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次)北京作协青年作家创作会议上的发言
这是八月十一日上午的分组讨论会。我们这组二十三人,丛治辰是学术主持,王虓是主办方的主持。按照丛治辰的建议,我们每人五分钟,随意介绍和谈一谈自己的写作。我在倒数第四位发言,临时在纸上写了打算要说的。后来我说了,现在回忆当时说的,并且适当补充了一点点当时想说而没说的。
轮到我说了。
我是严彬,是一个诗人啊。每个月初,我都会整理上一个月写的诗。那时候我会发现,其实我也写了一点东西。可我几乎总是处在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做成的状态下面,总是在自我怀疑。我总是又紧张又不安,说话颠三倒四。所以我现在准备了一页纸,在上面写了些东西。其实也都没什么意义,我无法判断文学。可我还是要说啊,有五分钟是分给我的。
我很羡慕那些能说会道的人,既羡慕又害怕他们,还有些憎恨。反差就是那样形成的,它会加重我的不安和失落;
我现在也很希望能够进入体制内,就像在座的各位那样,像我的那些朋友。进入体制内,把我从中年飘飘荡荡没有着落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现在好像就是这样。
因为我之前从事的工作,其实我也认识很多人。昨天我数了数这次讨论会的名单,四十六个人里面,我和十九个人互相认识。加上我自己,我认识其中的二十人。有的是好朋友,有的是朋友,有的是熟人。可是我的眼睛不好,我的眼镜前阵子丢失了,所以我现在看着对面的人,却发现好像都是陌生的,我都不认识(一个除外)。昨天(散会了)我在外面站着,丛治辰和徐刚他们在那里聊天,我很想加入进去说几句话,可我张不开口,就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后来我看到从酒店的旋转门里走出来一个女士,她戴着口罩,我没有戴,我看到他们和她打招呼,她也朝我这边露出微笑的眼神,我以为我们认识呢,我也微笑着点头。原来她是笛安——我们并不认识(现场笑)——不过现在我们认识了——可也许下回碰到,我们也不会说话(现场又笑)……就是这样。昨天我本来想和丛治辰说,晚上有没有人一块喝酒。他在那里和他们聊天,聊得很投入,谈笑风生,我插不上嘴,就没有说。后来我就溜掉了。
总是这样。在熟人不少的现场,我总是很容易就自己溜走,因为我说不上话。昨天我站在门口,在他们旁边,我就在问自己——
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去哪里?
所以,今天我本来想说一说“诗人的困境”,不过,也许只是是我个人的困境。
前几天,受一位诗人朋友所托——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和我一样,也有些紧张——一位青年诗人来拜访我。他是九八年生人,很年轻,但写诗已经很多年了。在他口中,他也和我谈论比他更年轻的人,他说,“那些小孩”……但我从不说成年人是小孩。他给我看了一些他的诗,其中有一首,我当时看了,头就几乎要炸了。那是一首修辞很多的诗,充满语言的复杂性,可我读了抓不住什么。我还是和他说,写得不错,因为他是一个年轻人,需要被鼓励。我还读了他其他的诗,写得不错。
我的小说家室友就笑话我,他说,你们诗人真不错啊,还互相拜访。
我说也不是,他是来帮我送一位朋友的诗集的,顺道我们就谈谈诗。(其实我不会谈诗)
我写一页纸,可现在我都看不清了。我到底要说什么——做诗人不容易,所以我后来也开始摸索着写小说了——昨天下午,我从酒店门口走了,一个人在街上走了两站路,后来就坐上一辆公共汽车,回家去了。

(本场讨论会学术主持丛治辰问我,“讲完了吗?”我说,“是的”。他说,“恰好五分钟”。顿了一下,我又说,“给我十秒钟,我补充一句啊”。“很多年前,丛治辰看了我的诗,说我写得很好。后来他说,我写的不如从前了”。

后来我觉得有些后悔我说的话里提到的青年诗人的来访。我觉得其中有夸张的部分——我无法准确描述当时我读诗的感觉,而且我们也说了别的,一开始我昏昏沉沉,后来也聊得也挺好的。总是这样,我常常为我说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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