在这之前早已养成的散步的习惯重新又被捡拾起来,只不过之前的散步源于一种彻底的内心的平静,而现在则是因为一种无法抒怀的戾气;他在潮湿而暗淡的小巷里游走,并没有一刻不为生计而发愁。他无法坚持做完一件事情,并时刻处于生怕被人看到的境地;而在早前,当他污蔑自己的舍友偷窃的时候,就早已经厌恶和其他人共处一室了。那位室友则检举他品行不端正,并总在车站附近闲逛;他曾在车站被人轻而易举的欺骗,并终生厌恶那地,但在此之前,他认为那是人群聚集的热闹之地:那天晚上,一位花枝招展的妇人被他搭救——她被自己的子嗣从屋驱赶出来,身上只有少量的现金和一台粉红色的手机。他那时站在一座天桥上,向下望去,一下子就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头发短而齐整,微胖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有些微的贵气;她的脖子短而胸脯饱满,戴一串白色的珍珠项链,显得富态。她脸上涂有少量的脂粉,容光焕发,如玉菩萨。他留意到她走到一座桥底,然后从桥的那边出来,之后继续行进到一片树木投下的暗影之中;他马上从天桥上下来,看是否能重新看到她。他谨慎的在后面尾随着,直到之后重新又看到她,因她又往回走了,并开始在嘴巴里咒骂。他设法让她看到他,并终于实现了这一目的。但她并没有立马和他搭话,而是将脑袋看向别处。半个小时之后,他了解到,她似乎无处可去,并打算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广场上宿夜;夜里的天气微凉,且从广场对面的湖里吹来一股潮湿的风。湖旁聚集了很多游客,以及闲来无事的一些当地人就着音乐歌唱或起舞;在暗处则有三两个垂钓者守在湖旁夜钓。她已经不可能联系到任何人了,不是因为在此地无熟识的人,而是因为即便有的话那也无人会搭理她,因她连自己从哪儿来都说不清楚,或者已经因为神志不清而根本不可能说出一个具体的地址,况且她的手机已被偷走。她希望他能帮助她,并混乱的表述自己手机里面有她儿子的电话以及她是如何从屋里被驱赶出来的。盗窃者是一位声音空洞身体残疾的人,常年宿夜在车站。他性格中的软弱在那一刻全部消退,虽对方巧言令色,并声称不要相信一位疯妇的话;他不肯让步,语言强势,表明她需要和自己的儿子取得联系。对方开始诡辩,声音十分空洞,仿佛是从廉价的传声筒里发出来的;并嘲讽他假仁假义。而他无言再去回应那人,因他明显早已经对这种诡辩十分精通,并摆出一副因受到打扰而不忿的样子,将脑袋高高的扬起,并用一只手下意识的抚摸自己丑陋的残腿。“拿出来。”他说:“快点。”对方似乎在某一刹那被震慑住了,但是立马又回复到原来的姿态,因自己没有必要被一位长相尚且还十分稚嫩的青年人轻而易举地屈服;并且他能看出对方虽然言辞简厉,但底气尚且不足,没有经历过十分的世事。他一面继续将脑袋扬起,一面表明自己也是需要疼惜的人,而且自己现在需要睡眠。“不论如何要把事情解决。”他说:“绝对是你犯偷窃。”“你没有证据。”对方说:“空口无凭。”“不需要证据。”他说:“交出来。”他们闹出了很大的声响,但行人匆匆忙忙,并没有人停下来驻足观看;一位巡夜的警察走到了他们身边,并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警察了解到实际情况之后,就说要搜身;对方在搜身之前就拿出了手机,并说:“只是怕她弄丢,替她保管而已。”警察在离开之前,赞赏了他,并询问他为何在凌晨时分还不归家;他回应说这件事情若不完结他是不会回到学院里面去的。然后警察就离开了;而他也打算在湖边待一夜,但当他来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发现她尚且没有离开(或者是因为看到他来到了湖边所以跟来,或者是因为她自己本来也只能来到湖边宿夜)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即便面容尚且看起来模糊,但他凭借那被月光照亮的裙子就可知晓是她。
