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那时我遇见了他，多久呢，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夏天我想去海边，想离开山，山太多了，围着我，喘不来气。海边没去成，我得去打工，那里有大片的湖，芦苇多，产鸭蛋，极多，鸭子埋在沙里，荷叶也多，鸭蛋捡起来，用荷叶包着，集满一篮子就要拿去卖掉，多了送进工厂里，做成咸鸭蛋，街边的早餐铺里到处都是咸鸭蛋，一元可得一颗，极便宜，而且美味。 我几时遇见他的，记不清了，我只说今晚的月亮很好，他说，我爱你。我嘲笑他的圆滑，可是这句话放进了心里，女人总是愿意被爱打动的。那晚的月亮亮得像电灯泡，我总被晃得睡不着，风扇里吹出的是热风，我闭上眼睛，在黑暗里出现一个炽热的男人的轮廓，我又起来，竹席上即是一片水渍，印出一个潮湿的滚烫的人形。 我特意把头发剪的很短，像是《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娜塔莉·波特曼一样，我也喜欢去湖边，风从我的脸上吹过去，带起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拥有和我的脸并驾齐驱的长度，我非常骄傲，我还喜欢一件红色的波点裙，领口带着一点木耳边，最重要的是，裙摆很容易随着风飘起来。为了相称，我还买了一双红色的绑带凉鞋，和裙子一样的红。我觉得这一身和海边是十分相关的，我喜爱一切关于大海的事物，为着我没见过的大海，做足一切准备。 我穿着这一身去见他，我相信他一定能认出我来。我见到一个黑白分明的男人从电梯里起来，四处张望，他穿一身干净的黑，白鞋，白脸，干净极了。我毫不犹豫地跑过去，他也笑了，牵起我的手，叫我小叶子。他笑着说，你的大眼睛和短头发，像极了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小女孩。我心里当然是高兴的，这达到了我的目的。我们亲吻，一个长长的吻，一个天昏地暗的吻，我毫无保留地吻他。 我睡了很长的一个觉，梦到了扭曲的黑，一望无际的黑，黑色让我恐惧。醒来之后，我去送他，太阳很大，白色的，伤人的，他回头朝我笑了一下，露出一颗黄色的牙，太阳毫无感情。太阳使他的黑和白模糊，融化，一切都血肉模糊。 我爱这个男人，我要他欣赏我的美。女人的光彩，一大半都出现在男人的目光里。我们去约会，看情侣接吻，麦当劳的橘子水泛出甜蜜的气泡。我喝了一口，这甜腻在我的嘴里化开，我抬头看见了他，撑着头看我，于是我回赠一个甜腻的笑。 夏天快要过去了，这多让我沮丧，我褪去了红色的波点裙，又穿上灰色的卫衣和裤子，我照镜子，灰色穿在一个发灰的人脸上，连镜子都蒙上了一层灰色。他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我去湖边的长椅上偷偷地哭，柳叶出现了焦黄的卷边，我才意识到夏天真的过去了。 我还是没有去成海边，男人呢，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