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纠结的生日酒席
晚上8点,我给爸妈去了一个电话问今天的酒席办得怎么样?妈妈就像一个老小孩,乐不可支地说:“很热闹,来了很多人,一些很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一些瘫在病床上好几年的亲戚、全村的乡亲都来了。原本只预备了18桌,结果开了22桌,还有很多人没地方坐,站着吃的。晚上本来只预备了4桌,结果又开了10多桌,很多人舍不得走。反正就是开心、热闹。”
爸爸接过电话,语气很稳,如凯旋的战士,刚刚赢得了一场关键性的胜利,而且是大获全胜,“对啊,这次都说办得好,我一直忙着买礼物,都没来得及给你发信息,明娃给你发的视频看了吗?
…… ……
“爸爸,你在看什么?”正在写作业的女儿有点不悦,扭头看了看正在刷手机的我。“你爷爷奶奶给你在家办生日PARTY,发过来的现场视频,你要不要过来跟爸爸一起看看。”
”不,我要写作业,再说还没到我的生日呢!”
是啊,还没有到我女儿的生日,老家的父母很早就开始念叨要给我女儿办一个“十周岁生日宴”。我一开始反对的,我曾问爸妈,到底是为谁办生日宴?妈妈斩钉截铁告诉我,给她的孙女,想让她的孙女看看老家的酒席是什么样的,让她见识下热闹的场面。爸爸在电话那头也不容质疑地说道,这是老家的传统,给小孩办一个“十岁生日宴”,能让她快乐、健康成长。
其实,我知道这是一场较量,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战。老婆觉得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自己做主。每个月给爸妈生活费,每年安排爸妈出去旅游,他们想到我们这里来随时来,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回老家,回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妈妈觉得,我是他儿子,别人的儿子都在父母身边,别人儿子的小孩都回老家办酒席了,别人儿子一年都回去好几次,我儿子为什么不行?我为什么不能给我儿子做一次主?这次生日宴必须得办,这是传统,这会彰显出这个家她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为了满足父母的夙愿,我妥协了。给老婆买了一个她心心念的包,也说服她一起回老家一趟,也跟女儿做好了思想建设,计划好了暑假的时间,准备回千里外的老家转转。一切有条不紊、一切按部就班、一切循序渐进!突然一场疫情又来了,我所在的城市开始静默管理,我所在的小区开始进行封控,在我排着长队,在菜市场抢着别人剩下的小葱、土豆和包谷时,电话响了。电话那边,妈妈很开心,说还有几天酒席就要开办了,物料都准备好了,万一我们回不去,酒席照办,让我到时候视频讲几句话。
我有点不悦,可能是恰逢我着急上火、也可能是我亟待别人的关心关注、再或者是内心我也不想回去,严肃而冷漠地回应道:“你儿子、媳妇、孙女现在都封控着,买不到菜,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封。因为出不去,你儿子公司现在也没有业务。你们在那边大吃大喝、大操大办合适吗?”一盆冷水、凉水、冰水就这样浇在了妈妈的身上,把她的开心、期待、盼望浇灭了……
是的,浇灭了。我的内心就如钟摆,总是在两个极端来回摇摆。在我心平气和的时候,充满了柔情,会考虑到每个人的想法。可是,在我心乱如麻、心急如焚的时候,则充满了攻击性。我的城市被静态管理了、我的小区被管控了、我买不到菜、我的公司被按了暂停键,我不应该被关注吗?我不应该被慰问两句吗?为什么你们只想到自己,自己的面子、自己交了的订金?那就一切毁灭吧!没等妈妈反应过来,我就挂了电话。
半小时之后,妈妈又打来电话,说酒席推了,她和爸爸商量了下,的确不合适。酒店那边交了订金,已推到了至少10月份,让我保持愉快心情,不要担心公司的事。我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了,想想也是亏欠父母很多。上大学后,回家就很少了。参加工作之后,一年能回去一次就不错了。这几年疫情,好几年没有回去了,也应该照顾下父母的想法。我有点沮丧地瘫坐在沙发上,在想到底该怎么办?原本计划好回家的时间,因为疫情被打乱了节奏。女儿报了很多培训班是无法改时间的了,我公司很多业务还没有做。想来想去,要顾及到两边的情绪,我们最多只能在老家待一天。
我赶紧给姐姐打了电话,让她跟爸妈说,我们还是回去一天吧。姐姐一听,冷冰冰又不可思议地说到:“一天?那你们回来干嘛?还不如不回来。”本来已经快熄灭的怒火,瞬间又被风吹旺。我吼道:“你们怎么都不理解我?我只有一天的时间!”“那你就别回来啊。”姐姐的语气冰冷地可怕,话语中没有任何温度、同理心。
