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下去
在《金阁寺》的末尾,本想与金阁一同燃尽的沟口告诉自己“我想,要活下去”。当时我曾疑惑,为何沟口放弃了长期以来与美同归于尽的诗意结局?而自从一次偶然的读书分享读到三岛的《太阳与铁》的时刻,我才明白,屈服于美之物的幻想终究是种软弱——三岛意义的死亡美学,是达到肉身与语言的双重完美后的,克服痛苦的力量之美。或者说,用自我的意志选择死,其前提是自身极臻完美,以此来完成最高的自我肯定。
超过二十二岁以后的日子,如果追问起生命意义,我是不堪回答的。用“赚取生存费用”“完成家人的心愿”的话语完全无法实现正当性。感受到自身存在的那些瞬间,很少存在于工作之中(偶尔关心学生的心理病症除外),却是在读书观影、分享、与朋友相处的时候较多。可这样的瞬间,在已经逝去的无数个日子里,所占的比例是多么地小!一想到生命时光飞逝,真正存在过,铭刻在记忆中的时刻却那么少,一想到今后可能还有那么多平庸的日常,我就觉得感伤。年纪渐增,“终有一死”的箴言就像悬挂在梁上的剑,时刻准备掉下来。然而,我却时常机械地执行工作任务,毫无思考力地重复话语,甚至放弃做出重要的人生选择。然而,我得继续活下去,因为最大的自由,最美的时刻尚未实现。我需要的不是对脆弱自我的厌恶,而是如同烙印骑士格斯一般的生存意志。我对自我的失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大学时对理想自我的执念;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得感谢那时的自己,因为那时依然留给我能够理解深刻文字的能力。
为了理解《剑风传奇》,我开始读尼采《悲剧的诞生》了。他谈到,“希腊人认识和感受到了人生此在的恐怖和可怕:为了终究能够生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在这种恐怖和可怕面前设立了光辉灿烂的奥林匹斯诸神的梦之诞生”。是的,悲剧,或者更广义的文学,成为了残酷现实的中介物。你以为你已经足够老,就甘于衰弱和平庸了?生命的热烈,狄奥尼索斯精神的唤起依然在等待着你。语言,艺术,是精神真正的故乡。过去我因为懒惰和怯懦所放弃的,恰恰是我最应该珍惜的——文字的世界。也许真正的成长,就是不断去雕琢自我与他人的差异之处,并且如同返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