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会客室系列”之：杨少斌 (下)
“VIP会客室系列”之：杨少斌 (下) 文/艺术仓库 linda/艺术仓库 2010-05-22
时间：2010年3月15日晚
地点：杨少斌在北京通州宋庄小堡村的工作室
采编：H4
(以下用A代表艺术仓库，Y代表杨少斌)
A：你对合作画廊的选择标准是怎样的？
Y：比较慎重。我觉得一个好的画廊，学术上是有自己一套严格的标准和系统的，有专门的人作研究，有很好的发展规划和方向，一个优秀的工作团队。而一般的商业画展，做展览时完全没人给你出主意，挺累的，缺乏建设性的交流。我和“长征”或者尤伦斯的合作都可以很有效的交流，这一点很关键。
A：艺术家也需要引导。
Y：对，需要引导，需要启发。对于我来说，这一点上“长征”做得最好，他们能帮我想办法实现突破。
A：跟“长征”的煤矿项目合作成功之后，现在有没有和他们其他的合作计划？
Y：目前还没有。大家都需要自我调整一下，缓一缓再看。
A：表面上看，尤伦斯的这个项目和煤矿项目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没有田野考察阶段的，主要还是文本上的考察，相关信息的搜集和整理，那么在创作方法上会有哪些不同之处？
Y：这批新作品也仍然存在方法的选择问题，我不能按惯性那么画。画这批与气候有关的作品，我觉得它们跟煤矿项目或以往“红色暴力”的那些东西是不一样的，我是想把它画地隐蔽，不太张扬，更内敛。因为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题材，如果用以前的方法画，肯定要好操作的多，但是我觉得那样不对。
A：但是这一点，有的艺术家不太会去考虑，而是喜欢一种稳健的风格，或者说习惯于某种惯性。
Y：很多艺术家觉得创造一种风格，是这辈子唯一能够成功的事。
A：所谓标志性的图像。
Y：但是对于我来说，改变一种东西，才是比较有价值的。
A：有的人即使想到了改变，可能很快发现这么做存在较大风险，于是就放弃了。
Y：对市场来说是有一定风险，对展览没问题。但这个东西等时间长了（比如再过个三五十年），慢慢回头看，会发现它的风险可能只是几个收藏家不喜欢而已。我们做艺术，也不完全是做给收藏家看的。
A：这批新作品的表现重点在哪里？有没有哪件作品是被刻意突出的？
Y：我考虑这是一个整体展览，不想让哪个局部跳出来，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特别协调的空间和氛围。
A：在展览的布展上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Y：我初步想的是用蓝色的灯光。昨天我还去看了尤伦斯的那个展厅，感觉用蓝光比较好。让整个展厅都是蓝色的。我觉得这个形式感本身是很关键的，对训练有素的艺术家来讲很重要。不可能拿一种东西套所有的东西，那是不对的，肯定是有问题的。但这东西难就难在这儿，你要选择什么方法。但是这个方法必须跟自己的过去还能接上，一看还是你画的东西，这就对了。
A：“红色暴力”那个系列之后，你对国际政治这类题材发生了兴趣，正在准备的这个与气候峰会有关的项目是不是也可以被归入这一类作品？
Y：国际政治后来做的比较少，这次的差不多算。气候问题现在也是比较时髦的一个全球话题，我看很多西方艺术家也在做关于环境问题的东西，但与气候有关的很多讨论和话题还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有些人就在质疑那帮科学家提出的一些理论。
A：看过戈尔(Al Gore)做的那个纪录片（An Inconvenient Truth）吗？
Y：看过，关于全球变暖的。
A：对，片子出来后也有很多人提出质疑，说他引用的某些素材缺乏很严谨的事实依据。
Y：但的确有很多迹象显示着气候的异常。比如西藏的无人区，冻土带在熔化，湖面不断扩大，住在湖边的居民老得搬家，确实有。如果铁路是在冻土带上修的，按照这个速度变暖的话，铁路就费了。
