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体会到中年危机的?
查看话题 >船行至中游,才知中年的难
连日的高温令人“苦夏”的很,疲乏、倦怠,提不起精神。一想到我竟然是在这样的大暑天气降生,第一会理解我母亲的难,毕竟90年代初的医院并不普及空调,她是自然生产的,连电风扇都不敢吹,在火星般的高温里熬了好久。
第二也就顺理成章接受了自己的一些毛病,我向来怕热的很,身体很容易发炎、上火(母亲说是怀我的时候天天都爱吃炒辣椒),小时候经常要靠猛罐金银花水、绿豆汤,吃维C银翘片,挨过口舌生疮的苦。现在锻炼多了体质好一些,但小暑、大暑这两个节气,依然不好过的。
一想到,7月过去,又要虚长一岁了,更觉得往前走得艰难。我好像一颗小行星已经走过了繁盛期,却还得在黑漆漆的宇宙里游荡,逐渐远离坐标系,不知道往哪转着。环绕我的陨石群却越来越庞大、沉甸甸的,不知道哪一天想不开了,一颗陨石就朝我粉身碎骨冲撞而来。
30岁后往前走的难,并不在于经济上的难,而在于精气神短了,面对生活的丧气越来越重了。在社交平台上,我一直克制表现垂头耷脑、想吐槽的那一面。毕竟大环境已经够丧了,多一点平和、“小确幸”也是好的。而我也足够幸运,没有来自父母过量的期望和束缚,没有经济上沉重的压力,婚姻关系也是好的,也有朋友,不上班也能赚点钱养活自己,这样的日子我竟然觉得丧气,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我一时觉得这一两年,是我人生最好的、能自由支配时间的好日子。一时又觉得,我的车马已经行至盛处,逐渐要显出颓势来。
那天对象转发给我一篇讲“小镇做题家”的文章,他说:“我一看就觉得,这不就是我老婆,你就是小镇做题家啊,你们省份上学也太苦了,你太厉害了。” 是啊,我就是小镇做题家,所以很少会怀念童年、青春期,连大学都不太怀念,从小到大我都绷着一根要乖巧、要学好、要走好罗马大路的弦,虽然内心不喜欢集体主义,也这么十几年来顺应规则成为游戏赢家。
过去的日子我既不自洽,也不自由,直到近两年,才逐渐摸索出属于自己的节奏和步伐,活出了一点随心。
但这随心也不彻底,会被掣肘。一满30岁,命盘里怕不是落入了天医星,陪家人去了好多次医院。我逐渐认识了很多医院术语,比如甲状腺钙化Ti-Rads4A,比如磨玻璃结节,比如HCC和甲胎单白,比如焦虑躯体化,比如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我第一次烦恼我在杭州工作这么些年,人脉却约等于无,根本不了解什么三甲医院的科室好,看病挂号全靠上小红书搜好心病友的分享。我很清楚地意识到父母老了,他们对健康生活方式的认知是有限的,他们并不能完全照顾好自己,还要费心照顾上一代的爷爷奶奶。
这个时候,我得顶上。
一开始我是抗拒的,我甚至会生气,总觉得父母并不是老了,他们只是懒得学,在老家的日子太过安逸了。后来我一次次陪同就医,细细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病痛到底从哪里,挨个挂号,挂不同的科室,做排除法,对症下药,每个月复查,学习那些我都不知道的疾病和知识。
我意识到,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父母辈所能应对的范畴了。疾病的世界才是真的“博大精深”,非人力所能及,只有借助金钱和科学的力量,才有缓解、治愈的希望。而我作为人子,就是要在亲人不懂、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的时候,像一把拐杖一样顶上。
新兵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战士的呢?一定是他熟知的同期、前辈、长官,在身边的战壕上重伤、丧命。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行至中年的呢?是我亲历了亲人在承受难言的病痛,面临过可能失去配偶的恐惧,体验了一些事真的“人力不可为”的沮丧。
有一阵子,我突然发现“原生家庭伤害”“亲密关系问题”不再那么困扰我了。我从那个“不被理解的自我”里走出来了,“我是如何被他人对待的” “他人对我的看法” “我想要的亲密关系”,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我更想要是亲人好友都健康地生活,大家过好眼前的日子,这就很好。
也许“原生家庭伤害”的前提是,对方是施压方、对方是控制方,但当对方衰老和患病时,原有的强弱关系被打破了,新的平衡随之到来。我还发现,父母辈在面对病痛、衰老时,反应也是不一的,有些是服气的,愿意示弱,有些是不服气的,依然要强撑。
不管父母如何,在我心里,他们正在从压力和爱的施予者,变成需要者。因此个体的敏感、纠结、困顿,不再是我眼底的一粒沙,人生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操心呢。
我也不再爱看关于追求绝对自由、追求真实自我的电影和故事了。也许我已经求到了,所以可以放下。也许我被更重要的事情绑住了,没法把精力都灌注给“个体”。
我反而爱看一些家庭群像的戏了,还有滋有味地重看了《知否知否》。我喜欢看明兰和老祖母的对手戏,看祖母教明兰做人做事的道理,看新的一代如何传承老一代的智慧,又犯下类似的错误,再跌了跟头,挣扎着爬起来。
当我从“个体”里走出来,重新审视家庭关系,思考我的能力,履行为人子的义务时,我变得更理性,也更坚强了。
上个月对象告诉我“疑似癌症”时,我看着苍山的云,思绪纷乱地想以后:若是一个人过了,该怎么安排?脑海里掠过的场面一点都不风花雪月,全是房子要怎么处置,资产要怎么归整,两边的父母怎么办,如何养老,到最后才是,我要怎么一个人健康地、好好地活着。
至于什么旅居,或是环游世界,原来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也不必要。我开始想着,如何和父母以后住得近一点,方便走动和照顾。也要多赚点钱、存点钱,以防万一。
坚强的底色终究是悲伤的,是应对必然的失去,所必须的理性和清醒。我失去了恣意的快乐,又觉得性情因此变得沉稳了一些,与热闹又俗气的生活更贴近了一些,也难免会感到丧气、心累。
毕竟,一个人活着容易,想要长久地拥有、维系其他的关系,就必须付出更多,经营更多。经历了这林林总总的事,我总觉得此后的生活会少了很多随心,船行才至中流,前路会更难,不能只想着自己了。
我依然很喜欢《红楼梦》的林黛玉,却更懂得凤姐儿做管家婆的难,我也更倾向于管家之人的角色,手忙脚乱地张罗起来。
《知否》的大结局里,明兰说:“这就是日子,我就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最好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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