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理解春蚕到死丝方尽
记忆里用过一个买作业本拆出来的船型塑封养蚕,说是船型并不准确,就是四角型罢,开口像个小船,只能竖放,防止小肉虫用绵绵脚爬出用自带的浅胶封粘上的天井,似乎是家里并不想要蚕,课本学到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出于从众心理体会何谓养蚕人,小卖部收了钱也乐意放在店里,只用每天放学路过的时候喂点菜叶,现在想来可能是早期云养蚕。 塑封袋扁又轻,就像蚕的生命一样轻,第二天前后者就莫名呜呼哀哉变成了一张饼。我不是很愿意回忆那个画面,反正是爆浆是绿色,桑叶不多,毕竟我是放学来喂桑叶的,不想其破灭的如此之快。但对于这些属于我的蚕,我很愿意找给活着的幸存者换个新住处。 肉蚕的集体爆死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冲击力,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养蚕,养蝈蝈好歹蝈蝈会叫,小学课本上有个词叫“春蚕到死丝方尽”,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养的小乌龟也一天喂一次,会爬会动别咬我就行了,不强求它死于吐丝。 遂即我把手伸与幸存者与湿漉漉内脏混杂的巢穴,心虚的店老板横抢出一只手,抓着仰望到我够不着的地方,老板斥绝:脏小孩,你还要摸摸看吗?老板有种每天看死小孩放学,看熊孩子就烦的市民感慨。倒也不是明抢,我本能对着一滩烂肉着实不知如何下手,犹豫起来像烂菜叶心疼地挑菜农,呵,这使得所有的幸存者和逝去者都在我记忆里变成一只手,一滩脑髓奶胶的形态。 我有点吃惊,恍然吃于上生态位高傲地对下生态位的定义,“春蚕到死丝方尽”,尸首是脏。 如果你要说人虫天然对立,桑蚕是绵脚虫,所以蚕宝和龟宝、猫咪是不一样的。宠物死去会给它立个土堆,蚕宝爆浆便不用把活着的取出来洗洗了,这道理是站不住脚的。 小孩子需要什么道理呢?小孩是不能太早知道自己有死的,太小不懂什么向死而生,只能把死套在自己身上类比。小学教书认为是春蚕为人类吐丝至死,丝制品成为我们穿在身上的衣服,所以该感激“春蚕”。由此把人类的傲慢一览进眼里,正如成人说:春蚕是自愿付出的罢——逻辑偏生硬得对上了,自然界的其他物种提供工作是自然蚕工具价值的体现,成人难以解释便自成一套逻辑骗骗小孩罢了。 后来这种抽象形态常常混沌地盘踞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曾经选择取出的桑蚕在哪里,是垃圾桶里发酵发臭还是完全变成软胶泥,这段想象像黑洞一般吸吮掉一些其他宠物死亡的记忆,我到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我养过的其他宠物,它们烂腐的味道总是在某些时刻轻柔萦绕到鼻尖。 有时候我以为它们和我终会来临的死亡概念混合在一起——这些向死而生的混沌。一但不自知地陷入机械理性和功利主义的深渊,便不能如常人一般陷入自愚的痴想。真实是痛的,所以真实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