A：你总想在作品中体现一些问题？
Y：基本上我觉得自己算是个关心问题的人，每个展览还是要有问题做牵引的。要没问题的话，我不能做。如果没有一个充分理由支撑，做什么？
A：从目前你工作室里这些正在画的新作品来看，很多感觉已经挺完整了。
Y：大画不好控制，画小的和大的不一样，在心理上照顾它的时候也不一样。在做这个展览之前，我是准备画些小画。因为画特别大的画，我真的很恐惧，又是肖像作品，那是多么大的一张脸（笑）！小画我觉得画的还容易点。但结果一试背景、衣服，我觉得特别罗嗦，而且很耗时间处理那些东西，一想展览效果肯定挺乱的，干脆化整为零，做大了。
A：大家都知道你以前有过红色系列的作品，有没有可能从这次的新作开始，变成蓝色系列？
Y：不知道，还是不做这种预设好，顺其自然。
A：这个系列和红色系列对比反差挺大的，作品看上去像一气呵成完成的，画面很流畅。那些没完成的，可能在非专业的观众看来也已经完成了。
Y：没完成的我一直想画，但还没下决心，还差一点。只有第一张全部完成了。每张画都是要画几遍才能最后完成的，有的只是画一遍的时候看没有问题，但感觉接不上了，可能最后有时间再画，没时间就不画了，对于一般观众而言是看不出来的。但如果不满意就一直放在那儿不管，自己心里会过不去，觉得不舒服，有个坎儿在那儿，老惦记着它。
A：这也跟人的性格有关。
Y：没错，有的人就没事儿。标准有好多种，不一定你说的标准就对，除非正好你的标准跟我的一样。有一点没弄完可能不影响大效果，但单个拿出来看还是有影响。我这次对自己的要求是把质量做到特别好，起码自己心里不能有过不去的地方。
A：到目前这个阶段，我感觉你将自己创作的视野主要集中在外部世界上。
Y：实际上当初红色系列本身是自己心里的一个反映，早期表现的东西比较窄，完全是个人心态，心理的释放，跟外界压力是有关的，但是没强调外界，强调的是自己。后来像国际政治，包括煤矿项目这些，其实都是在往外面看了。我常会想起老栗（栗宪庭）讲的一句话，觉得说的很好：小我有什么意义？只有大我才有意义。过分强调扭曲、笔触，只是自己的感受。你跟社会怎么链接？其实我是很反感那种技术型的画家，作品没什么内容，画的好也没有意义。
A：对9月份的新展览有什么心理预期吗？
Y：看看作品全部完成是什么样吧，另外布展很重要，它可以强化一些视觉感受。你看双年展那些东西都是根据现场来做的，没有特别合适的东西放在这儿。艺术家被邀请之后需要去看场地，任何人都一样，要有针对性，尺度上有个把握。根据展厅做作品，是受限制的，要考虑怎么把缺点转化成优点，要有整体的思路。
A：关于平时的生活，也想听你聊聊。
Y：我生活挺单调的，目前每天基本就是工作室和家里，两点一线（笑），偶尔去找朋友喝酒聊聊。
A：你结婚其实挺早的。
Y：是啊。前段时间跟姜文他们聊天，他们问我女儿多大了，我说都21了，他们都很惊讶，不相信我结婚那么早。其实那个时候在小地方生活就是这样，一到年龄家里就会催着结婚。其实自己当时也挺懵懂的，根本没想过结婚意味着什么，就是一个趋势，随大流，必须那样做。到了二十四五必须结婚，有的二十一二就结了。
A：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的确是太早了。
Y：是啊，今天的生活现实与当初差别太大了，节奏那么快，结婚太早了，生活会很不稳定。俩人什么事儿都不懂，就结婚生孩子，以后会很艰难。我觉得男的现在三十多岁结婚就挺好的，四十其实也不算晚。这样该经历的事都经历过，玩的也差不多了，该要什么自己心里很明白，生活基本稳定下来了，事业方向都很清晰。太早的话很多东西都不明确，现在这种社会，诱惑那么多，早了绝对不稳妥。
A：比较少听你谈论女儿，她在读大学？
A：对，在澳大利亚读书，学的是金融和法律方面的专业。我们其实最近两年才见着，原来一直分开。她原先跟她妈在一起生活，上大学之后才开始经常见。
A：儿子今年多大了？
Y：8岁。上小学二年级。
A：据说你很喜欢车。