他们开始说话;她尚且还知道赞扬,并向他竖起大拇指。她表明,自己无处可去,而且也不知晓将来会在怎样的境地下度过每一天。他几乎就要恸哭,因在头脑中可以想见每一个夜晚她露宿街头,并被万人欺辱,或沿街乞讨。“若我乞讨得来的钱。”她最后说:“我要替我儿子攒着。”他已无言再继续和她谈话,而是愿意拿出自己随身所带的都给她;而他确实这样做了,并在今后再也不曾忘记她,所娶的妻都和她一样微胖,并适合戴一串宝贵的珍珠项链,方可显得贵气。
一年之后,他离开了当时所在的学院,并和自己的母亲同住;而从那天起,母亲就说:“若我多劳动一天,你则可多一天的宝贵日子。”他到处悠游,并开始将劳动视为可耻的;他揣度母亲是否可以为她购置一套房产,而母亲说:“还远着呢。”他从母亲那儿哄骗,得到钱财,或翻查母亲的存折;他和一位大方的雇工赌钱,后者和母亲是远亲;母亲总是在旁边看顾直到他从雇工那儿赢得所有的钱,而雇工的钱是母亲借的,日后他须帮母亲干活作为偿还。他将这些钱肆意挥霍,很快母亲必须拿出另外一张存折,并告诉他这是她最后一张存折;她几乎哭了,且哭起来的时候显得极其可怜,因她无法用语言表述她真正想说的;他咒骂她,并告知她如果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是为了可怜,那就哭得更可怜一点。她不是哭,而是开始笑了(就和日后的妻一样)然后又开始瘪着嘴要哭了;他勒令她从这世上消失,并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她开始捂着膝盖,但随后又把手拿开,瘪着嘴要哭但是又不敢。他从来不曾安慰她或哄她,即便她第二日已经躺在床上,声称自己胃疼;医生被请到屋里来了,开了些药,就又离开。他对她犯了过错的,需要安慰或哄她,但他从来不愿这样干,他无法将感情表露出来用在自己母亲身上;他拒绝用软话和安慰要她原谅自己。而事实上,她自己慢慢的原谅他,因她不可奢求他;再更久之后,不但不奢求,而且一旦奢求,他就会让事情往更严重的境地发展。在那年,他被要求和一位女子相亲,对方容貌秀美,由她兄弟陪同;他鼓吹自己将来的事业,言谈得体,思路清晰,再复杂的问题都会被用巧妙地言辞予以回答。那位兄弟觉得他装腔作势,而那女子心里以为他不中意她;此事不了了之。第二位女子和他见面时,就被告知,他们家住只相隔不到三里,他在那天黄昏去她家,两人顺着门外一条公路向田野里漫步;那女子穿着简朴,站姿让人看出她的腼腆,不一会她就跑回自己家,并告知“我早知不会被瞧得上”;以后他总回想那天她站在黄昏的黯淡光影里,背后是一大片田地,而他不能忘她的站姿。第二年,一位女子要和他见面,她是乡村戏子,能歌善舞;她母亲是祖父的徒弟。他们从相见第一天,就觉得彼此比较投合;他们一起去山上游玩,并去市集购置货品,他把她带到豪华的餐厅。但他太过急切,在进餐时,突然握住对方的手;第二天她就不愿再见他。他将她们都铭记在心,从来不曾忘却;他每年都在心里祝福她们一遍。
【在世有名】而在被告知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相信这一点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怀疑过;那是他后来的妻。他曾对人称他会谱曲,那是在一家琴行,所有人都围过来看他,但他无法让任何一个人听懂他所演奏的;一天黄昏,他到达一个繁华的城市,在一家餐厅,很快吸引了一个女子的注意,并前来主动和他攀谈,但他保持沉默,并告知对方有点多嘴多舌。他在那座城市待了两天,并声称没有从那儿获得任何正面的印象;经济正在转型的重要关头,人们都在奔忙,并欢呼太平盛世的到临。在一个全洲最大的展馆的门前,一位来自南方的诗人在贩卖自己的诗集,并声称自己因为耿直而没有获得自己所应有的;他邀请诗人共进晚餐,但诗人需要卖完自己的诗集,委婉的表示拒绝。他遇见最能吹嘘之人,并在一起共进晚餐,而对方似乎神志有点不清楚,并和前来送餐的侍者争吵;他代他向侍者请求原谅。在一座蜡像馆,一位妇人忽然之间唱起歌来,并翩翩起舞,被以为吸食过量的毒品:而实则她在咒骂旁边一支正在演奏的街头乐队,她要用自己的声音盖过他们的演奏声;或者另有其他原因。而后,他又重新见到了那位诗人,并知晓他的名字;但实则后来才知晓他不仅没有名气,也没有才华,他被指责为颂诗的制造者。在另外一处地方,一位精通古老经文和典籍的智者在向人们回忆过去的光荣,他得到了二十多个追随者;但很快他们都离他而去;他忧心忡忡的走在街上,一直在找寻他们——几万个人都知道了他,他得到了资助,并变得比他们都富有,并可在安稳中度过余生。