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之后,一些多余的话。
忘了是具体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眼前面临的困境,像极了瞿秋白先生说的“多余的话”。就寻思着,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静下来,像瞿先生一般,总结一下我步入社会和职场的这四年,说一说多余的话。
整三个月前,我辞职了。我,终于,辞职了。踌躇了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后。
决定辞职的那段时间,像是断了自己的臂膀一样生疼,像是一只从温水中极力跳脱的青蛙,像是绝境里自我救赎的一次绝杀。
我无比理智地知道,这是对的。尽管它太痛了,要付出的代价可能非常之惨痛。
但我有心理准备和受苦的觉悟,尽管未来是一团不可预知的黑洞。
最终,我在一众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挽留中艰难地坚挺,拒绝了所有的缓兵之策或者别的什么。
就连最后离开时留给他们的背影,大概在他们看来,也是那么地坚决而潇洒。
看来我一直“伪装”的人设,还是比较完美的,没有大的“破绽”。也算有始有终吧。
OK,回归正题,多余的话。
如瞿先生的自我剖析一般,我其实心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实在不是写东西的料,却一直在公司以文案撰稿为主职,充当着一个颇有文学艺术素养的“文化人”的角色。
不管是宣传片广告片专题片里矫揉造作的豪气冲天的词句,还是各种策划案里毫无价值的高谈阔论。我一边深恶痛绝,一边提着最后一点精神,想着赶紧写完交差。
就在这样的拉扯中,我撕裂着自己。
我算哪门子的文化人?
我从来都不是博览全书,可以说,并不怎么爱看书。
在充斥着碎片化信息和万物高速更新迭代、乱花迷人眼的现实生活里,我听不进故事,感受不到细节,思考不了深刻。
抓耳挠腮、肝脑涂地,也写不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能在万能的互联网焦灼地搜寻,拿人民日报当救命稻草,纸糊着自己的尊严和自信。
我对世界和人生的法则有着太多的不解与无知,却总是拿着真正的文化人的只言片语,把不明就里的深刻,断章取义地当做圣旨和背书,垒固着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然后再向别人输出。
明明自己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人生的出路,却总是假装智慧地做别人人生的指路人和天使。
连最基本的文化常识、人情世故、社交礼仪,都一无所知。却在自我粉饰着,自我塑造成一个不食烟火、不染世俗的出世者的形象。
生人勿进的傲娇面孔下,真实的内里像是一层白茫茫的宣纸,毫无内容,一点就破。
我装得,可真像啊。
骗过了99%的人,骗得了老板和同事们真真假假的赏识。
我真情地羡慕着那些文化人,他们把文学艺术当成是真正的热爱,真情自然地表露和表达,不做作,不功利。
像姜文,像许知远,像戴锦华,像梅雪风。
像每一个因为有丰厚的文化的浸润和滋养,而内心充实笃定的人儿。
而我偶尔看几本书,看几部电影,便无比急迫地在朋友圈写下一篇自以为是的书评影评,佯装是某些人的意见领袖,以获取那点点滴滴的成就感和虚荣心,顺便维持着我那可怜的“人设”与自尊。
而事实上在职场中,每一次需要甲方或者团队面前展现自己写的东西,都感觉像是一场公开处刑。生怕我在文字上那点无知的伪装会被识破,被嘲笑、被否定,因而每次都战战兢兢。
赞扬或蔑笑,定稿或重写,权利在各式各样的甲方手里,就在会议的某个瞬间,会像失控的洪流朝我奔来,让我丧失了情绪自由。
我长时间处在这种痛苦之中——现实与想象,是山与海的距离。
我无比地想成为那样的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人,却最终只是自己的想象里,自我感动自我欺骗式的打造着自己的人设,成为他人印象里的虚无的“文化人”。
这一切,自我和超我的矛盾拉扯,大概都源于自己的懒惰,自己的贪欲,自己的笨拙。
而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的我,大概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无法将这事实更改分毫。
我大概是,是没什么气力了。
这些多余的话说出来了,说明我还是进步了。
以前,我是看不清自己,而现在,我的自我就这样赤裸裸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种看清对我这样一个曾经自视甚高的人是残酷的。就像是一把生冷的剑,生生地刺在了自己最傲娇的地方,然后无情地抽离,只剩自己后知后觉的钻心地疼。
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是沧海一粟,是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一个平凡的打工人,挣着碎银几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