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家人关于娇娇的记忆（二）：父亲
张盾：你觉得大姑妈（娇娇）在你印象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父亲：我对她没有印象，反正别人谈到我大姐的时候，一个就是她很漂亮，一个就是太要强了。因为我，你想啊，太小了，怎么会还记得呢？而且现在看见那个相，我才记得我跟她一起去照了相的，走那个铁路孔的时候，她把我抱着，我只晓得这个事情，其他的都不记得了。我只晓得她把围巾跟我围着。
张盾：是不是这张相片呀？
（张盾把父亲和娇娇的合影递了过去）
父亲：就是这张相片，就是我和她一起去照的那张相片，我记得她的肩膀上披着丝巾，那种纱巾，然后还给我围过，我只是后来才晓得这件事。我只晓得那一次她把我引着去，因为我们需要走着去照相馆，离我们家有好远一段路，还有鱼塘的埂子要过去。
张盾：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父亲：就是从我们屋里进铁路孔，铁路孔你晓得吗？那边有一个小商店，现在已经拆得没有了，现在盖的都是楼房了，连尸首都不晓得，我只晓得是这样子。她（娇娇）走了又怎样呢？那些比她差的现在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张盾：当时那一天你是怎么样走过去的啊？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情况啊？
父亲：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背过我，因为我们那时候没有车子，自行车都没有，她牵着我走，我走不动了她就背我一下。因为她那个时候，你看啊，她是十八岁走的，她那样（自杀）也不过和这相差年把两年，她应该这只十七岁，就是年把，（沉默）她自己想不开，就走了。我那个时候只有四岁还是五岁，我这可能只四岁，四五岁的样子，晓不晓得。
张盾：你印象当中当天她是怎样跟你走过去的呀？
父亲：现在哪个还记得呢？早就记不得了，现在就只有这一个相片，只是晓得她把她的丝巾披在我的颈子上，好像照了相还是如何，我都不记得了。
张盾：是像有个丝巾咧。（比对照片）
父亲：是啊，她带着一个丝巾在，她帮我系了的，照了相还是如何，我都忘记了。（沉默）
张盾：那条路你也不记得了。
父亲：路已经那个了，路就是前面的建设大道延长线撒。要是如果她在的话，奶奶也好，你们毕竟都有个亲戚走。
张盾：这个照片是你留下来的吗？
父亲：嗯，奶奶放到其他的位置去了，她不晓得，后来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还是想着给奶奶留着，要不然我一丢的话，她一点点东西都没有了。是我那个的，是我找出来的，因为奶奶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张盾：你在哪里找到的啊？
父亲：在一个本子里夹着的。因为她是太优秀了，想不开，又何必呢？走了还不是走了。生活还是要过，你那一点过不去，那就没办法，谁没点坎要过呢？
张盾：你还记得关于她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父亲：没有，完全不记得。你想撒，我四十八了，已经四十多年了，差不多四十二年了，我今年都有四十八四十九了。要是如果有她在的话，奶奶还要好，奶奶还要幸福。
张盾：娇娇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父亲：那谁知道呢，都还不知道，有讲说是亲戚扇了她一巴掌，有讲说是家里太穷了，没有出头之日。她像这样，算了，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她就是自己那个。
张盾：她是怎么死的呢？
父亲：上吊死的。
张盾：你记不记得当天的情况呢？
父亲：当时我还在学校里面，我老师叫我回去，说你姐姐出事了。我一回去，家里蛮多人，就把她取下来了，取下来之后就随便找了一个棺材把她埋出去了。
张盾：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父亲：我当时太小了，什么都不懂，看到大人在哭，可能自己也在哭，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
张盾：那你现在怎么看她的行为呢？
父亲：我觉得不值得，很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你像这样走了又怎么样呢？你走了能改变什么东西呢？你说是不是，你能改变什么？你自己活着总有自己的一份天地。你走了说明什么呢？什么都说明不了。我觉得不值得，根本就不是值得不值得，养一个生命多难啊，我养朵朵和养你，病了好好照顾，你们痛我们巴不得痛在我们身上，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大人那么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自己走了你对得起哪个呢？
张盾：这个事情过后，你还会想到她吗？
父亲：没有谁会想到她，没有想过，从来也没有想过。你们以后对待生命千万要珍惜，什么事情不要太纠结，什么事情过了就过了。总去想着那件事，很难拔出来。
张盾：你现在推测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呢？
父亲：我不晓得，我也觉得不需要去晓得，我觉得就是她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我觉得不值得这个样子，就相当于她这样子是做错了一件事一样。我觉得不需要去怀念她，这是她自己自找的，她不想要那种生活。那别人得病的人还要乞求多活几天，你这个好手好脚的人还这个样子，一个得病的人，一个等于说真正为了生活去拼搏，有这个你还不如真正去做一点事情，我觉得没什么好说，一点也没说的，我觉得也不用可怜，也不用怎么样，我真的是这样觉得。忘记了就忘记了，我觉得忘记了就忘记了。
张盾：不看照片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父亲：不记得，忘都忘记了，谁还记得呢？
张盾：你看了她照片以后，觉得她如何呢？
父亲：蛮有灵气啊，有灵气的那种人，不讨人嫌，不像有些人，一看面孔就给人不舒服的感觉。看着她的面孔就蛮舒服。可能漂亮的人给人的感受是这样子的。
（采访时间：2021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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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2-10-06 10:2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