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颗怎样的大脑
似乎很多人都会在成年后梦见自己坐在考场中,焦虑地做着某份费解的卷子。甚至会焦灼地惊醒。我也会有这样的梦境,但是我总认为这是对智力消退的恐惧。因为我能在梦中清楚地辨识到自己擅长的科目却一落千丈,获得的成绩也常常是比实际上低很多的。因为在高中前,我得到全校第一的次数也还是有一些的,高中之后数学很难跟上,但是高考还是考到了班级第一,第二名和我差了挺多分了。记得我们是十七个班级吧,我在两个理科创新班的其中之一。但是一做梦,我就什么也考不好,连最拿手的科目也会失算。我想这和内心对智力倒退的恐惧必然是有关联的。
首先,我也想说明一下,会考试和智力并不一定有太大关系。因为在我虚构的读者里面,他们一定觉得这样回忆过去的人,一直沉浸在过去所谓成绩带来的美好泡沫中,是一个彻底的loser。对后半句我不想反驳,但前半句我是真没有。我虽然成绩不错,但基本上是苦读出来的。我上新课第一遍总是无法敏捷迅速地接受新知识,临到下课总会有一些愚蠢的问题需要赶在老师走出教室前麻烦他。绝不是什么高深或有争议的难点,仅仅是没理解的地方需要重复或展开。高中时数学和化学有点跟不上,有趣的是这两门课的老师都是女的。我们学校的女老师教理科,不知为什么,感觉上总是教得十分潇洒,语速飞快。她解完的题目,一黑板我还没看明白已经擦去。我之前一直适应的是慢条斯理、年近退休的男老师教理科,或者沉稳型的文质彬彬的老师。这就能解释高中我的生物和物理都还不错,因为都是年长些的男老师教的。我的英语老师甚至也是男的,后来英语成了我差不多最擅长的一科。不过文科上老师风格对我的影响没有理科那么明显。我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学的文科,但我依然觉得文科上的智力门槛(仅仅是智力投入程度,不议两者重要性)与理科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门槛的。也许这是我直男癌一般的偏见吧。我从那时起就非常明白自己是极慢的性子,接受慢,反应更慢,不能双线更谈不上多线思考或行动。不专注的话就无法贯彻任何一件事。而且我在解题上缺乏灵感,即便最后能解出,采用的也通常是最复杂的方式。满满一页的证明,让我感到优雅而精巧的步骤离我甚远。数学本质上应当是简单的往往才是正确的啊,无限的遐想隐藏在极富平衡感的一串式子里。确实我能欣赏到它的美感,但我的大脑却处理不了了。
自从玩游戏以来,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不够聪明。当然我玩的也不多。我发现在自己理解游戏的设定上就很费脑筋。我看到过一些游戏人自我调侃的meme图,其中就有人不喜欢看开头指示而沉迷于自己摸索剧情设定的。我却是看了也不太能看懂那类,尤其是动作类游戏,需要创造性地叠加技能的。而没有明确指示的一类游戏,我就更难总结出其中经验性的部分。像地图中某些颜色是不可通过的区域,这一点在开头没有明说,因此在游戏快进行一个小时后我依然没有领悟到,而别人拿我的游戏走了几步就提醒了我。至于qte就更是torture,因此同事都能从我性格中看出我最好不要学车,恐伤人伤己。毕竟行车时的突发情况还是挺多的。
基于我对自己大脑的了解,在实践上我大多喜欢有可以遵循的、非常理性的教程。我很迷信他人的经验,因为我没有见到自己独到的理解结出了什么善果。但是在日常的思考中,我总是自以为是。我发现在人际交往上,我曾经有一个很大的误解。我一直以为人们会对他人本身感兴趣,而不是他们所能带来的附加值。所谓"人非目的,而是手段"吧。但这样不经济的交往方式一定会在成年后被屡屡打脸,最佳策略还是快些亮出让对方与你继续交流下去的必要。这就是所谓"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才能找到更好的他/她"这种励志格言的社会背景吧,一切都已经做好了明码标价,对标才是前提。连中学生的辩论赛里都有了"婚姻应该名当户对吗"这样的议题。而对我等社恐最好的方法是直接躺平并表示自己一无所有吧?我还有一个神奇的笃信是绝对要说实话。因为我真的没法在走一步后预想到后几步。有人说,能预料到两三步已是行家,而预料到几百步的人,永远也无法走出第一步,这其中的分叉和带来的可怖后果,已然让人失去了所有行动的力量。像我这样木讷至极的人,我真的无法确信说谎会给以后的我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但当下的我肯定会困顿于谎言带来的内疚和真相或将浮现带来的不安。因此我常常会反直觉地在几乎所有场合说真话。
我的大脑对于感情方面的事情,是十分迟钝的。我不知道自己爱着什么,但一切都会进入我的梦中。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那些中伤过我的同学,我会梦见他们未来意气风发的样子,而且他们在梦中呈现的状态常常与我观察的性格那么相符。不曾与我十分亲近的外祖母,总是一次次地出现在我梦中,在她过世后尤为明显。我知道她已经死去了,因此梦中总是有些战栗,但另一半情感也称得上从容。既有着回归过去的好奇与亲近,也有她终将且马上就会消失的淡然。这个耳聋了大半辈子的孤寡老人,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俯身贴在她耳边与之对话。在这样漫长的荒凉与寂静中,她的女儿,也就是我母亲,应该是她唯一靠得住的人了吧。因此她并不怎样待见我,却经常将她女儿不幸的命运迁怒于我,毕竟,"若没有生孩子,离婚了就一身清净了呀"。其实在她过世后,我一直有些后悔没有给这位不会网购也不能自己上医院的老人买一副助听器尝试一下。我也会梦见诸如门卫、厨房阿姨、可疑邻居等各色人等。可以说我大部分梦境都十分现实,甚至可以说全是由人构成的。讽刺的是好像并没有太多亲近的人和友善的话语。好像旁观的我对所有人都有着一种天然洞若观火却若即若离的姿态,不想一头扎入这奇妙却混乱的人间。而离奇的是,我偶尔(其实也没那么偶尔)做的性梦,或俗称春梦,都是和不认识的一个人形完成的。我对性的需求是如此简单而纯粹,以至于无法投射在不可控的人类身上。要说不那么现实的梦,我梦见最多的是飞起来和花样自杀。飞起来的好像是已经化为一缕灵魂的自己,那种飞翔的动作驾轻就熟到让我觉得自己前世是一只鸟。而花样作死的方法数不胜数,我梦见最多的是跳楼,频繁的时候一周几乎要梦上两三次,或是看见迎面而来的车就迎头撞上去。其他的,我的想象力就要缺乏一些了,可能是因为梦中的自杀方式多少要带点动感,否则无从表现吧。我有时会担心自己有一天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真用这样痛苦的方式去死。毕竟这样的死法洒脱在一时,刹那却太疼痛。然而,安眠药催吐,上吊失禁,高处坠落血肉模糊,吸煤气面色潮红,压抑的窒息感(加上死后如果煤气泄漏被邻居谩骂),似乎也并没有比梦中更保守安稳的死法。
大部分时候陪伴我们都是这一颗大脑,因此对它的了解是十分必要的。但愈发走近,就愈想逃离。逃离那个在不断分析下已不能称为自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