但他遭到仇视,因格外富有;而那仇视的不久也被狠狠的批驳。他曾谋划和一位萍水相逢的人去非洲,此事虽是对方鼓动起来的,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后来,在婚配之后,妻的一位表兄一直被称赞仪表堂堂,大有可为,在男子中不可多见——也要往非洲去,但从来没见他出发过——会修门和锁,但知晓此事的人都提防他有没有一天会变恶,将自家的锁强行撬开;此外,他辛苦供养两个双胞胎女孩,逢人就夸赞她们,但她们逢人就用语言贬损对方。他自豪自己的岳父是军人,但他早就已经退休,独自居住在一个县城养老;妻在去世前见过他一次,那是在一个宴会上,他蹲在角落,等着别人来搭理他,但他对妻(自己的表妹)不住:因他过去看妻可怜,就时常接济她(包括送米面以及给她一些自己不用的家具)但后来始终惦记着要她归还,尤其是当她耿直的顶撞他并批判他没有好好规划自己的事业的时候。他无法愤怒,但是又找不出原因,眼看着双胞胎姐妹已经大了,自己还没有像当初别人所夸赞的那样大有可为;他将所有原因归结到自己凡事谨慎的优点上。他开始关心政治,并时刻在梦中想到美利坚合众国;他因为和一位该国的患病女孩暗中联系而差点被要求离婚。但他心疼妻子不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再找人嫁。”他说:“她就只能找已经退休的老头了。”但一点也没弄清楚,他应该担心的是自己;因他将无人可娶。因此他们继续生活在一个屋,共同抚养着子嗣,直到双方对一切都没有怨言,直到子嗣长大,可以独立在外生存。张文宏医生最终还是遭诋毁;这一切都是自发进行的,而在此之前,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在外言说和指导的人,需要时刻警醒自己的口舌,或者早已洞悉他们会把他放在道德的漩涡里,让他的语言和他本身各自行各自的。有些人到Ghana去,晚间或黄昏之时,看到一位男子趁着冬日还未来临,将树木砍伐,埋在深土里,然后整个冬天都在屋里等待,直到时机成熟,将埋藏的树木挖出,可制成木炭,再行走三天三夜到很远的市集卖给那些需要的人。而路上遇见劫掠的人,还要将一半的木炭留下,或兴许在半路遇到晚间吹起的大风,费尽心力装运的货物也会被吹散一地,被人趁机捡走;到达市集之后,就是认真的守候,直到被需要的人屡次折价后买走。回去的路途,没有露水,也没有风从南面刮来,腹中已经好久没有进食了,但心里还是带着十足的喜悦;因为这些钱可以给屋换一个更好的合金的屋顶,或即便不够,攒够了钱可再买足够的合金,直到屋顶按照他所希望的到时候焕然一新,雨水无法侵蚀;此外还要给妻子买一些药品,或买一个蚊帐。在夕阳底下之所以走的很喜悦,完全是因为带着这样的想法和希冀,并时刻保持警惕,提防道路两旁的人是否会突然上前来抢走他所有的钱。有一种思想是,不能帮助他,因为要让他变得自强,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他所面临的问题。他已经掉入了一个陷阱里,挣扎的结果反而是让自己越陷越深,直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他自己想要挣脱出来,凭一己之力,但后来发现,唯一的出口已经被那些帮助他的人堵住。因此,无论是他本人还是那些有热望和怜悯在他身上的,都要成为被奚落的对象;而奚落者什么也不用做。他们在外或是同他一样的人,或甚至连他也不如;或把持着基因和种族论者的观点来解释一切的人。有一只邪恶的蝙蝠在七星洞里出现,它身上带着所有邪恶的病,被赏赐为烂舌之毒。另外一名医生跟踪了五年终于发现了它,就差遣人去为医生做传;传记作者本人最终显明蝙蝠是被人所投,只能感染相应的人,为此投毒者不惜收集和编纂他们的基因,医生本人也是被其雇佣,发现它不仅可以荣耀加身,还可以帮助雇主掩盖事实。血族怕一本经书,身体不死也不活,并可以雾化,在烈日底下被杀戮才可彻底,因早晨和黄昏的太阳只能使得它们孱弱。
