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对不起了。” 他最后的记忆是一声道歉，和一记凌厉的精神冲击，醒来他就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病床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冰冷的金属，除了面前的一大块玻璃。 这是高级监控病房的双面镜。 —————————— 最近来看他的，除了那些忙着给他吃药挂水打针的医生护士之外，就只有同队的艾利克斯了。 女孩最开始来看他的时候头上还缠着绷带，吊着一只手，脖子上套着一个不停闪着红光的项圈。她解释这个项圈是控制精神力失控用的。 “向导那款刚套上就坏了，这是临时拿的锁S级哨兵的项圈。” 躺在床上挺尸只能动脖子以上的哈利仔细看了看白色的项圈，评价道：“像宠物项圈。” 加百列气得差点当场夺舍然后把她们的好队长再打进ICU。奈何人造的黑暗哨兵在精神海里只有被向导按头的份，只能通过外放精神体嚎叫表达自己的愤怒。 然后就被大渡鸦啄了头。 大狗委屈，大狗不说。 ———————— 双面镜上的电子钟每日尽职尽责地向哈利汇报时间，而在他完全被裹成一只木乃伊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盯着电子钟看。 手脚被束缚，于是哈利果断放弃逃跑，转为精神内耗。他先是回到自己的精神空间中，确认损伤程度：有一定的损伤但不致命，在总部的顶级精神修复下已经基本没事，最严重的那部分损伤甚至还是当初艾利克斯砸出来的。 随后，他伸出精神触手，尝试着去链接总部新配给他的新人向导，但他什么也没感受到，那个孩子阳光般温暖的气息完全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艾利克斯的手臂好了之后的又一次探访中，哈利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提了一嘴那个孩子。 “是布洛格斯，队长。”艾利克斯正在帮哈利削苹果，发觉队长又没有记住新人名字，特地重音读出来，“那孩子伤得比较重，昨天才醒的。”说着，她将削好的苹果放进哈利手里，开始给自己削另一个，“你在战场上失控了，布洛格斯尝试去拉你结果被反噬，当场休克。我被上级下达了要将你带回去的死命令，所以直接把你击昏了。” “在我击昏你之前，你们之间的精神链接就已经断开了。” —————————— 苹果皮断掉了，女孩抬起头，眼中的大海被涌动的岩浆覆盖，同类的压迫感迅速扩散到整间病房。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艾利克斯绝对做不出来的嘲讽的冷笑——那是神对凡人所受苦难的不屑。女孩脖子上的白色项圈开始疯狂地闪动红光，与此同时，一幅幅图像通过向导的链接，在两位黑暗哨兵的精神空间中传递，哈利也就明白了在他因为和搭档的精神链接断掉后导致的失控期间，是谁稳定住了整个局势。 是强行夺取了艾利克斯身体控制权的加百列，她深入敌营，对敌人展开了无差别的猎杀。血肉之躯被搅碎，金属生命被切割，可拥有四倍精神力的向导和黑暗哨兵也不能让失控的黑化哨兵恢复，于是在加百列清扫战场结束后，她们做出了最迅速也是对她们伤害最大的决定。 双生子交换控制权，艾利克斯将哈利击昏，同时把对方的失控转移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保住了哈利以及布洛格斯的性命。但这样的举动却让艾利克斯的精神力超过了阈值，所以她被总部紧急叫停，套上了项圈，来保证这些人对她们的控制。 而现在，她们再一次冒着关禁闭的危险向哈利传递信息。传递结束的后一秒，医生在全副武装的特勤人员保护下冲进病房。 艾利克斯因为项圈上发疯般跳动的红光被拖走了，只留哈利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他想他哈利•华尔•西格蒙德，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个基因突变的天才哨兵，19岁前的人生不说羡煞旁人，也能称得上是顺风顺水，怎么最近一直在栽跟头。 18个月之前他目睹了自己搭档的死亡，佐伊的恐惧与对叛徒的失望顺着他们的精神链接闯入他的大脑，之后他的精神空间被一片黑暗笼罩。往后的事情他没有一点印象，醒来的情景和现在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出现在他床边的不是有着免疫失控哨兵影响的艾利克斯，而是他的上级，阿瑟斯•奥尔德林。 阿瑟斯用近乎温和的语气告诉他，恭喜，你变异了。 他的狮子精神体因为过度损耗，省电模式直接从小狮崽退化成猫咪，窝在他的脚边睡大觉。而他本人则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在战场上他的搭档将血与泪悉数流尽，于是他的眼睛干涩，内心空洞，什么也没流出来，又好似什么都流干了。哈利在抢救之后的观察期间几次被拉进ICU，失去了活下去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如果不是阿瑟斯隔三差五地为他带来三队成员的近期状况，他或许会在左手能够自由活动的后一秒就拔下自己的呼吸管。 但他没有，在阿瑟斯再次打开门，在他耳边放了一段佐伊生前留给他的生日祝福录音之后，超越世俗以至于情感缺陷的天才终于红了眼眶，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仪器上边的心率线开始回升。 哈利十九年来第一次被名为“愧疚”的情绪包围，他不敢去回应搭档在录音中隐藏的爱意，他不配，他配不上这个阳光的，优秀的，将他从深渊拉出的女孩。 于是他决定活下来，不仅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已死之人与仍然活着的人。 他要活到看见杀人凶手的死亡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