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翻][霞流一]《首断ち六地蔵》第二首 餓鬼の使いは帰らない

第二首 饿鬼使者不会归来

1

又发现了一颗地藏之首。

十二月进入了中旬。12月13日，如果是赤穗浪士的话，这天应该会很坐立不安吧。（注：赤穗浪士是元禄15年12月14日（1703年1月30日）深夜为报旧主浅野长矩之仇，攻入高家吉良义央的屋敷，将吉良义央及其家人杀害（元禄赤穗事件）的元赤穗藩士大石良雄以下47人之武士。—摘自百度百科）

早上，刚过七点，就接到了一位熟悉的僧侣打来的电话。对和尚来说可真是一日之计在于晨啊。自今秋以来围绕地藏之首发生的怪事，一旦有什么新进展，我都会报告在寺社的网站上。虽然很困，但我也不好抱怨什么。

我是防止邪恶教团传教之类的法人机关“寺社搜查局”简称“JSK”的成员鱼间岳士，42岁，有一位妻子和两个女儿，嘛这种事怎么都好，重要的是调查地藏之首这个工作。

事件的起因是杉并区栗唐町豪凡寺的土墙角落放置的六尊地藏大人的头全被切断带走这件事。有一个头已被发现。加上今天发现的还剩四个。让我想起了少年时代读过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里被毁坏的六尊拿破仑像。

我赶紧打电话给那位像福尔摩斯一样推理解决了前些日子关于地藏的杀人事件的僧侣。

也就是那些地藏的主人、豪凡寺的主持风峰。

他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消息来源和我一样，从JSK那得知的，我们相约一起到现场。

我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床，留心不吵醒妻子女儿，比平常更早出勤。像是孤独的侦探在寒空下，裹着大衣弯着背，在稀薄的阳光下，沥青路面回荡着脚步声。

现场在杉并区纹茂町商店街一角的叫“默轩”的乌冬面馆—模仿古旧的木造房子，在混凝土墙壁上贴着木板，染成焦茶色。

风峰伫立在门前。他穿着全身到处是补丁的破袈裟，看上去就很冷的样子，嘴唇也像在泳池里泡久了一样呈紫色，但是他却不知是因为修行的成果还是感觉迟钝，丝毫没有冷得发抖，只是飘然地站在那里，又有点像是没干劲的乞丐。三十五岁左右，苍白的细长脸孔，眼睛下面像是黑眼圈一样肿胀着，瞳孔深处闪烁着蜡烛般的微光。

“你不冷吗？”

我打着招呼，风峰挠着秃头说道：

“我终年都是这身穿着，不管冷天还是热天。”

他淡淡地回答。

总之他就是已经习惯了吧。他裸足穿着蒿草做的草履鞋，指尖的白色角质层像是玩具钢琴的键盘一样，我抑制住想去试试看按下去是不是真的会发出声音的诱惑。不过话说话来，风峰这家伙为应该不是了精进修行才搞得像乞丐一样，应该只是单纯的贫穷罢了，我想起了豪凡寺那摇摇欲坠的建筑模样。

讽刺的是，风峰现在站在乌冬面店门前，就真像是肚子饿了的乞丐来乞食一样，我转过身窃笑起来。

旁边一个男人正看着我们。

他是地藏头的发现者。这个半老的男人是另一家乌冬面店“食海”的店主南泽健太郎。早上六点回家的途中发现了地藏的头。

我是先赶到警署，跟着南泽才到的现场。

地藏的头被丢在了乌冬面店的厨房门口附近。南泽和收到他报警的巡查都没去碰过，因此保持着原有的状态。

根据南泽的说明，店的正门前面从深夜一点到早上七点都在道路施工，只能走岔道，通过厨房门前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加上完好的保存了现场，南泽好像因此摆出自豪的样子，然后擦擦惺忪睡眼便离开了。

风峰蹲下查看头的后面。

“没错，这是我寺的六地藏。”

边说边用两手将头小心地抱起。

我想起了豪凡寺那仅剩胴体的那六尊地藏，石头质感和古旧的颜色、青苔的浓淡的确和这个很相似，既然每天都能看到六地藏的主持风峰都这么断言了，那一定就是了吧。

他像是抱着骨灰盒一样把地藏头抱在胸前：

“这是饿鬼道的地藏大人的头。”

为六道的民众背负苦难的六地藏。以前风峰这样说明过。上一次发现的是六道之中地狱道的地藏头。

这次是饿鬼道。饿鬼道即是受饥渴之苦的世界。

抬头看向这家乌冬面馆，把头放在这里的人，是想比作受饥渴之苦的饿鬼道吗？

咕，像是在同意我说的似的，风峰的肚子叫了起来，这家伙是真的穷的没吃饭吧。真是这样的话，站在这家乌冬面馆门前对他真的是一种拷问。面对他这种可怜相，我轻轻摇晃了他的肩膀催促道：进去吧。我在想要不要大发慈悲招待他吃朝鲜盖浇饭。

刚往前走，就踩到了谁的脚。

是一位长得跟惠比寿一样的年轻的肥胖的男子。明明是被踩到了，他却道歉道：

“啊啊，对不起，没摔着吧，没事吧？”

脸上肉多的都挤出了很多皱纹，几度弯腰致歉。这种诚惶诚恐的低下态度都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我终于把踩着他的脚收了回来：

“您才是，没被踩痛吧？”

我用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态度郑重地回应道。

这个肥胖的男人简直胖到直接叫他“胖球”都不为过。他屁股后翘着弓着背说道：

“让您这么关心我真是抱歉。您看，我是胖子，所以肉很多，完全不痛噢。我就是个大胖子啦。”

他一边强调着自己的胖，一边又低下腰，就差跪下行礼了。

他就是这家乌冬面馆“默轩”的老板。他作着自我介绍，好像不作就很失礼一样。

他叫砂见善彦。虽然从肥胖程度难以推算年龄，但近距离看，从他肌肤和头发的光泽来看大概三十岁。看起来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就问了他年龄，他回答道28岁。比想象中年轻。这么年轻就经营着一家店，自己独自做乌冬面，很有才能的样子。原来如此，那面对客人低声下气的态度。再加上有腕力，才能把乌冬面擀好吧。最重要的是，他那肥胖的体型，软软的肌肤让人想起Q弹的乌冬面，激发起了食客的食欲。简直就是为乌冬面而生的男人。恐怕在小学的毕业文集上，将来的志愿就写的是卖乌冬面吧。

