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

今天突然想起R，有一种必须要见到他的冲动，可是没有办法开口，怕什么都碎了。多久没有见？我想大概不过5年多，翻照片才发现已经7年了。奇怪的是，7年里我几乎很少想起他，最开心的时候，最伤心的时候，都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没有理由想起他，因为过得太快乐了。去黄姚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自出游，那时候的我已经不怕孤独了，更小的时候常常因为太孤独了掉眼泪，觉得孤独是怪物，和怪物相处久了才觉得它毛茸茸的，安静又可爱。所以独自出发的时候，大概还在幻想有奇遇。奇遇是没有，只有进出民宿的时候无可避免的常常要看到几只赤膊大汉，看多了就觉得不舒服了。要换个地方住，村子就这么大，于是住到了R开的民宿里去。那时候的天也太热了，出门20分钟就要化，像被盐撒过的鼻涕虫。闲晃不了多久就要回去，常常坐在大厅里看书，R从来不和我说话，只从冰箱里给我拿可乐，喝完了再给拿冰的饮料。

断电的那天晚上，和几个人在大厅里喝茶，热的茶喝下去，竟然可以消暑，不觉得难受了。还记得有房客冲下来说不仅没有空调，房间里还进了蟑螂，他们没有心情喝茶。后半夜的时候和陌生人在路边吃烧烤，听陌生男子弹吉他听他异常难听的歌声，他也赤膊，没那么讨厌。然后R骑着自行车来了，他不坐下，也不停下，说了一些话，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自行车在周围不停地打转，离开。

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上海，我和R本来没说过几句话，可是知道一定会再见到他的。直到今天，他的面目已经模糊了，我总感觉好像没有真正见过他的脸，因为他总是留长长的刘海。那天说了好多话，真的又有好多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到了晚上，我们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到了永康路和襄阳南路的转角，有一家墨西哥酒吧，我们坐在路边喝了一些酒。几年以后，我住进了襄阳南路的一间小房子里，下楼就能看到那家叫MOJITO的酒吧，当时它已经不再营业了，但招牌还没有拆除。也不是刻意选了那个房子，签合同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巧合。

再晚一些的时候，时间失去意义，去了他订的民宿，有一小段时间里我们甚至都没有讲话在听他喜欢的歌，然后我轻轻唱了几句，他说“是谁说你唱歌不好听的。”被撑腰了。也有一小段时间里，我们还是没有讲话，但是他把头埋进了我盘着腿坐的膝盖里。

那时我读的专业是西语，学得稀烂，R则小时候和隔壁的古巴大使学会了西语，那么不真实的一个夜晚，他突然问我知不知道这个词，叫——Mamilapinatapai. 要用世界上最长的解释去描述它，它指的是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却什么都了解了的共谋的沉默。

白天到的时候，他必须要去参加婚礼了，我问他能不能翘婚礼，他建议我睡一会。我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困，却毫无感知地睡着了，完全没有入睡的过程和记忆，醒来也是平静的，看到R已经回来了正在床边看着我，没有喊醒我。

醒来后我坚持要回学校洗澡，想想真是傻到头了，只是想要一个好的形象牺牲了这么多的时间。回到宿舍后我还试图睡了一会，躺在床上心跳得太快了，没有办法睡觉，从宿舍出发前我拿了一本书，还往书上喷了廉价的香水。给R的时候，他闻了一闻那本书。偶然和R走进街边的那家饭馆，后来我也经常去吃，那时已经快下午3点，记得是因为店里的阿姨不耐烦地要让我们吃完快点走，当时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那家店里。后来因为好吃，去了几次才认出来，大概也是因为阿姨不变的态度。

后来R回村，我回学校，离别的时候我们尴尬的拥抱了一下，都对这种突兀的亲密不知所措。大概过了一天还是两天，我收到他凌晨4，5点多发来的消息，照片有黄姚的石板路和朝阳，我的手机里也有一张那个时分的太阳，我们在上海路过的弄堂里交错的电线间挂着的红色的太阳和周围黄色的光晕。他说：“没有睡着， 于是起来散步，我确定我是爱你的。”

我也确定我是爱他的，后来过得好快乐，后来又失意，谈了一段恋爱。也再没有那么确定地感受过被爱，或者是更靠近 Mamilapinatapai 的那个夜晚了。我想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