Y：我是喜欢买那种好性价比的车。比如我买M5就是，同级别的车，比如阿斯顿·马丁（Aston Martin）跟它速度是一样的，但是要贵很多。这个车的能力很强，看上去却并不惹眼，我喜欢低调的，性能很好，但外形又不太张扬。
A：很多人都会有自己梦想中的车，你的是什么？
Y：说这事就没边了，太多了，但太贵，都好几千万（笑）。比如布加迪（Bugatti），像一千万以下的车就不说了，法拉利可能还行。最新的阿斯顿·马丁One-77，一共才77辆。欧洲卖是130万欧，中国是4000万。
A：平时看汽车杂志吗？
Y：经常看。主要对性能方面比较感兴趣，4秒就别看了，得看3秒多的（笑）。
A：有可能的话，你是否想做名赛车手？
Y：做不了。
A：常开快车吗？
Y：偶尔急加速一把，听听声音。越在人多的时候，越急加速，要不然开车没乐趣(笑)。
A：平常有什么娱乐活动？
Y：没什么，有时候打打台球。前两天还和刘韡、郑林、颜磊他们玩过一次，放松一下。我这个星座的人是比较枯燥的。
A：你是什么星座？
Y：摩羯。就爱劳动(笑)。
A：音乐听哪些？
Y：现在基本不听了，我对摇滚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我觉得现在摇滚变得太商业了，真的没那种精神了，一点儿都不愤怒了。像90年代有一些音乐人多棒。今天很少能听到了，现在流行的都是“奶油腔”。
A：画画时也不听点什么？
Y：不听，机器早都坏了，我也没去修。我听音乐最多的时候是九十年代到2000年的时候，基本天天听。
A：酒吧去的多吗？
Y：现在很少去了。有段时间玩疯了，从1995年一直到2000年，几乎天天在三里屯那边玩，都是天亮才回去。那时候没事，画也卖不动，展览也没几个。反正偶尔卖掉的两张画，也够喝酒吃饭的，就没问题。现在基本把精力都放在画画的事儿上，如果真的想放纵一把喝高点儿，就会安排好第二天不来工作室，好好休息一天。
A：你平时喜欢看新闻吗？
Y：听广播比较多，开车时听，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A：金融危机以来，感觉市场变化大吗？
Y：实质上应该很大。
A：对你个人呢？
Y：看怎么说吧，市场最疯狂的时候其实也不对。现在我觉得很好，你看在这么严重的情况下，我去年5月份在柏林的个展还是卖掉了一些作品。开幕式那天，来一个人带很多钱买画，他是受人委托，那个人要在美国做一个展览。画廊还没开幕，他就进去挑作品了，几乎在我的作品上花掉了一半的钱。
A：那对你影响真不大。
Y：我觉得有人真的喜欢你的作品就会去买。对于艺术家来说，首先还是要把东西做好，市场的事总想着也没用。
A：中国现在其实也有很多人投资艺术，包括富二代有的也对艺术品开始发生兴趣了。
Y：我觉得中国人目前收藏的心态还不太好。很多人不喜欢艺术这个东西，就是当作一次投机，赚一个差价就把东西转出去了。
A：国外的很多画廊和美术馆其实都是骨灰级的藏家做起来的。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当文化去做。
Y：对，这里面分一个老钱和新钱。老钱没问题，老钱不会卖这个东西，新钱就是投资者，年轻人。像美国的摩根（Morgan），他是大银行家，他买了东西就送美术馆，或者自己建美术馆，这个东西是可靠的。我煤矿项目二期的卓别林装置就卖给他了，他买了之后送给洛杉矶美术馆，挺好的。
A：你去了那么多国家，最喜欢哪个地方？
Y：我觉得欧洲最好，欧洲适合人生活，生活节奏没那么紧张，也没美国那么拜金。原因就是它的福利好。像美国没什么福利，鼓励个人奋斗，鼓励发财致富。欧洲不这样，欧洲每天办公要缩短工作时间，这个其实也不好。时间久了之后，把国家可能拖垮，都不愿意工作，哪来的钱。像美国导演摩尔（Michael Moore）拍的纪录片《医疗内幕》(Sicko)，这回又拍了关于金融危机的片子，你看里面多少穷人，美国一点儿都不好。但欧洲税很高，杀富济贫的社会。这样我觉得也不好，人容易不爱奋斗，非常安逸。国家各方面的教育、医疗，都有保障，人口又少，像丹麦800多万人口，澳洲1800万人口，他们可以这么搞。我们14亿人这么搞肯定不行。
