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被黑夜之手抹去的某些意义

三 行 诗· 留 言 墙
嘉宾评委/ 刘立杆









在新绝句写作中,凝练、修辞的精确和节奏感同样不可或缺。三行诗在体例上的限定,并不意味着难度的降低,相反,瞬间迸发的灵感和被压缩的诗歌空间同样会形成一种紧张的平衡。这种诗歌张力类似炸弹触发器,在引爆之后带来新的辽阔和深邃。在阅读期待中,“留言墙”作为本次同题诗的标题,以及留言的语气、口吻,简洁的用词及信息量,总让我联想到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便条》,一种日常的诗意和微妙的情感共振。
在如今呈现的这些优胜作品中,虹的《在列宁格勒火车站》是唯一一首不以《留言墙》为题的同题诗。在战争的阴影下,站台上的生离死别显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甚至连火车都发出拟人化的“长啸”。作为传说中残忍、嗜血、失去理性的兽人,“狼人”构成了一个复杂的隐喻,使全诗在回应残酷现实的同时,把目光转向对人性的思考。有别于虹沉郁的调式,袖哀的诗有着雾一样的轻盈。这是一首典型的三行诗,宁静,明晰,俳句般短促又美丽。当一头生活在美洲的白尾鹿“穿过新鲜的墓地”,不仅陡然拉大了想象空间,也留下禅宗和超现实主义的蹄印。
或许不那么典型,一粒米的诗有点类似实验诗歌。这首诗看似没有内在的逻辑关联,只有主观视线的移动:“关于牛奶,饮料与激素无关,/另注:添加剂是什么东西。”显然是对留言内容的一瞥。随即,视角就转移了:塑料袋,啄食的麻雀和墙角。在观看/时间的流逝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首诗仅仅提供了一个意义真空,等待读者和想象的加入。狸奴的诗则有着童谣般的单纯,并因为“一个男人即将变成一只鸟”的生命体验,在将不同的人生阶段改建为一种心理模型。
正如日本早期的俳谐,或传统曲艺“三句半”,三行诗似乎和诙谐、滑稽有着天然的亲缘。但不管谐谑或滑稽,都不能满足于仅仅成为一个精心设计的桥段或取悦的梗;在诗歌中,出人意料的转折必须具备刺穿事物的敏锐。在何新乐的眼里,诙谐是一只落在“明”字上的苍蝇。当“相信明天”的老生常谈被改写为因果律主导的“相信苍天”,就形成了一种略含讥讽的变奏。在方音的诗中,轻松的玩笑成分似乎抵消了“最后的人类”的沉痛。至少,在一种假想的、景观化的未来中,“诗集和一瓶酒”同样是快乐的源泉。
同样写爱情,在齐烁萤诗中,爱情主要体现为时间的魔力:在深山的一棵树上刻下暗恋的名字,会像明城墙一样久远。可能有很多人爱秀芝,但只有一个叫彭清华的人最后会被人记得,就像修长城的民夫千千万万,但被人记得的只有万喜良。这同样是文字的魔力。而So诗中的爱情场景则移到了一间火锅店。“你的名字旁偷画的一颗心/同火锅店一起倒闭了”,这是一段爱情的消逝,像爱情一样的忧伤,像记忆中的夏天一样明净和单纯。
Sun的三行诗类似诗歌中的短章,强大的修辞和节奏感赋予全诗一种庄严、沉重的音调。“我们被隐隐作痛的月光一遍一遍地解读”避免了排比的铺陈,也提升诗的抒情强度。同样有关自我认知和生命体验,“用水在水中写字”不仅使阿菠萝诗中的消逝和虚无变得可见,也启发并更新了读者的感受力。
在反复阅读的基础上选出的这十首诗,并不完全依据个人标准和趣味,也代表了我对诗歌理解。我希望自己尽量客观和全面。写作竞赛或许有优胜或落选,但人的精神和情感并没有高下之分。而另一个方面,这些风格各异的短诗正是以多样化的写作,以参差多姿,朝新绝句写作的可能性敞开。
点评 / 刘立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