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葱

花对葱说，我死以后，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吧。

葱很诧异她有这样的想法，入土为安不好吗？海里多冷。但他还是困惑着微笑着答应了。

花从他这个敷衍的表情中看出来其实葱并没有往心里去，于是又义正言辞重申了一遍，你不许骗我哦，别自以为是地把我给埋了。

葱问她为什么，花不假思索地说因为想快点进入到元素在自然界中的循环，她不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任何她曾经存在过的线索。

就这么简单，她给葱总结道。

她觉得葱并不能理解她这种迫切回归自然界的想法，这个山东人如同一根快乐又茁壮的大葱，通体光洁，从泥土中吸饱阳光笔直向上生，简单又自在地活了一天又一天，渴望退休后在老家的院子里挖个池塘种莲种藕，然后在豆角架下沏茶读书。

但豆角他是真不爱吃。

你休想回老家享清闲，花分析道，你得给你的娃带娃，娃骑在你背上，你一边摇一边唱：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我不，休想！葱尖叫道，一向乐观的脸上露出惊恐神色。

他们的车经过一座桥，几个戴帽子的男人坐在岸边野钓。

这地方不错，等我退休，我也来这钓鱼。葱兴致勃勃地对花说，花嗤之以鼻问他怎么跟自己父亲一个腔调，见到个野山头野池塘，就要退了休过来钓鱼，男的都这么想吗？

说明我跟你父亲精神在一个境界。葱开心地笑了，他笑的时候皱纹江河入海般汇聚到眼角，令他的笑容十分富有感染力。

到时候我留一点可以不，葱又回到了那个话题，看来他是真的上心了。

不行！花斩钉截铁，她给他做了个假设，比如一百年后葱也乘鹤西去了，别人从他的遗物中发现一个小瓶瓶，盛着白粉粉，经过化验发现不是啥特别的东西，就是些无机盐，于是直接将它倒进了下水道，那多不爽！

行吧，葱艰难地点点头，问花想被撒进哪个海，花说你要是腿脚灵便，就去东北撒进松花江，去西北撒进黄河，去东南撒进南海，去江浙撒进长江，最后一点你留着去山东找个有水的地方倒进去吧，也算我多陪了你一程。

行，我想想，路费给报销吗？葱问。花得意地说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我会找个律师，把钱给他，你拿着车票找他报销，对了，还有把我扬进海里的证据，记得拍照录像，否则不予报销，干得好，我还有感谢费。

葱说感谢费就不要了吧，花说你拿着，买几棵树苗种下，也算是为自然贡献了点绿色。

又过了几日，花兴冲冲对葱说，听说殡葬业提供把骨灰变成烟花的服务，我觉得这个挺好，比撒海里省事，而且能更快进入自然循环，你也不用担心我在水里冷了。

能炸个三五分钟呢，花说，每一声响都是我对你说再见：niu～bang！我们天上见！

那不是挫骨扬灰吗！葱倏尔有些难过了，花安慰他说，死亡是个必将到来的节日，我们活着每一日都是在为那一天盛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