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你说他是魔头,我说他是怪侠
“魔头”这个词在《倚天屠龙记》里被说的次数很多。其中最大的贡献者当属灭绝师太——几乎全书里百分之九十的“魔头”都是从她嘴里说出的。
而灭绝师太也很“专一”,遇上别人从来都不乱用这个词。唯独见到某个人,才不遗余力、疯狂输出,左一个“大魔头”,右一个“仇深似海”。
这个人就是杨逍。
灭绝师太厉声道:“你说他叫杨逍?便是魔教的大魔头,自称什么‘光明左使者’的杨逍么?”
可是读过《倚天屠龙记》的朋友们想必都有这个感觉
——杨逍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像魔头,反倒是灭绝师太自己,动不动拿着倚天剑乱杀无辜,魔头这个词加在她身上估计更合适。
在我看来,与其说杨逍是一个魔头,不如说他是一个怪侠,不仅“怪”而且“侠”。为什么这么说呢?下面给出我的一些看法,耐心看完,你一定会有所收获。
首先,杨逍很“怪”——灭绝师太咬碎银牙骂了他一辈子魔头他当评书一样听笑,武林对头编排他糟蹋纪晓芙禽兽不如的闲言碎语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我每次看到杨逍出场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射雕三部曲”里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射雕》里的黄药师,一个是《神雕》里的杨过。
三个人刚好各占“三部曲”中其中一本书,不知是不是金庸有意为之。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金庸在杨逍身上安排了一个彩蛋,可以说狠狠拉了一波“双雕粉”的情怀:
就是杨逍在屠狮大会上,为部下解穴用的“弹指神通”——
只听得嗤嗤两响,两粒小石子射将过来,带着破空之声,直冲二人穴道,登时替他们解开了。却是杨逍以‘弹指神通’反运‘掷石点穴’的功夫。
而这招“弹指神通”,始创于黄药师,传承于杨过,惊喜于杨逍。
不过与黄药师、杨过二人嘴上说着不在乎世俗规矩,其实心里在乎的比谁都厉害的“假不羁”不同的是,杨逍的那份潇洒轻狂,风刀霜剑挫不平,人世流言磨不灭,是真正刻在骨子里的。

随便举个三个人的例子:
先说黄药师。黄老邪的宝贝女儿要嫁人,嘴上说着“视世俗偏见为尘土”的东邪心里却很诚实,时时刻刻惦记着武林群豪的想法:
他(黄药师)本来于郭靖的鲁钝木讷深感不喜,心想我黄药师聪明绝顶,却以如此的笨蛋作女婿,岂不让武林中人笑歪了嘴巴……
而杨过更是偏激,假如说黄药师只是心里在乎而表面不动声色,那杨过就干脆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就承认自己就是想和规矩对着干:
杨过道:“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妻,却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妻子。”
“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妻子”
一个人行为上越是“反规矩”,其实啊,他内心对这种规矩就在乎得越深
——就像恋人分手离别,嘴上喊着“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其实潜台词却是“快来留住我啊,快来留住我啊”。大张旗鼓的离别都是试探,这种人心里面,反而是最希望你来挽留她的。
而杨逍不是这样,他说不在乎的东西那就是真的不在乎。

倚天剑够牛逼了吧?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灭绝师太倚重它,赵敏歆羡它,金花婆婆敬畏它。而在杨逍心里,这把旷世神剑就如同一块废铁:
那魔头连声冷笑,说道:‘倚天剑好大的名气!在我眼中,却如废铜废铁一般!’随手将倚天剑抛在地下,扬长而去。
“随手将倚天剑抛在地下,扬长而去……”假如把这个瞬间截成剧照,倚天长剑飞寒铓,加上玉面书生少年郎,应该会是《倚天》里最帅的一个画面。
第二,杨逍很“侠”。而且侠得很坦荡。
自从阳顶天去世到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这一段时间里,明教高层群龙无首,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光明右使范遥跑去汝阳王手下搞地下工作;四大护教法王里紫衫龙王忙着谈恋爱,金毛狮王忙着报仇,白眉鹰王忙着发展自己的天鹰教……只有杨逍带着韦一笑、说不得等人扶厦将倾、苦苦支撑。
而后面张无忌神兵天降救明教众人于光明顶之后,也是杨逍、韦一笑等极力促成张无忌出任教主:
彭莹玉忽道:“各位听我一言:张大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于本教有存亡续绝的大恩。咱们拥立张大侠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倘若教主有命,号令众人进入秘道,大伙儿遵从教主之令,那便不是坏了规矩。”杨逍、殷天正、韦一笑等早就有意奉张无忌为教主,一听彭和尚之言,人人叫好。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张无忌这个毛头小子当上教主之后,杨逍不仅没有倚老卖老,耍自己“前明教代理教主”的威风;反而尽心尽力辅佐张无忌,全心全意为他出谋划策。
张、杨、范、韦四人密议时,是杨逍授计范遥巧妙算计玄冥二老,套出十香软筋散解药,成功救出六大门派精英;
杨逍笑道:“有半个时辰,那也够了。属下倒有一计在此,只不知是否管用,要请教主斟酌。虽说是计,说穿了不值一笑。…… 乘机便即夺药救人。”
少林寺屠狮大会上,是杨逍指挥五行旗亮相,震慑群雄,在张无忌被峨眉派恶言辱骂时为他找回面子;
杨逍冷笑道:“霹雳雷火弹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既奈何不了武当二侠,自亦奈何不了武当嫡传的张教主。你们峨嵋派借助器械逞能,且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明教的器械。”左手一挥……
明教三英破金刚伏魔圈生死攸关的时刻,又是杨逍,准确判断场上局势,率先打破平衡,让比拼向着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
六人中以杨逍最工心计,他这两枚圣火令攻渡难的乃是虚招,攻渡劫的那枚方用上了全身内劲。 渡劫正与张无忌全力相抗,眼见渡难对付杨殷二人已稳占上风,哪想得到杨逍竟会忽出奇招,以此怪异的手法偷袭……

而最让我佩服杨逍的一点,是他对灭绝师太对峨眉派的态度。
照道理说,纪晓芙是他的一生挚爱,惨遭灭绝师太清理门户之后,杨逍大可以找灭绝报仇
——那天在万安寺,范遥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就让灭绝师太恼怒异常,方寸大乱。比范遥更聪明、更狡猾的杨逍怎么可能搞不定灭绝?
可是杨逍没有。
自从张无忌把杨不悔带到他身边并告知纪晓芙身亡的消息之后,杨左使终生没有再娶,也没有主动去向峨眉派挑事,甚至还在峨眉派周芷若和张无忌成亲当日,大力阻止赵敏的抢婚。
至于纪晓芙的那份感情,杨逍则选择默默地吞下这份痛苦,并用了一生的时间来咀嚼……
在三联修订版里,金庸给杨逍设计的结尾很有意思,用了四个字:年老德薄。
后来杨逍虽继任明教教主,但朱元璋羽翼已成,统兵百万之众,杨逍又年老德薄,万万不能与他争帝皇之位了。
我估计假如杨逍自己听到金庸对他的评价心里会这样想:
算了吧,金老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年不年老我不知道,反正说我德薄的,也不差你金庸一个人,你看我在乎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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