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与倪匡,现实版的施耐庵与罗贯中

倪匡曾撰对联:“屡替张彻编剧本,曾代金庸写小说”,说的是平生最得意的两件事。
张彻是香港武侠风潮的缔造者,张家班在华人影坛影响之大,贡献之巨,无人能望其项背。张彻影响最大的片子,几乎都出自倪匡编剧。成名作《独臂刀》,首部票房破百万的港片,一手捧红了王羽。
《报仇》中的关玉楼关小楼,捧红了狄龙、姜大卫双子星,激发李碧华创作《霸王别姬》,张丰毅的段小楼由此而生。该片拿了戛纳大奖,倪匡从没向各位主创邀过功。
73年的《刺马》,成为张彻阳刚美学的巅峰之作。
还有72年为李小龙量身打造的《精武门》(罗维导演),竟使一个子虚乌有的虚构角色“陈真”,堂而皇之地成为民族精神复兴的代言人。这不得不说是一个略显悲凉的笑话。
曾代金庸写小说,说的是《天龙八部》连载期间,作者赴欧,请倪匡捉刀,并交待情节可以编,但不准写死任何一个角色。结果倪匡幸不辱命,没有写死任何一个人,却把阿紫眼睛写瞎了,因为讨厌这个角色。
前一篇《倚天屠龙记》索隐的文章中,笔者曾探讨杨逍的原型。其实四大法王都有迹可寻,不仅如此,五散人中必有一个人是以倪匡为原型。可能性最大的是布袋和尚,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倚天写于61到63,这个时期倪生与金庸已熟识,且在明报发表作品了。
无论如何,倪匡的实际影响力要比名气更大。他在题材的开拓上所作贡献不可估量,他高产而勤奋,光剧本就400多部,卫斯理145部,还有“原振侠”“木兰花”等等。数量令无数后辈为之咋舌。这即得益于他本人的急智,也得益于离奇的现实经历。或者与左撇有一定关系,他天生是左撇子,小时被硬性矫正。
倪匡是天生的自由派,这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57年在内蒙古当片警,结果天太冷,拆了木桥点火取暖,被判反革命罪。他走投无路,一路南逃,逃到了香港。这段经历影响了他今后的处世与思想,也为他的人生打上了深深的离经叛道的烙印。

最有代表性的是他为何梦华写的《血滴子》。这个故事实在是旧题重开,经倪匡之手而注入新的内容。陈观泰饰演的杀手从清廷中叛逃,其中有作者自己的心路历程。后来2012年翻拍时,主要情节被改得不知所云。当时刘伟强的大制作大卡司,结果口碑票房双失利。主因就是内核不在,精神全无。
当然,倪匡的作品博而不精,在精密度、文学性上略逊一筹,离大师、文豪尚远,因急速创作而缺乏深度挖掘,许多作品“拿来主义”痕迹很浓。像独臂刀,明眼人一眼可看出借鉴自杨过断臂。
还有87年徐小明大开内地市场的《海市蜃楼》,改编自倪匡的卫斯理系列中的一部《虚像》(写于1970.06.15-1970.08.09)。其主核是“我”见到画像后惊为天人,立志追求,千辛万苦追到手后,发现与自己追求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隐喻了一部分爱情的虚妄,主核是理想到现实的幻灭。这个主干几年前《天龙八部》里已经出现,段誉在无量山中见到玉像,惊为天人,而后遇到王语嫣,坠入不可自拔的单相思。或为《虚像》灵感策源地。
当然,倪匡与金庸关系好,金庸不会找他拿版权费。二者甚至可以说互为表里,不可分割。二者在文学创作上的关系,可以拿施耐庵与罗贯中作参照。互相激励探讨,互相切磋技艺,半师半友之间。金庸后期作品,尤其《天龙》《鹿鼎》两部,受到倪氏一定影响。而倪匡的剧作,部分受到金庸点拨。
施耐庵与罗贯中打下了古典通俗小说的半璧江山,金庸与倪匡则是近代通俗文学的奠基人,前后辉映,都是光芒照亮百年的人物。

再说到“香港四大才子”这个称谓,极具中国文化特色。我们从小在书本上看到“唐宋八大家”、“战国四公子”。还有什么书法“宋四家”,画坛有“明四家”等等。这些都是书本上的,虚无缥缈的,从来没有眼见为实。而香港四大才子,却真正生活在我们身边,有说有笑的,有血有肉的。他们一颦一笑,他们互相指责,他们互相吹捧,都是我们看得见的。虽然到了晚年,互相有些龃龉,但大体上互相唱和,兴趣爱好相近,有共同的价值观、文化观。为文坛留下了一段佳话,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他们更多展现了文人风骨中优秀的一面,豁达的一面,阳光的一面。这得益于香港这块文化边缘之地,在中西文化的剧烈冲突下,促使他们抱团取暖,抛弃个体的私利恩怨,摈弃文人相轻这一陋习,求同存异。外来文化的高压下,他们就像四块钢铁,质地不同,性情不同,却被锻打成了一柄可刚可柔的利剑。
产生这样民间自发,影响久远的“四绝”称谓,需要风云际会,需要适宜的环境土壤。以中国大陆的文化现状,要产生下一个“四大家”,不知道是不是需要下一个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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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坚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7-05 11: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