我把自己和风峰在这里的原因说明了一下。

砂见善彦又行了几次礼，道：

“卧槽，啊呀呀，地藏大人，太难得了，折煞我也，折煞我也。”

转头合上双手。

风峰怀着像是终于能吃到乌冬面一般的小心思，伸长脖子问道：

“为什么店名叫‘默轩‘呢？”

砂见脸红着说道：

“虽然叫做‘默’，但我可能过于喋喋不休了，真抱歉。其实‘默‘并不是说沉默寡言的意思，而是想表达醇香劲道美味的乌冬面的意思，容易弄混淆，真是抱歉。“

一边道歉，一边露出夸耀自己的乌冬面美味的样子。看来值得期待呢。

咕，风峰的肚子诚实地反应道。虽然是僧人，但毕竟是人类的肚子，加上还抱着饿鬼道的头，内心一定在想着请务必让我们吃面吧。

像是在支持他的心思一般，砂见的背后出现一名男人，说道：

“我也想看看人们对这里乌冬面味道的评价。是真如评价那么好吗。“

砂见笑着颔首道：

“请一定要尝尝我家面的味道，这是我的荣幸。有什么建议也请提出，我会作为今后方针的参考。“

像是在写信时的措辞一样，又看向我们说道：

“您们也要来碗乌冬面吗，不消多长时间就好了。“

如天上掉馅饼般进展顺利，我也稍微客气了一下，点头要了碗面。看了眼风峰，他更像是一只被主人叫着等着马上给你吃的狗一样，都要流出口水了，眼里也闪着光芒，不断地点头，顺便把地藏的头也点了几次。

砂见笑着，又看向刚才那个电子设备的语气般的男人。

男人叫竹野尾博贵。名片上写的是料理研究家。总之就是美食评论家之类的。长着一张杂志上见到的国字脸，戴着黑边框的四方形眼睛，闪烁着金属光泽。整体来看一点不胖，让人联想到高性能机器人。以在饮食店专栏上严厉的评价而闻名。但是只要被他稍微赞美过，店的档次就会变高，因此不管哪里的店家都会殷勤地对待他。

这天来砂见的乌冬面馆“默轩“取材。

“能让我看看厨房吗。看了就能大致知道环境条件了。“

他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砂见也没有表现出抵抗，从运动服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厨房门，旁边的磨砂玻璃窗也随之发出小幅的嘎吱震动声。

干鲣鱼片的香味慢慢飘了出来，勾起了食欲。风峰的肚子又老实地起了反应。

打开灯后，厨房的锅和不锈钢料理器具发出钝光。在中央床一样大的台子上，放着研磨棒的亲戚—擀面棒，柴刀般的菜刀，乌冬面的白色面粉的纹路深嵌进去，看样子只是擀面的台子。仿佛能听到乌冬面团弹起的声音和砂见擀面时全身的肉抖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竹野尾的眼镜反射着荧光灯，仔细地检查起来。

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中，这已经是很干净整洁的状态了。

因为竹野尾也没露出皱眉的样子，看来我们这些外行人的眼光也没看错吧。

不对，话说刚才见面开始十多分钟了他那能面般的面孔也没有丝毫改变，这个男人恐怕 是无论吃到多美味的食物也不表现出喜悦的那种类型吧。真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起。

“bia.“

砂见发出大象打哈欠的声音。

脸上的肉布鲁布鲁摇晃着，指着擀面台旁边如浴缸般的大锅。大锅冒着热气，炉灶上红蓝色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砂见颤抖着身体，大声叫道：

“谁点的火。”

听到他不寻常的狼狈声音，我，风峰和竹野尾都朝大锅走过去。

和砂见一起朝锅里看去。

穿过雾霭般的热气浮现的光景——竟是穿着和服的老妪被煮在里面。

很明显已经死了。

“嗡，喀喀喀，匕桑马欸伊索哇卡！“

风峰祈祷着。

2

婆婆乌冬面，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最初脑袋里冒出了这样愚蠢的菜谱。为什么老婆婆会被煮在乌冬面的大锅里？

发现后十分钟左右警察赶到了，并快速地开始现场取证。

乌冬面馆老板砂见眼泪汪汪，锅里煮着的老人是他的熟人，是传授他乌冬面做法的师傅。

老太名叫冬木阳世，直到三年前为止都在这里经营定食店，以“妈妈的味道“为卖点。砂见是这里的熟客，是因为体型像布偶一样吗，老太太特别地宠他，定食没吃饱，阳世就招待他吃员工专用餐，也就是赞岐乌冬面。

砂见越来越喜欢吃乌冬面，就想学习和做饭相关的本领，他做着完全不想做的缝纫机销售工作，刚好因业绩差被解雇，并且阳世婆的定食店正巧打算停业了。砂见告诉阳世婆他想开一家乌冬面馆，阳世婆便将自己的乌冬面秘方传授给他。

两年前，砂见租下了这个店铺，“默轩“便开业了。正宗的赞岐乌冬面的味道一瞬间就吸引了当地人，口碑被传开了，在网上也进行了宣传，现在甚至有许多特地转乘电车赶过来吃的狂热爱好者。

因此今天又有这个叫竹野尾博贵的美食评论家前来取材。却偶然碰上了在大锅里煮着的老婆婆。这位传授了乌冬面做法的人，就像是煮汤用的海带或者面条一样被煮进了锅里。

把麫鱼一样发红的尸体从热汤里捞出来，放在厨房角落里铺着的蓝色塑料垫上，吸了水的黄八丈布料的和服紧贴在身体上，骨头都露出来了，原本扎好的头发现在解开了，像海边的裙带菜一样纠缠在一堆，翻着白眼，露出红色的血丝，嘴巴大张着，让人联想到鲇鱼。阳世婆的死因是绞首，也就是扼杀。不知为何却被煮进了锅里。总之，是他杀，搜查正在进行。

