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科幻作家的梦
第一次性别战争开始后不久,其中一方的优势就渐渐显露出来。男人们从山脊上冲下来,抢夺,杀戮,争斗,然后在天黑前退回山脊另一端。女人们也抢、也杀,也抵抗,不过不常到山脊那边去。这些女人,有些想去,有些在犹豫,有些女人没想过山脊那边的样子。
有的时候,女人们高举着旗帜,高喊着冲上山脊,每个女人喊着自己的生命。男人就退开,一边叫喊着:“我们做!我们不喊!” 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不屑于说一句完整的话。女人们也喊:“我们也做!我们也喊!” 声音连成一片。这时男人们就退得再远些。
女人们确实做。一些女科学家、女医生和女工程师一直在战争的背面,默默地做。她们制造一些武器,药品和交通工具。有时有男人们,战争的敌人,偷偷试图购买她们制造的东西,有些卖了,秉着对人类的同理心或者对金钱的渴望。男人们也做。那些男科学家、男医生和男工程师一直在做,但他们不常卖给女人,“这是真东西,”他们会说“她们玩不来!”
战争给女人带来的好处之一是,终于再也没有男人否定矛盾的存在。当炸弹爆炸时,导火索自然会被隐没在尘埃里。战争发生几年后,再也没有男人问,是谁在故意挑起事端。事实挂在天上,像一个巨大的备忘录。
上午,一个流浪的、吱吱呀呀的、智力残缺的、衣衫不整的男孩不知从哪里走上了山脊。阳光直直地射在那里,从远处都能看见那条金色的反光。男孩,小哑巴,小傻子,缓慢地走,头越低越深。阳光照耀着他的额头,随后是他的头顶,然后固定在他的后颈,作势要将那里烤焦。山脊上的重力和头顶的阳光上下夹着他,把他越压越扁,他的鼻尖碰到了膝盖,双手撑在地上,渐渐变成爬行的姿态。他挪动,他呻吟,终于在山脊中央——离那不远有一群女人在巡视——停下来,全身贴在地上,他呼出一声“妈妈”,随后趴下不动了。
女人们看见了。她们中的一些心里涌起了一股激烈的感情,从小腹一股热浪奔腾起来。她们觉得他可怜,可爱和珍贵。她们觉得有一种爱正在脱身而出,一种母爱,一种慈爱。她们觉得他一定纯洁,一定聪明。有些不。她们对他嗤之以鼻,觉得他肮脏,恶心和下贱。她们对她们也一并嗤之以鼻。于是她们举办了投票,针对她们之间是否应该存在这种分歧。一多半的人投票通过,母爱被保留了下来。
天黑了。小瘸子,小聋子,从山脊上爬起来,他已经感觉不那么热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从山脊一点一点走下去。一个男人在他面前招手。小哑巴说:“她们之间有分歧。”男人笑了。小傻子没有笑,他继续一点一点走进营地,身影隐没了。男人对男人们大喊:“她们已经分崩离析,而我们是那么团结!”男人们也笑。在这片营地也存在分歧,有些男人被其他男人迫害、歧视、欺凌,都是因为权利、金钱、乐趣或干脆没有原因。
女科幻作家从床上短暂地醒来。她左侧和右侧的床上睡着她的朋友们。有人在黑暗里走动,或许是母亲。这里没有亲生母亲,“母亲”这个称呼被留给了愿意照看孩子的人,她是在战争开始后长大的。很遥远很遥远的海边的森林里有一所和平主义学校,她在那里上学,今年16岁,她在那里学习书法、写作和拆装机枪。她翻了个身,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婚姻爆炸,那时她40岁出头,有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还有三个丈夫。多可笑啊,她翻了个身,那时候人们都在拼命结婚。
女科幻作家不工作,她有时候做点小东西,放在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上卖掉。她把小桌子摆在离山脊很近的树林里,上面有一些她自己做的,或者她朋友做的手表、耳环、打火机和钢笔。她就卖这些东西,她不卖手枪或者高跟鞋造型的打火机和女人大腿形状的蜡烛。她哪里都去,在森林里,海岸边 —— 那里没什么人,甚至有几次直接把桌子摆在了山脊上。男人们看见了她,女人们也看见了她,有些人习惯了,那些和平学校里雌雄同体的老师不知道往这个孩子脑子里灌了什么东西。
下雨的时候,女科幻作家坐在森林里,她把白布拉下来披在身上,裹紧。远处的山脊上,男人和女人在喊、在打、在争斗,声音轰隆隆地响。雨水把叶片拍打下来,黏在白布上,她打了几个滚,白布隐没了。女科幻作家在森林里的树叶里的白布里听,战争的声音迟迟不肯消散。她睡着了。当她醒来一切又将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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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o 赞了这篇日记 2024-11-23 10: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