A：但是现在中国普遍大龄结婚，可能人口增长没那么快了。
Y：但是不增长的话，人口结构又有问题了。
A：对，可是现在年轻人压力大，买不起房子，也没法生孩子。
Y：如果到最后全是老人，干不了活了，政府负担会很重。
A：日本现在老龄化就非常严重，年纪很大的人还在做出租车司机。
Y：最合理的还是美国，结构上是生一个死一个，最科学的人口计划。但他们也是靠移民。
A：你对传统的看法是怎样的？
Y：这个东西提得太笼统。不太好说。
A：具体来说，比如从题材的角度？
Y：题材上你觉得画一张国画那是传统吗？可能没那么简单吧。我觉得做传统最好的还是在国外的华人艺术家，像蔡国强和黄永砯那样，我觉得是很智慧的，有一种文化视角的转换，同时将国际上流行的艺术形式运用的很到位。如果只是在作品里简单重复一些古人的东西，我觉得就不对了。中国传统的书画现在创新很难，这个东西特别难弄，怎么都不对。
A：将中国传统的绘画基因与油画的形式相融合有可能吗？
Y：以前曾有人说我的画像国画。
A：从技法的角度？
Y：可能是，这也不是我想追求的。我们中国人就是画油画，这有什么不成立的？没必要非去强调中国化的油画，没必要讨论这个话题，油画民族化那些，我觉得都是给自己设一个圈套往里钻。
A：从很多方面都感觉你是一个对西方的文化品味切入比较到位的人。
Y：实际上我真没怎么琢磨过这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人留下这种印象，说我一直在研究西方的东西，我研究谁了？
A：可能很多人对你不了解，一看画面，感觉像是西方艺术家的作品。
Y：我是喜欢比较现代性的东西，这跟我的审美有关。比如有些很好的艺术家，但我就是不喜欢，方法上我觉得太陈旧，这事绝对跟个人的趣味有很大关系。
A：你这种个人趣味是怎样培养出来的？
Y：不知道。
A：像你常去国外参观，有机会去看各大美术馆里的原作，这应该就是一种趣味的培养吧？
Y：我去西方看美术馆，实际上我觉得看美术馆里具体哪件作品真的不重要，能进美术馆的艺术家都做的很好。整体看是一个思想的历史，我觉得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这个时代艺术家们是怎么想的，审美是什么样的，到了下一年代又是什么样子。大家画的都很好，关键是看思想的历史，趣味的历史。
A：趣味这两字说的很耐人寻味。
Y：所谓画画品格的问题。你刚才说有的人会觉得我的画是西方人的作品，可能也是因为我在作品里画了很多西方人，给大家造成了这种印象。
A：这不光是题材的问题，还包括技法。
Y：这个东西就复杂了，不知道。
A：在风格里你迷失过吗？找不到自己的东西。
Y：没有，我是在问题里面迷失。在表达一个东西，想不通的时候迷失了。把事儿弄复杂了，最简单的点和最准确的点，找不着了。方法上没有迷失，本身这种个人性都不一样。你要一味去模仿别人肯定会很痛苦，失去自由，我做不到。
A：用几句话概括一下自己，你会怎么说？
Y：这个挺难的（笑）。我基本上属于喜欢自己给自己找困难的人。我不会总按一种感觉做事情。
A：目前的创作状态自我感觉如何？
Y：画得挺高兴。不过也是刚顺起来，年前状态不大好，一直出问题。其实画得high了就说明感觉和路子对了。我总觉得艺术不是个手艺，当然手艺很重要。这个东西得放长了看，看你一生都做什么。我现在相对还算比较年轻的吧，人生的经历还没那么成熟。
A：对于画家来说，可能年龄越大画的越好，基本是正比的关系。
Y：可以这么说，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态会越来越想开了，放松了。有一次我在纽约看巴塞利兹（Georg Baselitz）的个展，他是翻画一些老作品，把画过的内容回过头又画一遍。画的太好了，那感觉跟我们国画中大师的神韵很接近，像水墨一样。跟他年轻时那种风格差别很大，我觉得还是老了画的更好。包括像伊门多夫（Jorg Immendorff ）那样的艺术家，他画画像书写一样，太自由了。