发现尸体的我们四人也接受了调查。从进厨房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多了。

调查员里有我认识的雾间警部，我已经几次和他一起解决案件了，因此相互之间直接用情报交换代替了多余的寒暄。

警部告诉我锅里不只有尸体：

“葱块、白菜、香菇、带骨鸡肉、豆腐。喂喂，这不就是乌冬寿喜锅嘛。阳世婆就是煲汤原料啊。对了，还有阳世婆的厨房钥匙，成了佐料。”

参杂戏谑意味地苦笑着，挠着白发渐增的平头。

我把风峰所说的地藏头告诉了警部。

警部稍微思考了一下，慢慢开口说道：

“又是比拟杀人吗？用饿鬼道的地藏。饱受饥渴之苦的饿鬼道。解饥的当然是食物了。眼下的便是乌冬寿喜锅。在这个乌冬面馆里发现的尸体的确可以说是饿鬼道的比拟杀人。”

就算是这样，这口大锅也太夸张了。

今天只能停业了，毕竟发现了尸体。如推测所料厨房就是杀人现场，搜查仍在进行中。话说回来，没有美食家会吃煮过尸体的锅里煮的乌冬面了吧。

不，如果是眼前这个美食评论家竹野尾博贵的话就不好说了。从刚才开始就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锅。令人不舒服的家伙。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砂见善彦。乌冬面师傅死了，也给店的经营造成影响，他狼狈地晃动着那三层的下巴。正如他老实的性格，他毫不保留地回答了警察的问话。

昨晚十一点过和阳世婆见过面。

“阳世婆来家里看我。我家也在这个町上。她很惊慌失措的样子。是孙子不见了吗？我问她。我听她说过她有一个婴儿大的孙子。听商店街的人们说阳世婆最近非常痴爱她的孙子。您不记得您的孙子了吗？我又问道。”

警部皱着眉，突出额头说道：

“的确有可能是婴儿下落不明了。”

“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

砂见像是很难说出口似的扭捏着，屁股肉挤出了椅子外面。

警部像斗犬一样皱起鼻子，半带威胁地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砂见团起背，用难以启齿的口吻说道：

“阳世婆可能是因为上了年龄了，那个，脑子不太灵光了。”

“痴呆了？”

“差不多吧，记忆力衰退了，经常明明已经来店里吃过乌冬面了，过了不到三十分又过来吃了，严重的时候一小时要来三次，像是完全忘记已经吃过这回事了。甚至深夜来这里打开厨房门的锁，啃食做乌冬面的粉团。真可怜……不过，也有一次因为她深夜出来徘徊因而解决了一起犯罪。”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个男的，把杜伯曼犬牵进一所小学的饲养小屋里，袭击养的鸡、兔子、土拔鼠，被阳世婆目击了，然后这个男的就被逮捕了。这多亏了阳世婆。”

“不管怎样，半夜出去徘徊找吃的，是典型的老年痴呆的症状啊。但是她频繁往店里跑，是想在你这捡便宜吗？”

砂见伸着脊背，张着肉厚的眼睑，全身的脂肪像太鼓般抖动: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阳世婆教了我乌冬面的做法，是我的老师，是为了检验我做的乌冬面的味道，才没有付钱的，这是真的！”

“那也是阳世婆因为痴呆忘了付钱吧。”

我也插嘴说道:

“是装作痴呆吃霸王餐吧。”

警部露出浅笑。

因为我们这两个腹黑的中年男，砂见的纯真小青年的脸庞上泪眼婆娑，缓缓地摇着头:

“阳世婆是真的痴呆了，有时连我是谁都忘了。”

歪着脸颊肉，快要哭出来了。

警部稍微露出反省似的难为情的苦笑道:

“老了以后就是可悲啊，失去了这些记忆。难道说是阳世婆忘了把孙子放在什么地方了，才慌慌张张的？”

砂见依然红着眼睛，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就提出和她一起去找找，但被她顽固地拒绝了。还说没关系这是她的私事。”

“真奇怪，说是她的私事。意思是孙子是她自己孩子的孩子，是隐私吗……”

“怎么说呢，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所以我也没有再继续强行说要帮忙了。我没有撒谎，这些都是真的。”

“我知道啦，相信你吧。”警部不耐烦地歪着嘴说道，“不过，真奇怪啊，关于孙子的隐情，真令人在意。”

此时，一名验尸官走过来汇报道:

“从被害者和服的袖子里发现了这个。”

被浸湿发涨的一捆纸。有一张人脸印刷在上面。是肥胖的福泽谕吉。一万元纸钞，被扎成一捆。这些白色的纸钞吸水膨胀，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通常一百张为一捆，因此也就是一百万元。从阳世婆的袖口里发现了这么多钱。别看阳世婆的外表，从砂见的证言和附近人们的说法，她其实是一家医院的所有者，是相当的资产家。

警部噤了噤口，又突然说道:

“不见了的孙子，带着大捆钞票的祖母，这个构图简直就是绑架事件啊。阳世婆袖子里发现的钱就是赎金吧，一定是出了问题交易失败，绑架犯把阳世婆杀了。”

自信地说道。

我举起右手食指表示赞同:

“这个想法是正解。只不过，这里并没有被当做人质的婴儿的身影，有可能还在绑架犯的手中。只是婴儿的话不太可能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也不可能记得犯人的脸，所以可以乐观判断不太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吧。”

“确实因为不能期待从婴儿那里能得到绑架犯的线索，如你所说人质的生命安全应该没问题。也遇到过人质就这样被释放已经回到父母身边了的情况。”

雾间警部乐观的预测被一粗里粗气的女人声音打断了:

“我家的婴儿没有回来。”

是一个脸部扁平的中年女。年轻的时候身材应该很有魅力，毛衣里的那坨波涛还风韵犹存。虽然不是想这些不正经事的场合，但还是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雾间警部从女人的胸口处抬起视线:

