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外婆
我出生的时候,外婆45岁,小时候和外婆出门,总有人问外婆,这是你的小女儿吗?后来小姨也总说,你才是外婆的小女儿吧。
我对外婆最初的印象并不美好,我很怕她。听说我小时候老是哭得厉害,我自己印象很深的是外婆把我关在院子的后门外面,后面是橘子山,又黑,风刮得又狠,我哭得厉害,求外婆把我放进去,保证自己不哭了,听家人说,从此之后我的确不爱哭了。但是我也没少让她吃苦,我从小体弱多病,小病不断,在诊所泡大的,外婆隔三差五要带我去输液。

刚满5岁,我就开始上小学了。去了爸爸单位那边的小学,教学质量会比外公外婆在的农场好。那几年农场的效益不好,外婆外公办了买断退休,她和外公便一起去爸爸原来的单位那边带我读小学。记得外婆还怪过我,就因为要带我,没在拆房子之前把农场的房子再搭一些房子,这样少分了好多房子(现在住的回迁房)。
我小学的时候家里情况是不太好的,外公当年大概60岁,会出去打零工,帮装修房子和水泥啥的。外婆身体不好,没有干活了,有时候会去牌馆打牌,所以我从小就看着学会了字牌和长沙麻将,但是他们打的不打钱的“升级”我却一直没看会。
我的家长会几乎都是外婆去开的,老师有时候也会以为她是我的妈妈。我一二年级被叫过家长,说我成绩不太好。后来好像突然就开窍了,没有因为成绩不好叫过外婆去学校了。
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总在输液吃药,但是我不会吞药丸,胶囊啊药丸啊都咽不下去,外婆就把药放在勺子上磨碎给我吃。有些药特别苦,我不肯吃,爸爸偶尔来看我就凶我,让我吃下去,外婆背后就偷偷数落我没用,又被爸爸凶了,最后还是吃了药。

我一年级时候得了腮腺炎,脸肿得很大,外婆不知道在哪里听说的偏方,弄了仙人掌,辛辛苦苦把刺去了,给我敷脸上。
三年级的时候中午不在家睡觉,去学校走廊跳皮筋,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推了一下,我的额头磕到了走廊,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老师把我外婆叫过来,带我去附近的医院缝了5针,买鸡给我炖鸡汤喝补补流的血。现在眉毛上方还有一个疤,不记得那时候的痛了,只记得头上包着的白色纱布,和外婆的照顾。
不记得是几岁,大概8岁9岁,爸爸说不能抚养我了,外婆一个电话打给妈妈,让她从广州回来,更改抚养权。在法庭,外婆没来,我贴着妈妈,也不和我爸说话,爸爸发了脾气,在法庭愤怒地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的女儿已经死了”。回家后,我和外婆说我爸这么说我,我也就当没他这个爸爸,正好爸爸来外婆家找我听到了,又是一顿骂我,妈妈和他吵得很凶。晚上我躺在床上,外婆恨铁不成刚“你就知道在我们面前说狠话,他不要你,他骂你的时候你又不知道骂回去了,真没用”。等外婆走了,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小学的时候很羡慕同学有挎包,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包,也很便宜,我也很想要,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一次外公洗澡的时候,把裤子的钱掏出来放在床上,我偷偷拿了一张50,第二天外公外婆出门买东西时我跑出去想去买一个包,我钱没有花出去,看到外公外婆红着脸找我,外婆手上拿着一根抽人的树枝,回家让我跪着把我狠狠打了一顿,让我再也不能有这种不对的念头,想要什么可以和她说。后来外婆用不穿的牛仔裤布料给我缝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挎包,我也没有再动过偷东西的念头。感谢外婆。
四年级的时候同学都会去周末补习班,是学校组织的,作文班200一个学期,奥数班也是。我也想去,外婆让我去找我爸,我爸和我说让外婆打借条,我哭着回去找外婆,最后还是外婆掏了钱。
大姨买了我爸的哥哥的中学的家属区房子,给外婆住,5年级时候搬过去了。那个房子在一楼,是一个两室两厅的小房子,采光很不好,只有餐厅和阳台有光。当时妈妈和后爸有段时间住在这里,我就只能住在阳台,在阳台上放了一个小床。夏天很晒,外婆就在每天下午用水浇在防盗网上,让我晚上睡觉可以凉快一点。阳台上有一个阳台灯,就是普通的白炽灯,可能是因为在这个灯下写作业,我的视力变差了,开始看不清楚黑板。妈妈今年还在怪外婆说那个阳台灯让我眼睛变差了,我说了妈妈一顿,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住阳台,你在也没给我买台灯,妈妈无话可说了。外婆也没有经验,我不怪外婆。后来妈妈和那个后爸又去广州了,我搬去了卧室,那年大姨回衡阳探亲时给我买了一个200多的台灯,直到现在回家,还在用。
十岁生日的时候,表舅给我送了一双旱冰鞋,直排的。我从小就会溜冰,正好家属区我们住的那一栋旁边就有篮球场,会在篮球场溜旱冰。同学约我出去溜冰,外婆就不同意了,担心我摔断腿。同学气的说“那你买溜冰鞋就在家发霉好了”。表舅还给我办了市少儿图书馆的借阅证,我经常会去借书看,这种时候外婆就不会阻止我出去,因为“看书是一件好事”,可是其实那时候也看了很多言情小说啦害。
初中时候因为个子矮,坐车只给5毛钱,被司机骂了,外婆才开始每天给我4块钱坐车(中午也回家吃饭,晚上不上晚自习)。有时候羡慕同学在学校吃,有好多时间玩,就会和外婆说在学校吃饭了,去学校门口买个蛋炒饭3块钱。后面初二到现在一直住校了,不得不在学校吃,才觉得以前的自己有多傻。
我是个踢被子很严重的小孩,外婆都会把被子洗了晒了套上被套,还要用针线缝的,这样怎么踢都不会盖的不舒服。住校之后外婆把给我带去学校的被套和被子,都在相应的地方多缝了布条,可以把被子和被套绑起来,就不会踢得很乱。现在买了新被套也会注意看有没有四个角的布条,可以绑住。
高中时候只有星期五晚上和星期六的下午放假,都会回家吃饭,外婆会做我喜欢吃的菜,周五晚上想看电视,外婆就会叫外公早点睡觉把电视让给我,说我一周也就看一次,于是可以周五晚上看《我是歌手》第二天去和同学们讨论。