时间：2010年3月15日晚
地点：杨少斌在北京通州宋庄小堡村的工作室
采编：H4
(以下用A代表艺术仓库，Y代表杨少斌)
A：你对合作画廊的选择标准是怎样的？
Y：比较慎重。我觉得一个好的画廊，学术上是有自己一套严格的标准和系统的，有专门的人作研究，有很好的发展规划和方向，一个优秀的工作团队。而一般的商业画展，做展览时完全没人给你出主意，挺累的，缺乏建设性的交流。我和“长征”或者尤伦斯的合作都可以很有效的交流，这一点很关键。
A：艺术家也需要引导。
Y：对，需要引导，需要启发。对于我来说，这一点上“长征”做得最好，他们能帮我想办法实现突破。
A：跟“长征”的煤矿项目合作成功之后，现在有没有和他们其他的合作计划？
Y：目前还没有。大家都需要自我调整一下，缓一缓再看。
A：表面上看，尤伦斯的这个项目和煤矿项目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没有田野考察阶段的，主要还是文本上的考察，相关信息的搜集和整理，那么在创作方法上会有哪些不同之处？
Y：这批新作品也仍然存在方法的选择问题，我不能按惯性那么画。画这批与气候有关的作品，我觉得它们跟煤矿项目或以往“红色暴力”的那些东西是不一样的，我是想把它画地隐蔽，不太张扬，更内敛。因为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题材，如果用以前的方法画，肯定要好操作的多，但是我觉得那样不对。
A：但是这一点，有的艺术家不太会去考虑，而是喜欢一种稳健的风格，或者说习惯于某种惯性。
Y：很多艺术家觉得创造一种风格，是这辈子唯一能够成功的事。
A：所谓标志性的图像。
Y：但是对于我来说，改变一种东西，才是比较有价值的。
A：有的人即使想到了改变，可能很快发现这么做存在较大风险，于是就放弃了。
Y：对市场来说是有一定风险，对展览没问题。但这个东西等时间长了（比如再过个三五十年），慢慢回头看，会发现它的风险可能只是几个收藏家不喜欢而已。我们做艺术，也不完全是做给收藏家看的。
A：这批新作品的表现重点在哪里？有没有哪件作品是被刻意突出的？
Y：我考虑这是一个整体展览，不想让哪个局部跳出来，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特别协调的空间和氛围。
A：在展览的布展上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Y：我初步想的是用蓝色的灯光。昨天我还去看了尤伦斯的那个展厅，感觉用蓝光比较好。让整个展厅都是蓝色的。我觉得这个形式感本身是很关键的，对训练有素的艺术家来讲很重要。不可能拿一种东西套所有的东西，那是不对的，肯定是有问题的。但这东西难就难在这儿，你要选择什么方法。但是这个方法必须跟自己的过去还能接上，一看还是你画的东西，这就对了。
A：“红色暴力”那个系列之后，你对国际政治这类题材发生了兴趣，正在准备的这个与气候峰会有关的项目是不是也可以被归入这一类作品？
Y：国际政治后来做的比较少，这次的差不多算。气候问题现在也是比较时髦的一个全球话题，我看很多西方艺术家也在做关于环境问题的东西，但与气候有关的很多讨论和话题还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有些人就在质疑那帮科学家提出的一些理论。
A：看过戈尔(Al Gore)做的那个纪录片（An Inconvenient Truth）吗？
Y：看过，关于全球变暖的。
A：对，片子出来后也有很多人提出质疑，说他引用的某些素材缺乏很严谨的事实依据。
Y：但的确有很多迹象显示着气候的异常。比如西藏的无人区，冻土带在熔化，湖面不断扩大，住在湖边的居民老得搬家，确实有。如果铁路是在冻土带上修的，按照这个速度变暖的话，铁路就费了。
A：你总想在作品中体现一些问题？
Y：基本上我觉得自己算是个关心问题的人，每个展览还是要有问题做牵引的。要没问题的话，我不能做。如果没有一个充分理由支撑，做什么？