“你是被杀害的阳世婆的女儿吧。冬木江美子女士。”

“正确来说是我的婆婆。她的儿子是我的丈夫冬木肇。”

江美子背后的是头发很短、长的像是没有鸡冠的🐔一样的丈夫，是阳世婆所有的医院的院长。

警部接着刚才的话说:

“你家婴儿还没有回去吗？”

“没有。不管回没回来，其实我家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婴儿。”

江美子这样说着，然后紧闭她那厚厚的嘴唇。

3

冬木夫妻并没有婴儿。这个马上就从附近居民那里确认了。

丈夫冬木肇像是在夸耀似的说道:

“我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没考上大学的儿子，一个是上中学的女儿。没有婴儿。”

突着嘴嘟嘟说着，让人联想到🐔。骨瘦如柴，简直可以下锅熬汤了。

“婴儿什么的，都到了这个年龄了，真羞耻。”

妻子江美子边说边叹气，我很想吐槽她身上残留的熟女的色香，还是考虑到时间场合忍住了。

雾间警部越来越困惑了:

“没有婴儿大的孙子，也就是说，带着赎金的阳世婆被杀这条绑架杀人的线错了。艹！”

懊恼地突出下巴，眯着眼睛，让人想到猎物逃脱的狼。不，狼的话还是太帅了，订正为野良犬。

排除一个推理后，警部接着又提出一个推理:

“不是绑架的话，那难道是凶手将阳世婆杀害后在其袖子里放钱伪装成赎金。”

他露出不爽的表情。

我也不打算安慰他，反而直接向他质问道:

“阳世婆并没有婴儿大的孙子，但是，住在商店街的人看到过吧，阳世婆抱着小婴儿、痴迷于孙子之类的证言是实际存在的。”

警部抬头望着天花板，赞同地说道:

“阳世婆抱着个婴儿，这确实是事实，但却不是她的孙子。也就是说问题出在这个不是孙子的婴儿上。”

然后将视线转向乌冬面店老板砂见善彦:

“呐，阳世婆经常带着婴儿来你店里吗？”

砂见被突然的质问吓了一跳，露出茫然的表情，随即摇头道:

“不，之前我说过阳世婆经常来我这里吃乌冬面，有时一天来好几次，也不给钱。”

“这些都知道了！”

“啊，抱歉。没有一次是带着婴儿过来吃的。虽然我没刻意去问，但是阳世婆告诉我乌冬面的汤很烫，对婴儿大的孙子来说很危险。可能是想等再大点就带他来，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果然阳世婆自称是她的孙子。也可能是因为她痴呆了。那么，乌冬面老板你见到过被她称为孙子的那个婴儿吗？”

“嗯，虽不能说是见过，但看到过阳世婆抱着婴儿走在商店街上的样子。婴儿在阳世婆纤细的胳臂里扑腾着，很有精神，我还担心着千万不要掉下来啊。”

“看来商店街的居民的证言确凿无疑。很精神的婴儿，但却不是她的孙子，伪装成绑架杀害阳世婆这条线似乎也行不通吗……”

雾间警部烦躁地叼起一根香烟，刚想用打火机点火，又想起要保存现场，于是就只有咬着滤嘴，像婴儿叼着奶嘴一样，表情显得更加急躁了。

突然插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是美食评论家竹野尾博贵，貌若螳螂一般的脸上依然冷若冰霜:

“我有一个看法，能听我说说吗？”

警部皱着眉，从对方的指尖睨视到他的头顶:

“什么，你说说看吧。”

语气听上去像是几乎已经自暴自弃了。

竹野尾一动不动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确实存在一个婴儿，却不是她的孙子。砂见先生目击到过那个婴儿在阳世婆的手臂里闹腾，这件事可以被解读为婴儿很有精神的和谐场景，但是也可以解读为婴儿感觉到厌恶和恐惧。”

警部把他叼着的香烟放回口袋里，说道:

“婴儿感到恐惧，你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阳世婆抱着一个不是她孙子的婴儿，也就是说她擅自随意地带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婴儿，简单而言，阳世婆就是人贩。“

“绑架婴儿的就是阳世婆吗？她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吗……但是，她却被杀了啊，这是为何？“

“所以说，可能是有共犯存在。或者说，阳世婆诱拐来的婴儿又被另一个凶手绑架了。“

“二重绑架吗？“

警部像是上当之后恍然大悟一般:

“第二名绑架犯把阳世婆给杀了。那个凶手可能还带着婴儿吧。不过如之前的推理，婴儿对凶手不造成什么威胁，也没法当作证人，所以有微小的可能获救。阳世婆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谁的孩子，又被另外的凶手绑架了，凶手和阳世婆之间一定有什么接触点。”

“在这间乌冬面店的厨房里发现尸体，这不正是关键吗？阳世婆，乌冬面店，凶手，把这几点结合起来计算利害关系就能明白了吧。“

竹野尾一边说着，一边视线像监狱探照灯一样扫视所有人。

像是受不了那视线，砂见仿佛要抖落全身脂肪一般颤抖地说道:

“靠，不是我啊。怎么这样，虽然阳世婆的遗体确实在这里……”

两手伸向前左右摆动，向后退。

竹野尾视线注视着他:

“的确不是你。尸体在这里被发现的话会对你很不利，哪有把尸体放在锅里煮，亲手毁了自己生意的店主？”

说后，视线移到门口的方向，然后说:

“多亏阳世婆的帮助，开了‘默轩’这家店，生意也逐渐昌隆。但是，也有一家本来生意兴旺的店却受到其影响。“

雾间警部咕地吞了吞口水说道:

“另一家乌冬面馆……”

