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苍蝇
最大号的扳手,居家实用性不高,扔了怪可惜,多年一直跟着我东搬西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锈钢的围栏是高层交房的硬性规定,整面墙的准落地大窗,窗台离地仅二十余公分。试探性的敲击不锈钢围栏两侧的焊接点,围栏虽是空心圆管,却结实异常,发出对抗扳手的脆响,焊接点似乎没有受到丝毫撼动。
为了让新居的落地窗变得纯粹,我挥舞着大号扳手,尽量瞄准围栏的焊接点,发力砸去。每一下都发出日常不易感受到的噪音,分贝爆棚,声音四处逃窜,碰壁后又不得不往返,钻进我的耳朵。少了丑陋的围栏,窗外的一切都俐落起来。为了维护这种俐落,我呼哧喘气中,看着窗外,决心绝不安装纱窗,那丑陋又多余的废物。
酒店的大堂里很少见到蚊蝇,显然这跟日常卫生的精心维护密不可分,居家生活只要卫生达到一定的标准是不是亦可避免受到蚊蝇的困扰,我脑海里闪过短暂的疑虑。很快便放弃继续思考这看似无聊的疑虑,毕竟完整利落的落地窗更重要。在一大片完整的落地窗上,装上两片灰蒙蒙的纱窗,好比正在欣赏一个无与伦比的人体雕塑,突然被人在关键部位遮上抹布。那抹布原本以为可以同时遮盖住文明和不文明,却意外让猥琐的目的暴露无遗,让抹布遮盖的部分由原始的美变成龌龊。纱窗遮不住蚊蝇,就像抹布遮不住那原始的美。
每年夏季,晚饭后,临睡前,消灭苍蝇是妈妈的重要工作。妈妈通常手持一支塑料苍蝇拍,站在炕上,快准的挥舞苍蝇拍,把停在顶棚和墙面的苍蝇悉数拍落,即要拍得它们死,又不要拍得它们焦烂,以免糊在白色的墙面影响美观,这需要掌握好力度。我一出手墙上就多了个黑点,于是被妈妈埋怨。
听说一个惯于欠钱的人,被其他追债的人打断了胫骨。替他感到不值的同时,安慰的想,或许他为这迟早的报应感到些许心安才是。一只黑色的可爱生物嘤嘤飞过,如此可爱想必是果蝇,嘤嘤的似乎是跟我打招呼,有礼貌的很。我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任它朝落地窗撞去,“砰!”呵,撞的还挺响,我意外自己因一只果蝇撞在落地窗上而引发的憨笑。狗儿冲过去,灵活的用鼻头和嘴巴形成的平面,狙击仓皇失措的大果蝇。两个鼻孔化身枪筒,怼的玻璃咚咚闷响。果蝇终于被击中,狗子灵敏的微微张嘴接住了尸体,转个头用舌头轻巧的一弹,果蝇旋即被吐了出来。
只要它们偶尔出现,我都愿意以礼相待,人嘛难免菩萨心肠,说到底都是生物,何来高低贵贱。你飞你的,我看我的闲书,相安无事,不说欢迎光临,也不相送便了。若是撞到落地窗上,那就自求多福,只看狗子发挥。
不想追究果蝇和苍蝇有几分区别,又有多少相似,从字面上来看,大概是同类,只差在它们的食物上。以水果为主要食物的叫果蝇,“蝇”发二声,显得人们对这一物种的认可,甚至带几分学术专业的敬畏,前面加了一个“果字”又清新了不少。相比之下,苍蝇的“蝇”读轻声,无论从孩童还是教授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来,都透着轻蔑之意。
大部分时间,家里来的都是苍蝇。最近一段时间只有那个欠债的人被打断胫骨的那头,来的是果蝇。区别对待苍蝇和果蝇实无必要,可躁热的天气,使得它和我同在的卫生间,气氛越来越难融洽。电动剃须刀遮盖不住它的烦躁,以极速在密闭的空间里乱蹿,又能完美的避开淋浴房的玻璃璧和墙面,一直在全速的安全飞行,发出恼人的嗡嗡声,不断的提高挑衅的频率。我把寥寥无几的胡须剃净,放会电动剃须刀。顺手抄起挂在淋浴房玻璃璧上的灰色条纹浴巾,朝苍蝇所在的空域尽情挥去。这只苍蝇狡猾至极,能准确的预判我手中浴巾的落点,避开我愈加猛烈的攻击。
狗儿蹲在地上,头不停的随苍蝇逃窜的方向摆动,这次换它目睹我对苍蝇的狙击。浴巾挥落了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挥倒了一向被孤立的马桶刷,挥在我满是汗水的后背,挥到苍蝇精疲力竭,落在淋浴房的玻璃璧上,瞅准机会,控制好力度,浴巾起,苍蝇仰壳落在地面上,连挣扎都没有一下。
我为战胜一只苍蝇窃喜,洗去一身的汗,抽一张卫生纸,打算厚葬对手,仔细查看刚刚苍蝇跌落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