A：从目前你工作室里这些正在画的新作品来看，很多感觉已经挺完整了。
Y：大画不好控制，画小的和大的不一样，在心理上照顾它的时候也不一样。在做这个展览之前，我是准备画些小画。因为画特别大的画，我真的很恐惧，又是肖像作品，那是多么大的一张脸（笑）！小画我觉得画的还容易点。但结果一试背景、衣服，我觉得特别罗嗦，而且很耗时间处理那些东西，一想展览效果肯定挺乱的，干脆化整为零，做大了。
A：大家都知道你以前有过红色系列的作品，有没有可能从这次的新作开始，变成蓝色系列？
Y：不知道，还是不做这种预设好，顺其自然。
A：这个系列和红色系列对比反差挺大的，作品看上去像一气呵成完成的，画面很流畅。那些没完成的，可能在非专业的观众看来也已经完成了。
Y：没完成的我一直想画，但还没下决心，还差一点。只有第一张全部完成了。每张画都是要画几遍才能最后完成的，有的只是画一遍的时候看没有问题，但感觉接不上了，可能最后有时间再画，没时间就不画了，对于一般观众而言是看不出来的。但如果不满意就一直放在那儿不管，自己心里会过不去，觉得不舒服，有个坎儿在那儿，老惦记着它。
A：这也跟人的性格有关。
Y：没错，有的人就没事儿。标准有好多种，不一定你说的标准就对，除非正好你的标准跟我的一样。有一点没弄完可能不影响大效果，但单个拿出来看还是有影响。我这次对自己的要求是把质量做到特别好，起码自己心里不能有过不去的地方。
A：到目前这个阶段，我感觉你将自己创作的视野主要集中在外部世界上。
Y：实际上当初红色系列本身是自己心里的一个反映，早期表现的东西比较窄，完全是个人心态，心理的释放，跟外界压力是有关的，但是没强调外界，强调的是自己。后来像国际政治，包括煤矿项目这些，其实都是在往外面看了。我常会想起老栗（栗宪庭）讲的一句话，觉得说的很好：小我有什么意义？只有大我才有意义。过分强调扭曲、笔触，只是自己的感受。你跟社会怎么链接？其实我是很反感那种技术型的画家，作品没什么内容，画的好也没有意义。
A：对9月份的新展览有什么心理预期吗？
Y：看看作品全部完成是什么样吧，另外布展很重要，它可以强化一些视觉感受。你看双年展那些东西都是根据现场来做的，没有特别合适的东西放在这儿。艺术家被邀请之后需要去看场地，任何人都一样，要有针对性，尺度上有个把握。根据展厅做作品，是受限制的，要考虑怎么把缺点转化成优点，要有整体的思路。
A：关于平时的生活，也想听你聊聊。
Y：我生活挺单调的，目前每天基本就是工作室和家里，两点一线（笑），偶尔去找朋友喝酒聊聊。
A：你结婚其实挺早的。
Y：是啊。前段时间跟姜文他们聊天，他们问我女儿多大了，我说都21了，他们都很惊讶，不相信我结婚那么早。其实那个时候在小地方生活就是这样，一到年龄家里就会催着结婚。其实自己当时也挺懵懂的，根本没想过结婚意味着什么，就是一个趋势，随大流，必须那样做。到了二十四五必须结婚，有的二十一二就结了。
A：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的确是太早了。
Y：是啊，今天的生活现实与当初差别太大了，节奏那么快，结婚太早了，生活会很不稳定。俩人什么事儿都不懂，就结婚生孩子，以后会很艰难。我觉得男的现在三十多岁结婚就挺好的，四十其实也不算晚。这样该经历的事都经历过，玩的也差不多了，该要什么自己心里很明白，生活基本稳定下来了，事业方向都很清晰。太早的话很多东西都不明确，现在这种社会，诱惑那么多，早了绝对不稳妥。
A：比较少听你谈论女儿，她在读大学？
A：对，在澳大利亚读书，学的是金融和法律方面的专业。我们其实最近两年才见着，原来一直分开。她原先跟她妈在一起生活，上大学之后才开始经常见。
A：儿子今年多大了？
Y：8岁。上小学二年级。
A：据说你很喜欢车。
Y：我是喜欢买那种好性价比的车。比如我买M5就是，同级别的车，比如阿斯顿·马丁（Aston Martin）跟它速度是一样的，但是要贵很多。这个车的能力很强，看上去却并不惹眼，我喜欢低调的，性能很好，但外形又不太张扬。
A：很多人都会有自己梦想中的车，你的是什么？