4

纹茂町西商店街的另一家乌冬面店“食海”的店主·南泽健太郎，地藏之头的发现者，约三个小时前刚见过。

确实，根据附近的风评，在两年前“默轩”开店以前，南泽的“食海”是人气店，甚至有许多专门转乘电车前来的客人，周末和白天有许多人在店门外排成了长队。

但是，“默轩”的出现一瞬之间抢走了它的地位，对于喜欢乌冬面的人来说，这两家味道的优劣还是着天壤之别。

美食评论家竹野尾博贵的看法亦如此，据他的看法，两家店都挂着赞岐乌冬的招牌，这一点似乎正是明显差距的理由。通过赞岐乌冬的汤、面、味道来直接定胜负，就好比打棒球，不是用曲线球、而是用直球来一决胜负。如果打着的是“稻庭乌冬”“狐狸乌冬”之类的招牌，尽管客层会分化，但不会直接对“食海”造成经营上的打击。顺便一提，“食海”是赞岐出生的空海将乌冬面从中国传来这一缘由而取名的。所以说不可能篡改历史说空海传过来的是稻庭乌冬。这也是“食海”店主南泽健太郎引以为豪之处。

南泽被刑警带到了事件现场，露出困倦不高兴的表情。像牙刷一样的短白发。再次看他，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像草履一样的脸的正中央，鼻孔和眼珠一样大。嘴巴闭成へ形，窥探着厨房这边，然后视线停在砂见善彦身上。

砂见低下目光，露出掺着困惑的和蔼微笑，多次鞠躬行礼。真是个谄媚的家伙啊。

南泽在雾间警部的带领下来到了阳世婆的遗体面前，然后皱着眉，身体后仰。

警部看着他的反应，严厉地问道:

“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南泽回看向警部，回答道:

“这确实是冬木阳世婆婆，这死法太惨了。虽然刚才已经从警察先生那里听说了，但实亲眼看到被放进煮乌冬面的锅里，连我这个做乌冬面的也看不下去。”

“你的店最近景气不太好吧，自从‘默轩’开业以后。”

“嘛，这也没办法，这就是生意场。我家的赞岐乌冬是依葫芦画瓢，是自学成才，这家‘默轩’的阳世婆是赞岐出生的本地人，我当然比不过，所以想着是时候退休了。最近身体也变差了，做乌冬面也渐渐感受不到乐趣。虽然还尚有几分体力，但是把面团拉成面太费功夫了，而吃面只需要五分钟。看着客人们咕噜咕噜一口气把面嗦进喉咙里的样子我很开心，但是看了这么多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也已经存够了钱。”

说罢静静地笑着。给人一种像是坐在篝火边讲述自己昔日往事的渔夫般的苦涩感。

雾间警部露出迷惑的神情:

“这么说你是个好人呐。”

“难道我看起来不像好人吗？”

“不管怎么，那个，阳世婆被杀害的时候，你人在哪儿？”

南泽的鼻孔比眼睛还大:

“嚄，是不在场证明吗。我不是个好人吗。话说，是什么时候啊，阳世婆被杀害的时间。”

警部不禁咋舌，不耐烦地回答:

“大概在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你在睡觉吧，家人的作证无效哦。”

“我没在睡觉，我当时在函馆。”

“函馆？北海道的那个？”

“对，应该是在町内的卡拉OK小酒馆里唱着‘函馆之女’。”

说着嘴角露出笑容，一副轻蔑的态度。

被轻蔑的警部皱着眉头问了店名，命令两名部下去确认。因为心情不好，摆出用脚踢的姿势，脚尖几乎掠过部下的屁股。

南泽又转身朝厨房里的桌子上放着的十厘米高的木箱走去，里面放着的是乌冬粉块，他用指尖点着确认触感，又掐了点下来闻了闻，大鼻孔像食虫植物一样蠕动，然后又尝了尝，闭上眼睛咀嚼数回，点头赞道:

“不愧是正宗的，真不错。”

这么咕哝着，微笑着看向砂见。

砂见脸颊顿时染上了桃色，又朝他道谢，行了几次礼。

南泽将鼻孔鼓得老圆，叹了口气:

“我就决定退休了吧。”

腼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厨房里紧绷的气氛舒缓下来。

而视线的一隅出现了一个奇妙的光景——一把抓起乌冬粉块像馒头一样吃起来的乞丐……让人不禁这样联想的，寒碜的和尚——

风峰。

是有多饿啊。只见他喉头上下蠕动着，贪婪地吞食着白色团块，像是在附和南泽也跟着说“真不错”。

我为他感到尴尬，就掴住风峰那褴褛袈裟的肩头，把他拽到角落里，以避开众人的视线。

我看着正舔舐手上白粉的风峰，像哄小孩子一般:

“之后会请你吃朝鲜盖浇饭的……”

我这样说道。

南泽像是偷听到了一样，大声对风峰说道:

“和尚，之后来我店里吧，为你最后一次做乌冬面，算是我对乌冬最后的爱的供养。”

说着便放声大笑，响彻厨房。

前去取证的两位刑警回来了，向雾间警部小声汇报。

警部又再次做出踢两人屁股的动作:

“南泽先生，你确实是去了函馆和襟裳岬，还去了釜石港和雨之长崎，在卡拉OK酒馆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你家里也没有藏匿小婴儿。”

警部注视着南泽说道。

南泽又鼓起鼻孔:

“从刚才开始就在说关于婴儿的话题，这和绑架事件有什么关系吗，阳世婆被杀也与那个婴儿有关吗？”

警部略带怀疑地，把之前推理的经过说明了一番，然后又以职业的敏锐，抓住了南泽话里的字眼:

“南泽先生，你刚才说了‘那个婴儿’吧，是阳世婆抱着的称其为自己孙子的婴儿吧。”

“嗯，是这样的吧，是她的孙子吧？”

“并不是她孙子，是谎称为孙子，这点很令人在意。”

警部露出微妙的神情，继续探询，像是感觉挖矿要挖到矿脉了一样。

南泽的表情阴沉了下来，表情也含糊起来，有一种可怖的感觉像是从肚子里涌上来，冲破血管，侵蚀到了皮肤的里侧。任这种氛围笼罩着。终于，他慢慢开口低声说道:

“那个婴儿，阳世婆抱着的那个婴儿，我有稍微见过。但是阳世婆像是藏藏掖掖的，马上就转过身去了……“

说着说着就沉默了，嘴就那样半张着。

警部伸了伸脖子，关节发出响声。

像是被那声音催促似的，南泽嘴巴又像金鱼一样蠕动起来:

“那个婴儿，怎么想都不是我的错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确实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警察先生，你看过电影《罗丝玛丽的婴儿》吗？”

“没看过，怎么了？现在不是说电影，是在问你现实中的婴儿。”

警部按捺住急躁的心情，恫吓道。

南泽振振有词:

“不管怎么说都能让人联想到那部电影。我在电视上看过那部电影，讲的是名叫罗丝玛丽的孕妇被一群信仰恶魔的人欺骗，被恐怖事件所折磨，最后生下来的是恶魔之子。”

“所以叫你不要再说恐怖电影了！”

警部怒道。

南泽置若罔闻般继续说道:

“罗丝玛丽见到自己生的婴儿就发出了惨叫——‘这个👀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的👀是什么鬼啊‘,彷佛是在说👀继承了恶魔的血统一样……然而这部电影也没展示婴儿的脸，就这样结束了……这样反而更恐怖……会越来越在意，到底是怎样的一双眼呢……每次这样想又找不到答案就余味很糟。但是我一看到阳世婆抱着的婴儿的脸的一瞬间……我感觉像是终于看到了电影的结尾。”

我不知不觉开始流汗了，感觉到腋下衬衫紧绷着的不快感。

南泽继续自言自语道:

“电影的结尾……果然还是没看到的好……阳世婆抱着的那个婴儿的眼睛，溢满了血。就像溢满了泪一样，只不过不是眼泪，而是血，是血目啊，血目……”

说着说着就不出声了，接着垂下视线，像是死了的贝壳一样开始沉默。

我也用录像带看过《罗丝玛丽的婴儿》这部电影，作为崇拜恶魔的研究资料，也看过诸如《驱魔人》系列、《天使之心》（1987，豆瓣7.1）、《恶魔的追跡》（没找到是哪部）之类的，都是用JSK的必要经费租来看的电影。最近看过施瓦辛格主演的《魔鬼末日》（1999，豆瓣6.4），讲的是世纪末复活的撒旦制霸世界的故事。这是我以特约放映的鉴赏经费的名义看的。在欧美的基督教文化圈里，和神相对的恶魔这一存在是根深蒂固的，既确立了具体的概念和法则，也开展相应的仪式，信仰催生了秘密结社，无数文献里记载过婴儿成为弥撒的活祭。

但是在日本对于神和佛，不存在像基督教里的恶魔那种西方的邪恶概念，所以《驱魔人》公映的时候，日本人的目光仅仅注意少女的身体被超自然现象所折磨的残虐描写，感觉不到神和魔鬼之间炽烈的对决这种根源上的恐怖，这就是感觉上的差异。

就是在这样的日本，意外地，南泽提到了崇拜恶魔的话题。

南泽打破了漫长的沉默，目光锐利如剑，直指冬木夫妻:

“你们两个，诱骗你们的母亲阳世婆参与了什么奇怪的仪式吧。应该不止我一个人看到过，有一伙穿着奇怪白色僧侣衣服、神色怪异的人在你家里和医院里进进出出的。阳世婆被杀了怎么想这里都有问题吧。”

血目的婴儿、崇拜恶魔，预想外的情报接连不断地传来，大家都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视线都集中在冬木夫妻的身上。丈夫冬木肇嘟着嘴发出突突突的兴奋声音。

而妻子江美子则显得从容不迫，交叉着手臂，挺着那对大炮一样的巨乳，向周围睨视着:

“什么，你是说我们信仰恶魔吗？我是魔女的同伙咯？真几把搞笑。我在高中的时候因为是打排球的可能可以说是东洋的魔女的伙伴，但像是把蜥蜴青蛙做成药之类的事我可不会干的。而且，加入奇怪宗教的可不是我们两个。”

像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然后戳戳了丈夫的腰:

“喂喂，你特喵不说些什么嘛，现在不是装杯的时候，咱妈那个宗教，你快说啊。”

丈夫边挠边缩着腰，身体弯曲成く形，终于开口说道:

“没错，加入了奇怪宗教的不是我们夫妇两个，而是我妈，被骗入教了。那群人一定是盯上了我妈的财产。我和江美子把妈妈从那个骗人的新兴宗教团伙里救出来了。但是那伙人还想把妈妈夺回去，甚至来到了我家里和医院里。我们才不是和那群人勾结哩，而是在他们塔塔开。”

“没错，而且妈妈痴呆了也都怪那群宗教团体。被洗脑了打算把所有财产都捐给那些家伙，正当脱离教会，摆脱说教、祈祷之类的精神控制的时候，她的脑子就开始变得奇怪了，有时甚至不认识我们是谁。”

江美子露出疲惫的神情，耸了耸肩，大大地叹了口气。

南泽攻击性的态度缓和下来:

“是吗，我就说阳世婆这个年纪离痴呆还有点早，原来是精神被控制之后脑子坏掉了。”

南泽彷佛懂了的样子，又若有所思，鼻孔一张一合的。

我终于抓住时机，向冬木夫妻走去:

“你们的母亲很有资产吧，听说你们运营的医院也是母亲名下的，这家店也是。”

丈夫点着头，但并未开口。

回答的是妻子江美子，她端直身体，挺着丰满的胸部:

“是的，都是母亲名义下的财产，正如你所说。而且母亲打算死后就把财产捐给哪里的医疗法人或者志愿团体，这不正好成了宗教团体的目标吗？要是早点把名义转到我们这边……”

懊悔地咬着嘴唇。但是这懊悔背后又像是有什么内情。

我又确认道:

“话说刚才一直说到的奇怪宗教团体是叫什么？”

夫妻一同回答道:

“’净梦的和院’。”

果然如此。是邪教’净梦的和院’。通过巧妙的洗脑来获得信徒，夺取财产，以扩大其黑暗势力。教祖名叫日罗薙月獏，极少露面，是为了演出效果吗，只在满月之夜或者日食的时候以某种姿态展现一二。有时还善于运用网络空间、电脑媒体，积极地开展活动，这成了获取年轻的信徒的主要方式。然而关于这个恶劣团体的情报，尽管有各种各样的都市传说，仍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因为缺少明确的证据，警察和公安也束手无策，这又进一步增添了其神秘性，散发出妖艳的魅力，深深钻入人心的缝隙，循环往复。

