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屋杂记
回了一趟乡下的旧屋。
这个旧屋租出去好多年了,中间回的越来越少。这次回去是因为老租客买了自己的屋,月底租满就不再续租了,顺便要介绍另一个新租客给我。
老租客是个矮小和善的安徽老哥,租房数年,按时交租,屋子有些小损坏都是自己修理,跟我报备然后从房租里扣钱,一般没大事都不来烦我。我们家呢,租给他房子十年多,从来没涨过租,可以说是互为中华好房东/房西。
去的时候约好来看房的新租客还没来, 于是我和老哥按社交惯例互相慰问一下对方近况,吐槽一下生活不易,等等。期间老哥表达了一下对我这个旧屋的不舍,说这儿最好的一点就是安静,上夜班的话,白天睡觉也没人吵闹。我当然是微笑着表示赞同并附和着说些对对是是之类的话,附和到一半,我忽然感受到真的周遭一片只有我跟老哥的说话声,我们一停嘴这儿简直可以说得上鸦雀无声了。然后我就涌起了伤感,我对老哥说:虽说安静真的好,可是我住这儿的时候是没有这样的静寂的。
这个旧屋不是我从小住的,是有段时间家里为了工作生活方便才买的二手民居,我在这儿住了大概有七八年。在我的记忆里,这儿绝对不算嘈杂,这一片房子不多,前后总共三排民居,每排大概5-7户,人不算多,可是即使是白天,也不至于静成这样。白天年轻人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退休在家的老头老太就开始活动,买菜串门,交流点东家长西家短,没上学的两三小娃娃在空地上奔跑嬉戏,还夹杂着土狗的几声汪汪。到了晚上,干饭人们回来,就更热闹了,嘻笑声,骂仔声,喊饭声,声声入耳。
那时候三排屋子只有一户人家租给了外地人,是我家的右右邻,到了晚上就数他家最热闹。每天晚上,女主人要做一大桌子菜,到了饭点,一堆人蜂拥而至,有男主人的兄弟朋友,也有女主人的家人。夏天为了图方便他们把桌子搞到露天吃晚饭,天天都看得到他们一大桌得有十来口人,干饭,吹牛,喝啤酒。
后来慢慢人就少了,原住民的女儿大了就出嫁了,儿子长大娶媳妇就会搬进新的小洋房或是公寓房,然后老人们或随子女搬迁,或逐渐去世,房子就越来越多空出来,有一些就租给了外地人。据我自己很片面的观察,最早一批来我们这儿打工的,苏北人居多(尤其以盐城人为最,无锡快被盐城人占领了,可能苏州上海也差不多,我在上海都遇到好多盐城人,又努力工作还愿意努力生娃的人群令人敬畏),比如我曾经的右右邻。这些人能混到现在的,都混得不错了,要么进城了,要么自己买房了,现在还在我们乡镇租房住的,应该是外省人居多,比如我的房西安徽老哥。
像我这样的穷逼,当然不会舍得让房子空置,哪怕每月千儿八百的租金,也觉得是聊胜于无,但是我的有钱邻居们就不这样想,有几户就宁愿空着也懒得租出去,所以造成的局面就是本来就人口不多的区域,越发冷清。再加上租房的都是劳力,很少有带老人一起出来打工的,所以白天上班时间,这一带就有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静寂。
在我带着莫名的伤感与老哥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时候,新房西来了,是个三十来岁的小哥,也是安徽人。他之前都没来看过房子,就大大咧咧决定要租了。今天来都来了,我跟老哥都让他好好看一下房,他就看个一层,楼上都懒得看。我就跟他讲了点注意事项,然后掏出租房合同跟他签了,他签完当场就要付钱,我说咱这租约要7月开始呢,我到7月再跟你要钱,他说无所谓的。我被这个憨憨逗乐了,后来看了身份证,好嘛,狮子座,火相三傻之大傻。挺好,人大方就事儿少,大家省心,新一对中华好房东/房西未来可期。
新租房合同签好,新老房西还在讨论交接事宜,我就准备告辞了。出门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下旧屋,以前刷的粉白的墙,因为疏于修缮,墙表剥落严重,甚至有些地方因为洇水长了黑霉,不锈钢的防盗门也变得黯淡还有变形,纱窗积了重重的灰……不管怎么看都透露着与以前不一样的破败气息。邻居们都不在了,屋子也在衰败中,我很有些郁郁。
我不是个怀旧的人,但是看到自己住过的地方物非人也非,就好像自己那几年的存在被岁月的风沙侵蚀到渐渐消失,心里难免就有些荒芜。呵,往事不可追,就让他们随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