Y：说这事就没边了，太多了，但太贵，都好几千万（笑）。比如布加迪（Bugatti），像一千万以下的车就不说了，法拉利可能还行。最新的阿斯顿·马丁One-77，一共才77辆。欧洲卖是130万欧，中国是4000万。
A：平时看汽车杂志吗？
Y：经常看。主要对性能方面比较感兴趣，4秒就别看了，得看3秒多的（笑）。
A：有可能的话，你是否想做名赛车手？
Y：做不了。
A：常开快车吗？
Y：偶尔急加速一把，听听声音。越在人多的时候，越急加速，要不然开车没乐趣(笑)。
A：平常有什么娱乐活动？
Y：没什么，有时候打打台球。前两天还和刘韡、郑林、颜磊他们玩过一次，放松一下。我这个星座的人是比较枯燥的。
A：你是什么星座？
Y：摩羯。就爱劳动(笑)。
A：音乐听哪些？
Y：现在基本不听了，我对摇滚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我觉得现在摇滚变得太商业了，真的没那种精神了，一点儿都不愤怒了。像90年代有一些音乐人多棒。今天很少能听到了，现在流行的都是“奶油腔”。
A：画画时也不听点什么？
Y：不听，机器早都坏了，我也没去修。我听音乐最多的时候是九十年代到2000年的时候，基本天天听。
A：酒吧去的多吗？
Y：现在很少去了。有段时间玩疯了，从1995年一直到2000年，几乎天天在三里屯那边玩，都是天亮才回去。那时候没事，画也卖不动，展览也没几个。反正偶尔卖掉的两张画，也够喝酒吃饭的，就没问题。现在基本把精力都放在画画的事儿上，如果真的想放纵一把喝高点儿，就会安排好第二天不来工作室，好好休息一天。
A：你平时喜欢看新闻吗？
Y：听广播比较多，开车时听，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A：金融危机以来，感觉市场变化大吗？
Y：实质上应该很大。
A：对你个人呢？
Y：看怎么说吧，市场最疯狂的时候其实也不对。现在我觉得很好，你看在这么严重的情况下，我去年5月份在柏林的个展还是卖掉了一些作品。开幕式那天，来一个人带很多钱买画，他是受人委托，那个人要在美国做一个展览。画廊还没开幕，他就进去挑作品了，几乎在我的作品上花掉了一半的钱。
A：那对你影响真不大。
Y：我觉得有人真的喜欢你的作品就会去买。对于艺术家来说，首先还是要把东西做好，市场的事总想着也没用。
A：中国现在其实也有很多人投资艺术，包括富二代有的也对艺术品开始发生兴趣了。
Y：我觉得中国人目前收藏的心态还不太好。很多人不喜欢艺术这个东西，就是当作一次投机，赚一个差价就把东西转出去了。
A：国外的很多画廊和美术馆其实都是骨灰级的藏家做起来的。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当文化去做。
Y：对，这里面分一个老钱和新钱。老钱没问题，老钱不会卖这个东西，新钱就是投资者，年轻人。像美国的摩根（Morgan），他是大银行家，他买了东西就送美术馆，或者自己建美术馆，这个东西是可靠的。我煤矿项目二期的卓别林装置就卖给他了，他买了之后送给洛杉矶美术馆，挺好的。
A：你去了那么多国家，最喜欢哪个地方？
Y：我觉得欧洲最好，欧洲适合人生活，生活节奏没那么紧张，也没美国那么拜金。原因就是它的福利好。像美国没什么福利，鼓励个人奋斗，鼓励发财致富。欧洲不这样，欧洲每天办公要缩短工作时间，这个其实也不好。时间久了之后，把国家可能拖垮，都不愿意工作，哪来的钱。像美国导演摩尔（Michael Moore）拍的纪录片《医疗内幕》(Sicko)，这回又拍了关于金融危机的片子，你看里面多少穷人，美国一点儿都不好。但欧洲税很高，杀富济贫的社会。这样我觉得也不好，人容易不爱奋斗，非常安逸。国家各方面的教育、医疗，都有保障，人口又少，像丹麦800多万人口，澳洲1800万人口，他们可以这么搞。我们14亿人这么搞肯定不行。
A：但是现在中国普遍大龄结婚，可能人口增长没那么快了。
Y：但是不增长的话，人口结构又有问题了。
A：对，可是现在年轻人压力大，买不起房子，也没法生孩子。