风峰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曾救过一名’净梦的和院’的脱会者，以此为契机摆出了和这个邪教斗争的姿态。我向众人说明了之前和六地藏有关的密室杀人事件也是’净梦的和院’的阴谋。

解释完’净梦的和院’后，我再次面向冬木夫妻，确信地说道:

“受洗脑的影响，阳世婆痴呆了，她的财产的去向，应该说是遗产的去向就变得不明确了，本来打算捐给志愿团体的，现在其意思变得暧昧模糊了。你们两夫妻，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们才没有打那种主意。母亲让我们从零开始出发，这就是她对孩子的同情，多么歪曲的爱，如果真的算爱的话。”(注 这里理解不能- -，直译大概是这样。可能意思是得了老年痴呆，所以忘事，重新开始认人？)

“所以说，为了缓解这种同情，做些工夫是必要的。于是你们想到了祖母和小孙儿这样一幅和谐的构图，就给了那个痴呆老人抱来了假孙子。”

这时警部挠着寸头，兴奋地说道:

“就从自家开的医院里抱了个婴儿。”

虽然话头被警部抢了，但这种程度的话，我还是宽大地原谅他吧。

我又进一步推理:

“并且这个婴儿还不用还回去。因为是恶魔之子，是罗丝玛丽的婴儿。崇拜恶魔之类的因素和这次事件无关，因为血眼的婴儿的真身其实是标本，是福尔马林浸泡的婴儿尸体，眼睛红色正是因为防腐药。”

5

厨房重归寂静，听得到外面行人踏着沥青地面路过的脚步声。现在这里的人脑海里恐怕都浮现着令人作呕的想象吧。不，表面上是令人作呕，心中应该都在否定。可怜的光景再次浮现，多么悲哀的状况。

我继续解说道:

“阳世婆对其他人越来越不信任了，从她没有打算把遗产让给儿子夫妻、医院和这家店维系在自己名下这些事就可以看出。因而反过来，她就越发孤独，在机缘巧合下入了’净梦的和院’，被洗脑了，想把财产都捐给教会。由于冬木夫妻的努力，终于阻止了这个想法，并从净梦的和院’脱离出来。然而因为精神控制的影响变成痴呆了，同时被之前的信仰所掩埋的内心深处又产生了裂缝，填补这个空缺的，就是冬木夫妻带来的孙子，为了捆住阳世婆的心。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吧。听说妇产科会把死产的婴儿做成标本。给阳世婆的就是那种福尔马林浸泡的死婴。经常有这种事吧，陷入疯狂的妇人抱着人偶婴儿深信是自己孩子，正如本事件一样。婴儿在动是因为阳世婆自己让其动的，就像是腹语术的人偶。虽然不知道你们算计到了哪一步，但如果纯粹是作为医生或者科学者一般细致的算计的话，那说你们是恶魔也不为过了，是罗丝玛丽博士夫妻。“

我终于解答完了，雾间警部对我的推理连连点头，走向冬木夫妻:

“原来如此，这样捏造出了虚假的孙子，就可以让阳世婆把遗产让渡到自己名下了，可能还打算让阳世婆写封遗书吧。”

我接着说道:

“但是欲望先行一步了，抵不住金钱的诱惑，他们捏造孙子的绑架，想直接把钱骗来，就让阳世婆把存折和家里金库里的现金带到‘默轩’。然而最后出了差错，发生了预料之外的麻烦。阳世婆假装离开这里，实则偷偷监视，然后目击到了儿子夫妻来到这里拿赎金的画面。”

之后就交给警部了。

警部走到夫妻面前:

“阳世婆愤怒至极。你们既然被发现了，就不得不把她杀了……把阳世婆放进锅里，是想营造麦克白的魔女那种诡异氛围，想误导我们这件事和’净梦的和院’有关。那么，老实跟我回警察局吧，你们还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警部威压地俯视着他们。

丈夫肇少见地开口说道:

“反驳？有喔。”

警部一动不动:

“是什么？说吧。”

“嗯，就是那个，我家医院，没有妇产科，也没有什么福尔马林腌制的标本。”

就像漱口一样，断然说道。

我花了点时间理解这话，顿觉地轴倾斜，头晕目眩。

警部也是类似的状况，把脑袋左右像人偶一样无意义地摇晃。

就这样原本确信无疑的推理被一句话彻底否决了。

警部的部下也火上浇油一般，打来电话告诉已确认冬木的医院没有妇产科，也没有福尔马林婴儿。

三种推理均被否定了，还有什么样的可能性呢？

雾间警部郁闷起来，猛挠着寸头，念叨着:

“唔……这个也不是凶手那个也不是凶手，这该如何是好。难不成阳世婆是自杀，因为她痴呆的缘故搞忘把她的恶魔孙子放哪了？”

我无情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自杀，用自己的手把自己掐死吗？用绳子上吊还差不多。你见过痴呆老人自己扼杀自己地例子吗？”

“……无。”

警部发出像是已经被拧干了的毛巾还要勉强拧出水的微弱声音。

确实即使是抖M体质的痴呆老人也不可能扼死自己。一边想象着一边浮现出苍白的苦笑，感觉到一丝疲惫。

不得不去探索其他可能性，我抱着这样的责任感。刚才不应该草率地作出那番推理，再怎么后悔也没用，只好苦涩地继续推理道:

“那个家伙怎么样了？就是，去年，阳世婆深夜溜街时偶然目击到的那个带着杜伯曼犬潜入小学的饲育小屋袭击小鸡的那家伙，就像是意想不到阳世婆会有夜游症的逮捕剧一样。那个男人应该很恨阳世婆吧。”

我能感觉到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雾间警部绝望地小声说道:

“确实很恨她呢，在监狱里。”

