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日记2|没什么事情是徒劳的，一切尽在体验之中

连日大雨，趁着雨停的间歇，到菜园里看看瓜菜。 几日不见，青瓜已经长须、开花了。于是拿来竹竿，在旁边插上，等瓜藤攀沿而上。 外圈的冬瓜也都长起来了，但有好几棵嫩苗遭到了斑蝥的啃咬，有些叶子被啃得破破烂烂的。又是斑蝥！有几只还在作案现场贪婪地啃咬着。如果只是啃几口，或者只要不影响瓜菜的生长和观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都是大自然的造物，也是要吃东西的。况且大自然给它们赋予的本能就是不停地啃咬叶子。它们没办法违抗、控制这样的本能，本身也挺可怜的。加之鲁迅先生写过它们，它们跟鲁迅先生好歹有点交情——出于对鲁迅先生的敬重，本也可以放它们一马。但它们实在太能啃了！为了冬瓜的明天，不得不除之。尽管冬瓜的明天也会结束在我手里，但好歹是走完了全程、见过了明天的虹彩才结束的，总比扼杀在摇篮里强得多，对吧？ 喷完药，关好园门，迎着阳光把家还。 本以为这样大的太阳，应该会晴几天。谁知到了下午又下起雨来了。早上在菜园里算是白忙活了，被雨水这么一冲，防治效果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因为我知道——并且已经能够正视和承认：瓜菜们的成长不只是我在付出，阳光雨露、风霜雨雪也提供了助力。因而，菜园的收成，一半的功劳在我，一半的功劳在自然。假如最后只有一部分瓜菜有收成，那不过是自然把它的那份功劳拿去了，这是理所应当的。假如全都有收成，那是自然把它的那份功劳给了我，这是自然额外赠与我的，是锦上添花。我接受“理所应当”，也笑纳“锦上添花”。 现在的我，已经明白，徒劳就是人生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足够勇敢、诚实地正视自然的运化、生命的实相，就不得不承认，生命到最后一定是徒劳的。因为活着必然要面对死亡，我一切的努力、成就、理想、价值、意义、情缘、爱愿最终都会被死亡所夺走，一切的一切终将化为泡影，终将归于虚空、寂灭——因而终将徒劳。既然徒劳是人生的一部分，那我就接纳这个部分，只有接纳了，才不会再生波澜，才能平静如水。 但随后我又有新的疑问了：既然终将徒劳，那何必努力、何必付出呢？何必费尽心思去争取这一切呢（反而增加痛苦）？那么，如何才能克服这徒劳、这巨大的虚无？ 后来我想，之所以觉得一切终将徒劳，皆因太看重结果、太看重成败得失了。把这一切都当作体验如何？时时把自己当作新生命或难得来一趟地球尚不懂人间百味的外星人，一切见闻都觉得新奇，一切滋味都想体验一番。除虫时的劳作是一种体验，最后徒劳无功带来的心情和领悟又是一种不同的体验。成也体验，败也体验；得有得的体验，失有失的体验。一切都会给你带来不同的滋味——不同的体验。一切都在成为你的体验，成为你的滋养。都在拓张生命的边界，都在让生命变得开阔、丰满。当新的生命或外星人体验过许多滋味之后，他听到一首曲子，读到一首诗，看到一幅画、一部小说、电影才会感动得情不自已、热泪盈眶（说来也奇怪，让我们感动得热泪盈眶的那些经典歌曲、诗词、画作、小说、电影背后多半都是辛酸的经历、悲伤的故事）。 如是，就没什么事情是徒劳的，一切尽在体验之中。 于是，西西弗斯继续搬运那块永恒滚动的巨石，不过，他现在所搬运的已非众神的惩罚，而是他自己的——西西弗斯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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