我很愤怒地挂了电话。这怒火不知道向哪里发泄,每个人都在求被理解,可是谁真的理解谁呢?老婆觉得我爸妈不可理喻,我们也很久没去看她的爸妈了,何况她是独生女,而我还有一个姐姐在家。她不知道我爸妈在演哪出;爸妈和姐姐觉得他们的儿子和弟弟典型的亲情冷漠型,都不想回家看看,感觉离老家越来越远;而我觉得他们都不可理喻,为什么每个人只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呢?为什么不能多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呢?都是自私的人,都在暗战……
终于,老婆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妈妈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被满足,各种需求我们都在满足她。这次不满足她又如何呢?只要这次不让我们回去,她要钱给钱、要吃的买吃的,而且我马上给她买机票过来避暑。”说完,老婆就在网上给爸妈买了几千块的食品水果。我的情绪也得到了很大的释怀,的确,有时候家不是港湾,是伤人的。我不应该陷入情感的陷阱、不应该被角色所绑架,我该问问自己,我要什么?我有没有时间回去呢?我能不能回去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因他们而生,却不因他们而活。
生活在继续,疫情已经被扼制住了,公司的业务又有了起色,爸妈打电话也不再提生日PARTY的事了,姐姐也把办酒席的钱退还给我了,只有我心里偶尔会泛起一丝波澜,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了。果然,上周我去潮州出差,爸妈打来电话,说想了想,还是准备趁周末把酒席给办了。妈妈说,这是爸爸的想法,爸爸比较执着一定要办。爸爸说,这是妈妈的想法,妈妈舍不得酒店的订金。
“行吧,你们办吧,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回去。”我心里石头终于落地,终于等到爸妈把这事说了。“你们不用回来,到时候给我们发几张孙女的照片,有时间我们跟你视频。”听到我没有阻止,爸妈的语气也变得轻松、愉快。
在正式办酒席的前一晚,我是很忐忑的,甚至有一些不能接受。明明是给我女儿办生日party,我们人都不在场,参加酒席的亲朋好友有想法吗?别人会说闲话吗?父母又会失落吗?这一晚,我频繁地给父母打了很多电话,心里的想法很奇怪,想从父母的声音中听出失望,又害怕听到失望。“大家互相理解了,我们办我们的,你们忙你们的”妈妈一席话治愈了我,也让我彻底地放下了思想包袱,“XX去年小孩办十岁,人也没回来;XX小孩做百天、周岁都没回来;XX儿子结婚,都没带媳妇回来……疫情,大家都理解。”妈妈又加了一些案例佐证。“行吧,反正也是趁这个机会,一些老亲戚间互相走动走动。”
酒席正式开办的那一天,我也无心办公,一直等着父母给我电话、一直等着姐姐给我视频连线、一直等着收到让我讲几句的电话。可是,没有等到。我终于在12点忍不住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都开席了,快吃完了,信号不好,晚点说”紧接着姐姐就挂了电话;我给爸爸打电话,没人接。不得已只有在老家亲友群发了好几个红包,求现场视频。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女儿只是一个理由,根本不重要。亲朋好友也是借此机会捧我父母的场而已,我们回不回家真的不重要。只需要我女儿的几张照片,让这些老亲戚有点开场白就好了。
“这些乡亲都很捧场,我们都没想到这次酒席还赚了几万块。”从爸爸的声音中,我似乎看到了凯旋的战士,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站在台上发表答谢词。“那你们满意吗?开心吗?”我戏谑到。“那当然,你都不知道,散席后别人都说我们做的好。”妈妈还陶醉其间,“我们家孙女呢?有没有让她看看视频,一会我给她打点钱过去”。“不用了,她在做作业,现在她不需要钱也不用钱,你们拿着自己用,马上我们还要给你发生活费。”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这边我老婆和女儿是全程无感,老婆觉得只要老年人乐了就行了,而女儿一直不认可这是她的生日PARTY,她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而且她不想办Party。
好吧,这场纠结的Party终于落幕了!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觉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意愿去生活就是幸福的,每个人都认为把自己觉得好的给别人就是爱、每个人都渴望被理解又不想去理解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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