大学去长沙念书,张老师正好去长沙开会,开车把我带过去。外婆帮我带了好几床被子,垫被盖被都有,虽然自己过去学校,自己铺了床,却像是外婆在身边。大学时候会一个月回家一次,坐慢悠悠的火车,忍受难闻的味道,但是回家有喜欢的外婆做的鸭掌等着我,每次考试月结束,会买最后一门考试的晚上车票马上回家,错过很多和室友一起玩的机会。
大二的时候,国庆不回家,和高中同学去西安旅游。虽然外婆觉得旅游只是换个地方吃饭和走路,也很心疼钱,还是给了我钱让我去玩。
有一次去表舅家拜年,他和我说,外婆跟他说,XX很乖很懂事,但是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又偷偷哭了,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了,那些糟心事可怎么说呢。
大四毕业,写论文的时候有点崩溃。外婆打电话来,我急哭了,觉得自己可能毕不了业怎么办。外婆急得打电话给张老师,其实后面自己找导师讨论顺利完成了毕业论文,但是害得外婆担心了很久。
大四的时候我考了研,也考了教师资格证,外婆希望我回家工作,最好就是我们家后面的那个小学。我却偏偏去读研,受了一些苦,还转博,头铁得很。外婆很伤心我不听话,但是还是鼓励我好好学习。
去年10月2日,是外公外婆结婚50年,和外公外婆小姨姨夫妹妹还有妈妈一起在小姨家楼下的饭店吃了饭。给外婆买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和头纱,小姨给外婆化了妆,我们一起拍了全家福。她好可爱,我好爱她。


也是那天,第一次带小唐去见了外婆。外婆虽然担心我和他异地,也担心他家庭条件很普通以后我会受苦,但是仍然爱屋及乌喜欢他。甚至心急地让小姨买了一个很贵的新床?笑的我,我说就算结婚了他不会睡这的,反正隔得不远,他睡他家我睡我家。
读研之后回去得更少了,一年也就回去三四次。过年的时候发现外婆把我年轻时候买的小说,还有高中时候同学们写的小纸条和信都卖了,忍不住和外婆生气,克制了语言,但是还是委屈哭了。外婆第二天和我说,外婆给钱给你你想买的书再去买吧,你不会生外婆气以后都不经常回了吧。我哭得更厉害了。 端午回去之后,她就说你不会过年才回了吧?我说不会的不会的。
端午的时候问起外婆之前的事情,外婆的妈妈的孩子只剩下她活下来了,她也一直照顾太太到她去世。和外公结婚是因为他家里还能买得起床,是彩礼的床和五屉柜现在还在家里,外婆说以前的东西真好,很结实。外婆青年时候家里有六口人吃饭,三个女儿和外婆的妈妈,外公干完活可以休息了,外婆还要做饭洗衣服,晚上还得去捡柴,做衣服赚钱,所以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让我别怕苦多干点活。我妈妈两度遇人不淑受尽男人的苦,大姨年轻时误入传X,两年才逃出来,后来又远嫁宝岛,小姨去长沙读了大专但是没拿到毕业证,回来了老家,也是换了很多工作现在也不稳定,外婆为三个女儿都操碎了心。但是最操心的还是我,从小带我到大,担心我学坏,担心我生病,现在每次视频都嘱咐我一定要吃好睡好。
前两天去看《人生大事》,早知道这是一部催泪的电影,但是在小朋友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开始哭,我实在不能想象没有外婆的生活。如果没有外婆这么多年的爱和保护,一定就没有现在的我。读大学的时候想着我一定不要回老家,我讨厌虚伪的混乱的亲戚关系。现在却一点点地,有了回老家的心,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待,想回家里多陪陪外婆,想让她因为我而感到幸福,而不是担心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