因其他罪，仍然在服刑中。可能性再次为零。

传来啪嗒啪嗒小跑的声音。是风峰的破烂草履鞋踩踏混凝土的声音。他若有所思地靠近发现尸体的大锅，然后把两只手伸了进去搅动着汤水，接着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手抬了上来，是浅茶色的块，肉的碎片。

风峰不知为何开始吃起这些肉来，不管再怎么饿，也太过了吧。而且他还是个和尚。只见他细嚼慢咽地蠕动着嘴巴。明明很饿却悠哉游哉地吃着。我感到奇妙又惊讶。

周围的人也被超越想象的饥饿和尚的所作所为惊呆了，谁都说不出一句话，僵在原地。

风峰把左右手上的两块肉吃了一半，打了打嗝:

“这两块肉，左手的是鸡肉，右手的不一样。”

以冷静的口吻说道。

但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都沉默着。

风峰继续像没事人一样说道:

“这右边的肉，味道和鸡很像，但不是鸡。我在山里闭关的时候吃到过这种味道，所以记得，这个肉，是兔肉。”

大锅里放入了鸡肉和兔肉，所以捏？每个人的脸上都这么写着。

像是回答这个沉默的疑问，风峰滔滔不绝地开始说道:

“刚才所提到的阳世婆酱抱着的婴儿是恶魔崇拜的活祭、福尔马林尸体等解释，都错了。婴儿的真面目，是兔子。发现杜伯曼犬男袭击饲育小屋时，逃出来的兔子，被她保护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没有还回去，成了填补她心里缝隙的对象，而且不是以宠物、而是以孙子这一重要形式存在，如果不这样的话就填不满心里的空缺。把兔子全身的毛都剃了，露出肌肤，就这样把兔子改造成了人类。异形的婴儿诞生了。虽然说痴呆了，但是脑子一隅，还是有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孩子那可怜的样子这种保护本能。在这样的可怜的环境下，对那婴儿的爱就越发强烈了。所以说，即使有人看到了阳世婆抱着婴儿，也没能看清婴儿的脸。只是偶然被南泽先生看到了。”

被叫到名字的南泽，就像是一直怀着的未解之谜终于解开了一样从鼻子里大大喷出一口气:

“原来那个狂躁的东西真面目是兔子啊。那么，血目……”

“没错，看起来像是被血浸润的眼睛，其实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兔子的红眼。”

我心急地催促道:

“那么，事件的全体的构造究竟是怎样的？刚才已经推理过好几种了，脑子越来越糊涂了。”

风峰相反气定神闲地说道:

“对，绑架和杀人这两点基本是没错的，并且也与’净梦的和院’有关。阳世婆逃脱和院，用忍者的术语说她就是叛忍的存在。’净梦的和院’要予以制裁来杀鸡儆猴，以强夺本来就打算捐赠给教会的财产这一方式，处刑也有可能在预定计划内。不，以那些家伙的所作所为，应该就是在计划之内。首先，把阳世婆视为最重要的孙子绑架了，也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婴儿的真身是兔子，这恐怕连绑架狂都会惊讶。总之，绑架了重要的人质，正确来说应该是兔质，计划顺利进行，让阳世婆带着赎金来。多么残酷的威胁啊。”

我联想着恶魔般的情形，忍不住开口说道:

“把无毛的光溜溜的兔子置于沸腾的锅上吗?”

风峰淡淡地应道:

“是的，把孙子放在锅上面来威胁阳世婆，阳世婆立刻就交了赎金，然后被执行了死刑。凶手按照指令，把阳世婆扼杀，比拟地藏的饿鬼道，把尸体放入大锅里，放入其他的道具，比如白菜、豆腐、香菇、鸡肉之类，以表达强烈的警告，传达背叛者的恐怖下场。然而，虽说是邪教，根本还是靠宗教的教义支撑的，尽管处刑了阳世婆，还是要让她成佛，这是宗教的规章戒律，这点是不变的。所以把死者最重要的东西，兔子孙子也一并埋葬，因此也放进了锅里……然而，阳世婆爱不释手的孙子的真身竟然是白虎兔子，这件事向世间公开就会成为多么悲伤的故事。对于已经无法抵抗的尸体的宽大处理是不管哪里的宗教都一样的最为根本的态度，怎么能够再鞭尸呢。虽然方法的表现形式各有差异，但这种精神是共通的。因此把兔子解体切块，和鸡肉混在一起下锅。这是最低程度的佛心，也可以说是暗黑佛心吧。”

我感到喉咙渴，吞咽着唾沫说道:

“那么，’净梦的和院’ 派来的死刑执行人是谁呢？“

我寻求着终焉。

风峰平静地说道:

“线索就在于从大锅里发现的阳世婆的厨房门钥匙。凶手首先在正门附近的窗子上开了个小洞，把手伸进去打开正门的锁，侵入店内。走的时候应该是从厨房门走的。因为，正门前面道路施工到早上，为了不被发现只能走厨房门，所以凶手是从厨房门逃离的。今天我们来的时候厨房门是锁上的，这正是凶手所为，有利于推迟尸体发现的时间。凶手用的是阳世婆的钥匙锁的门。然而，仔细想想会发现，道路施工是提前通知了的，因此侵入时不应该是正门，而应该是在厨房门旁的窗户上开洞，再打开锁进去，这样才自然。但是，凶手却没这样做，说明凶手无法知道夜里正门前面会道路施工这个消息。也就是说，凶手不是这个町的人。而且阳世婆的钥匙是从锅里发现的，这是因为在这群最先进入厨房的人里面有谁在警察来之前，把钥匙放进了锅里，还给了阳世婆。今天最先进入厨房并且不是这个町里的人，就是教团的使者、凶手。“

我的行动稍迟一步。

凶手已经把切乌冬的菜刀拿在了手里，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横着一字形划了下去。身体在储满乌冬面粉的箱子里弹了一下，滚落到地板上。血痕像阿米巴虫般扩散。

箱子里留下了凶手跌倒在的乌冬面粉上时压出的脸痕，就像倒模一样。正是美食评论家竹野尾的脸模。

风峰向放在擀面台上的地藏之首合上双手，诵经。

“嗡，喀喀喀，匕桑马欸伊索哇卡！“

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