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与炒鱿鱼
我家在海滨小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离海20公里左右。即便如此,台风、打雷这些也很常见,我们都见怪不怪。但是这一年,百年不遇来了。
那年我还在上初中。那天早上,天气不错。老师在讲课,突然狂风大作,天色变暗,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玻璃碎掉的声音。我们扭头往窗外看去,高耸的主楼上蓝色的玻璃正在稀里哗啦往下掉,教室内外一片惊呼。紧接着学校通知全体疏散。我骑着自行车,披着雨衣,低着头往家赶。我们县城有点丘陵地形,时不时要上坡下坡,我家刚好在坡下。正当我按着手刹慢慢溜的时候,风越来越大,我的雨衣一下子被掀起来,蒙住了头。那一霎那我以为我死定了。因为车子还在往下溜,风吹得车摇摇晃晃,而那条路因为常有重型货车经过本来就很危险。还好我终于刹住车,调整好雨衣,继续往家赶。
回到家才知道家里的玻璃也破了。妈妈出去买玻璃,爸爸留在家里做饭。那天,爸爸来了一道我至今难忘的菜——杂炒鱿鱼干。因为近海所以炒鱿鱼常吃,但那天的炒鱿鱼很特别,加了很多配菜例如蒜叶黄瓜等。加上那时家家户户都用猪油,特殊的香气弥漫开来,让人食指大动。不知道是坏天气给人一种“反正出不去干脆吃点好的”的感觉,还是我拼命蹬车累坏了,那道菜我觉得简直人间至美。也有可能因为求快(停水条件有限,加上因为捣鼓家里,很晚才做饭),老爸大火旺炒,造就了这道所有都刚刚好的美味佳肴。
那道菜我吃了没有八成也有一大半。后来看报纸,第一次看到“百年不遇”。后来回忆起那段日子(停水停电好多天),百年不遇的台风天,除了碎掉的玻璃、报纸头条、因为停电老妈把冰箱冷冻的包全蒸熟摞老高,还有那道油淋淋香气四溢的杂炒鱿鱼。
张爱玲的散文集《重访边城》中有一篇《谈吃与画饼充饥》,里面写道,“英国文学作品里常见下午茶吃麦分,气候寒冷多雨,在壁炉边吃黄油滴滴的热麦分,是雨天下午的一种享受。”伴着美妙的白噪音,嚼着甜到漏的小蛋糕🍰,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后来离开家乡,“百年不遇”的天气少了,海滨城市确实更容易遭极端天气侵袭。本来我也没有老爸切鱿鱼的技术,更没有他老人家洗菜备菜炒菜的耐心,所以,从来也没有想过去复刻那一道菜。后来为人母为人妻,我做的菜再复杂也不过是可乐鸡翅、疙瘩汤、快手蛋糕。吃饭的心情也变了,以前吃饭虽然也有不喜欢的菜,但总归是快乐的时光,一家人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现在基本就是我和娃吃,家属在书房或单位加班,我时不时还看会手机。可能我怀念的还是大家坐在拥挤的小屋里,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吃着香喷喷的炒鱿鱼,心里那种安全、宁静的感觉。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这一切都不再珍贵。
希望台风天不再有,炒鱿鱼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