Y：如果到最后全是老人，干不了活了，政府负担会很重。
A：日本现在老龄化就非常严重，年纪很大的人还在做出租车司机。
Y：最合理的还是美国，结构上是生一个死一个，最科学的人口计划。但他们也是靠移民。
A：你对传统的看法是怎样的？
Y：这个东西提得太笼统。不太好说。
A：具体来说，比如从题材的角度？
Y：题材上你觉得画一张国画那是传统吗？可能没那么简单吧。我觉得做传统最好的还是在国外的华人艺术家，像蔡国强和黄永砯那样，我觉得是很智慧的，有一种文化视角的转换，同时将国际上流行的艺术形式运用的很到位。如果只是在作品里简单重复一些古人的东西，我觉得就不对了。中国传统的书画现在创新很难，这个东西特别难弄，怎么都不对。
A：将中国传统的绘画基因与油画的形式相融合有可能吗？
Y：以前曾有人说我的画像国画。
A：从技法的角度？
Y：可能是，这也不是我想追求的。我们中国人就是画油画，这有什么不成立的？没必要非去强调中国化的油画，没必要讨论这个话题，油画民族化那些，我觉得都是给自己设一个圈套往里钻。
A：从很多方面都感觉你是一个对西方的文化品味切入比较到位的人。
Y：实际上我真没怎么琢磨过这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人留下这种印象，说我一直在研究西方的东西，我研究谁了？
A：可能很多人对你不了解，一看画面，感觉像是西方艺术家的作品。
Y：我是喜欢比较现代性的东西，这跟我的审美有关。比如有些很好的艺术家，但我就是不喜欢，方法上我觉得太陈旧，这事绝对跟个人的趣味有很大关系。
A：你这种个人趣味是怎样培养出来的？
Y：不知道。
A：像你常去国外参观，有机会去看各大美术馆里的原作，这应该就是一种趣味的培养吧？
Y：我去西方看美术馆，实际上我觉得看美术馆里具体哪件作品真的不重要，能进美术馆的艺术家都做的很好。整体看是一个思想的历史，我觉得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这个时代艺术家们是怎么想的，审美是什么样的，到了下一年代又是什么样子。大家画的都很好，关键是看思想的历史，趣味的历史。
A：趣味这两字说的很耐人寻味。
Y：所谓画画品格的问题。你刚才说有的人会觉得我的画是西方人的作品，可能也是因为我在作品里画了很多西方人，给大家造成了这种印象。
A：这不光是题材的问题，还包括技法。
Y：这个东西就复杂了，不知道。
A：在风格里你迷失过吗？找不到自己的东西。
Y：没有，我是在问题里面迷失。在表达一个东西，想不通的时候迷失了。把事儿弄复杂了，最简单的点和最准确的点，找不着了。方法上没有迷失，本身这种个人性都不一样。你要一味去模仿别人肯定会很痛苦，失去自由，我做不到。
A：用几句话概括一下自己，你会怎么说？
Y：这个挺难的（笑）。我基本上属于喜欢自己给自己找困难的人。我不会总按一种感觉做事情。
A：目前的创作状态自我感觉如何？
Y：画得挺高兴。不过也是刚顺起来，年前状态不大好，一直出问题。其实画得high了就说明感觉和路子对了。我总觉得艺术不是个手艺，当然手艺很重要。这个东西得放长了看，看你一生都做什么。我现在相对还算比较年轻的吧，人生的经历还没那么成熟。
A：对于画家来说，可能年龄越大画的越好，基本是正比的关系。
Y：可以这么说，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态会越来越想开了，放松了。有一次我在纽约看巴塞利兹（Georg Baselitz）的个展，他是翻画一些老作品，把画过的内容回过头又画一遍。画的太好了，那感觉跟我们国画中大师的神韵很接近，像水墨一样。跟他年轻时那种风格差别很大，我觉得还是老了画的更好。包括像伊门多夫（Jorg Immendorff ）那样的艺术家，他画画像书写一样，太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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