妻有一位很好的姐妹,在更早的年月,她们在一处经常说体己话,一直到很晚还不睡眠;她比妻大九岁,她当时让妻做任何事情都能从对方那儿得到回馈,直到后来妻在头脑上变得敏锐,她责骂她是和她那丈夫学的了。她对妻进行劝诫:“若你比我富有,吃的苦肯定也比我多。”以此找到心灵的平衡。她愿意对妻好,但前提是后者不比自己过的富有。在很多年前,她曾嘲笑她,因那一年大洪水,雷雨阵阵,妻被她喊去看河里奔流的洪水,妻就真的去了;但走到一处地方,有一户人家二楼阳台上的狗突然开始对着妻吼叫起来,妻开始哭泣,并准备往前跑;她太懦弱,被凶恶的狗吓得抬不动脚;狗从二楼一跃而下并朝她猛扑,差点将她杀死。妻在后面很少追忆往事;一直到前几天她去世:她听信一位前来拜访的昔日的好友的话,将租住的地方搬到靠近临县一处正在日夜施工的开发区。她找来搬家公司,将那些家具全部运到新租住的屋里去。搬家的人进来了,总是在赶时间,并朝妻吼叫,责怪她并未将一切物品预先罗列清楚;妻用笑脸安抚他们。他们认为无用的不须搬走,但妻说这一切都装满她的回忆,他们则要求额外收取费用。在收拾好该收拾的物品之后,所有人清点完毕之后,准备出发的时候,妻突然想起厨房里的冰箱;妻要求重新回到屋里将冰箱搬上,这引起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愤怒,他声称自己的货车很昂贵,不可能为一台冰箱再耽误更多时间。妻说:“是否可以?”“不行。”司机情绪万分激动,几乎带着些微的怒吼:“请你尊重我们这些工人。”妻表明若冰箱不搬的话,她还得再让别的车来运,这比较麻烦;年轻人说这不管他的事。两位负责搬运的年纪大一点的试图缓解氛围,并答应由他们两人去搬;在电梯上,妻问他们那昂贵的货车是否是那位年轻人的,师傅说他只是司机而已,并进一步宽慰妻。而后,将冰箱搬运上车之后,两位师傅就去另外一栋楼顺带着帮一户人家搬运家具,因那家的户主有许多家具和电器自己弃而不用了,可以免费送给他们。妻就和那位年轻人一起开车离开,前往自己的新家。她之前一直被责备头脑不够敏锐,总在关键的时候忘记那些重要且不该忘记的,而这次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在搬运冰箱的时候,她在心里为自己感到遗憾,并希望日后有所长进。她上了那位年轻人的车,并在驶离旧居的时候,挥手向这片地方告别;在半路上,那辆车三次驶离航线,并在日后被判定为意图不明。中途,妻跳出了车窗,脑袋狠狠的砸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一些疑问始终被民众中传扬:若司机及时停车,任何乘客不可能顺利从车窗跳出;以及三次驶离航线的原由。司机在被关押三天之后即被释放,关于所发生的这一切,从始至终他都未能给与任何明示;妻在后来甚至被认定为谋害者。
在日后可演奏一种节奏明快的曲调,专供尊贵的人们并让他们感到愉悦。在更早的时候,在学院里,几乎一半人的别号都是他起的,并一直被人们叫开,最后都忘记他们每个人的真名。不过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又离开了学院,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资格报考这所学院。且在那时,很多人的别号虽然都是他起的,但都叫不上他名,甚至都不知道他原本就不属于这所学院。他那时心情愉悦,做事和言谈都给人一种节奏明快的印象;那些被起过别号的人都不知晓自己别号的来源,但那些别号一直跟随着他们。他看起来不苟言笑,木讷而寡言,但能准确揣度人的心思,并根据对方的气性判定对方大致为何种样的人;这种能力反而让他不能正常和人相处:他在和别人谈话的时候,总是急急忙忙,仿佛总要赶紧结束谈话似的;有一次,他在一家商场购物而结账的时候却未将货品拿走,他返回商场询问,收银员和他辩解了两句,他就急忙结束谈话,走出商场。收银员心地善良,赶忙从后面叫住他,让他别走;她留了他的联系方式,并称可以调查监控,如果情况属实,则可以联系他。在之后的一个月,他一直和一位从未谋面的女子通信;一段时间之后,他寄出的信件再也没有收到回复,他后来发现那位女子已死。那时,并没有巨大的悲痛侵袭他身,而是有一点淡愁在他身上无法抹掉;而父母已如他们所愿得到赡养。尽管他们自己说还没有到该养老的年龄。此后,他再也没有过之前那曾出现的节奏明快之感了,而是每天受到那种淡愁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